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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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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湴街村,某栋出租房。
一名中年男子咚咚敲门,朝屋内喊道:“有人吗?楼下说漏水了,开下门。”
一连敲了好几次门,里面无人应答。中年男子无奈地侧头,看向躲在门边老吴,还有他身后沿着楼梯台阶一侧,持枪等候的一众特警们。
老吴沉吟半霎,使了个眼色,用口型做了个“退后”。
房东第一次见这阵势,心里本来就直打鼓,看到他这话马上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但并未走远,站在平台一角好奇观望。
老吴将备用钥匙插入,转动钥匙柄发出一声轻轻“嗒”。他朝正装待发的同事看了一眼,众人心领神会做好准备。
老吴将门向后一拉,几名特警迅速以战斗准备窜入。
特警们个个动作熟练,配合默契地快速检查房子。打开出租屋唯一一间卧室,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特警队长解除警戒,道:“没人。”
老吴走了进来,这个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布局简单,除了卧室一张铺了被罩的木床,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所有东西一目了然,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老吴转头,发现房东也走了过来,站在门口朝里探头。
老吴问:“知道租你房子的人去哪了吗?”
“不知不知,”房东摇了摇头:“我就租这房子给他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就没见过人了。”
“租房的时候,这人有没有说什么?”
“这,过了这么多天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应该没说什么吧!感觉这大学生挺安静的,一直低着头,不太爱说话的样子。”房东搔了搔后脑勺答道。
老吴了然点点头,边从裤带掏出手机,边找了个角落拨通严义清的电话,说道:“严队,出租房里没找到魏金山。房东说只在租房那天见过一面,之后都没过人进出,不知道去向。”
电话那头的严义清语气低沉的说了句好。
老吴赶紧问道:“要蹲守吗?”
严义清从鼻腔深叹了口气,道:“不用了,阵仗这么大打草惊蛇了。让特警们出来吧!让人去勘查看有没有线索。”
“是。”老吴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严义清收起手机,转身看了眼整洁桌面上的那部手机,陷入沉思。
他们追着魏金山的手机信号来了大学学生宿舍,但来到其所在的学生宿舍,手机就摆放在下铺桌面,床位被褥铺得整齐,但就是不见人。
宿舍两个二十岁男生低着头,正被校后勤主任提耳面命教育着不关爱同学,连同宿舍同学不见了都不知道巴拉巴拉。
老魏没耐心听这位的责任推脱,环着手臂打断他的话,朝两个男生问话:“你们知道魏金山去哪了吗?”
两个男生互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摇头。
老魏无语地闭了下眼:“现在再重新问你们一遍,10月13号晚上,魏金山究竟在不在宿舍?有没有出去过?确定好了再说!”
微胖男生看了眼老魏,又瞥了眼旁边的男生,有些紧张的舔了下唇,开口道:“应,应该不在。”
“那前几天我们的人问你,你为什么又说在?”老魏青筋暴起,声音渐大:“你究竟哪句话说的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
微胖男生低头不敢说话。
旁边瘦巴巴的男生小声嗫嚅道:“他平时都不跟我们说话,经常回到宿舍就躺床上蒙头睡觉,那天被子也铺在床上,我们就觉,觉得他应该在。”
现在明白了,魏金山平时存在感低,两个舍友看到被子摊开就认为人整晚都在。
严义清皱着眉,接过话头问道:“如果他不在宿舍,你们觉得他会去哪里的可能性更高?”
“这个,应该都是图书馆或者教室。”
“学校里面已经找过了,没找到他。”严义清摇头说道。校方已经协助他们的人在学校里找了遍了,没找到人。
男生垂下眸子,手指无意识挠了挠脸颊:“他好像有去打工,但是他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打工。”
微胖男生用手肘碰了下他,小声说了句:“……沙面。”
严义清离得近,听到了微胖男生说的这两字,疑惑地重复了句:“什么沙面?”
