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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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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日还在外院。”
十岁的孩子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兴趣,被盯着的花妖忍不住缩进花苞中瑟瑟发抖。
如今它的力量因为断根损失太多,连护住自己的本体都做不到。
妖的本体一旦收到伤害,灵力便会受损外泄,导致妖精虚弱。
见过人为了利益疯狂的模样,