瘦一点的男生这才想起,连忙点点头:“对对对,沙面,我们曾经去沙面时经过那座桥见过他一次,他当时站在桥上好像在看风景,我们问他是不是来玩的,他说是去打工,那附近应该就是他打工的地方。”
沙面是广州市荔湾区下辖的一个街道。称为沙面岛,简称沙面。那里曾经是英法租界,因其西方欧陆建筑群和历史文化成为广州比较有名的旅游景点。
男生口中所说的桥,是一条双向六车道的人民桥,连接荔湾区和海珠区,跨越珠江河流。马路两侧是两米来宽的人行横道,每隔一百米有个向外凸出的平台让人伫立观光。
而魏金山此刻就站在这里,低头看着平波无澜的碧绿江面,感受喧嚣的风声。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边来来往往换了一批又一批游客,魏金山与周围就像处于一个平行世界,相互存在却又无法触及。
魏金山回头,注意到周边变得安静下来,身边的游客也不来了,人行横道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男人漫步走近。
其中有一个人,他见过。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警察。
魏金山转身,背朝护栏,双手搭在上面一撑,直接坐在了护栏上,双脚悬空,晃荡了两下。
他侧身向后看宽阔的珠江水面,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大声喊了句:“别过来了。”
刘行军离他就几步远,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动作,看到他这动作,脚步一顿,不敢再靠前了。就怕他下一秒就跳下去。
静默片刻,明白魏金山已经识破他们是警察,刘行军便不再假装路人,开口道:“魏金山,我们是警察,现在有些事想跟你聊聊,你下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魏金山笑着看了他一眼:“就在这说吧!这里风景这么好,正好适合聊天。”
刘行军打量他的神情,没强硬让他下来去警局,而是顺着魏金山的视线看去:“就一条河,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魏金山笑笑,眼睛失焦虚望着一处,淡淡说道:“我家也有一条河,没有这么宽这么深,两边也没有这么多高楼,但水很清,还有很多鱼,夏天的时候约几个小伙伴,能在河边玩一下午,直到家长来喊回家吃晚饭才会依依不舍的回家,挺开心的。”
说起这些的时候,魏金山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他并不像连杀三人的犯罪嫌疑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内向又安静的学生,他有很多一起长大的朋友,爱他的家人和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那你的童年还挺……”刘行军话头一顿,没再往下说了。
刚刚被魏金山恬静的神情所迷惑,差点忘了他悲惨的童年,脱口而出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魏金山回头,看到刘行军脸上的懊悔,他笑着从鼻腔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松了口气:“看来你们已经查到我小时候的事了。”
刘行军没说话,静静地看他。
“八岁以前,我过得的确挺开心的。”魏金山翕张了下薄薄的眼皮,掩下眼底的怀念与难过,“虽然没有爸爸,但是我妈对我很好,我到现在还总在梦见她笑着捏我的鼻子,说我是个贪吃鬼,然后往我嘴里塞一小块冰糖。那块糖好甜……好甜。可惜太小,在嘴里很快就化了,品尝的时间太短。”
说话间,严义清和老魏从学校赶到了这里。
严义清拍了拍刘行军的肩膀,让他跟自己换个位置,连忙朝魏金山关切的喊道:“孩子,先下来,太危险了。有什么事下来后我们好好说。”
魏金山抬眸,发现刘行军已经退后一边。
跟他说话的人变了,这人头发花白,脸上神情紧张,语气急切,不像其他警员的警惕,就好像家中长辈担心他会不小心掉下去一样,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警官,”魏金山轻轻开口,尊称了句后说道:“别靠近了。”
严义清往前挪步的脚停下,但并没有被拆穿意图的尴尬,而是一脸担忧地妥协:“好好好,我不去了,不去了。你别冲动,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满足。”
魏金山静静看他,久久才道:“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严义清问他。
“我最想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怎么会没有呢?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路要走,将来肯定还有很多事想做的……”
魏金山歪头,眼神定定看他,道:“将来?”
“对啊!”严义清以为他被说动,继续道:“你想想将来,将来肯定会有……”
魏金山打断他道:“即使杀了三个人?我也还有将来?”
严义清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看,连你也不敢回答我吧!”魏金山兀地笑了:“你表情伪装地挺好的,可惜我不需要假惺惺的好意。”
严义清正要说些什么挽救时,旁边的刘行军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抢过话头问道:“为什么要杀人?你恨王国权,想杀他,但是张悠悠和何婉晴又是因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张悠悠吗?”
老魏神色一凌,在旁拽了下刘行军的手臂,示意他闭嘴。现在这人都不想活的样儿了,你还刺激他?
果然,这魏金山脸上的淡定从容倏然僵住,那一瞬间时间陷入停滞,沉默被无限拉长。
“曾经是喜欢的。”过了好一会儿,大家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时,没想到魏金山缓缓开口了:“但那是因为我把她想得太好了,我以为她跟我是一样的,但其实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很虚荣,不管是丑是老,只要有钱有势就会去攀附,而我这样的却被她羞辱,像她这种贱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我的喜欢。而那个何婉晴也都是一路货色,嫌贫爱富满口谎话,也是该死!”
刘行军不顾老魏的眼神杀,继续刺激他说道:“你说张悠悠嫌贫爱富,但是据我所知,她并不是这种人。好!当然我们可以假设她就是一个虚荣的人,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爱慕虚荣的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杀她呢?你曾经喜欢她,但后面发现她不是你想象中的人,那你放弃她就好,大可不必杀人吧!我看你就是因为被拒绝不甘心,觉得没面子……”
“因为她该杀!该杀!”魏金山脖子充血,青筋暴起,朝刘行军怒吼:“到处勾引男人,跟我搞暧昧,在知道我没有钱后就嫌弃我,贬低我,骂我是娘娘腔,让我可以去跟男人搞,以为我会像她一样为了钱,做出像变态一样的事吗?恶心至极,她就是个贱人!毫无廉耻的贱女人!”
“……”刘行军沉默半响,道:“是因为这个吗?因为她说你是同性恋?”
“不是!”魏金山毫不犹豫怒吼否认,气喘未消,瞪着刘行军。
刘行军不信他的答案,继续问:“……所以,你一怒之下就杀了她。对吗?”
魏金山沉默未语。
众人僵持了一会儿,空气凝结如冰,久久无人说话。
“哈哈……哈哈哈……”魏金山突然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撕心裂肺。就好像要把这些年都用这笑声掩盖,一笔带过。
等魏金山笑够了之后,刘行军神色淡定说道:“我说中了对吗?”
魏金山抹了抹眼角渗出的生理盐水,歪了下头:“你想象力真丰富,不做作家可惜了。”
刘行军顺势接招,淡然道:“我也这么觉得。”
魏金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喃喃低语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似乎在跟谁强调,又像是在催眠自己。
刘行军颔首点头说:“我知道。”
魏金山沉默半霎,呵了一声,道:“真想把你也杀了。”
“随时欢迎。”
魏金山笑了笑,又朝河边看去。
意识魏金山放松警惕,严义清已不再打算再打感情牌劝服,赶紧向另一边的警员使眼色,打算趁他跟刘行军说话分散注意力,将人强硬拉下来。
“今天天气真好!”魏金山说道。
忽然,他一只手离开护栏,伸向太阳的方向,手掌在空中慢慢转动,就好像在感受风从指间流走,又像在享受深秋温暖的阳光
一阵风吹过,将他厚重的头发吹起,露出他洁白的额头。阳光将他的脸映得发光,模糊了眼泪淌下的痕迹。
魏金山紧攥护栏的手也慢慢松开,向后倒去,像陷入柔软的棉花浪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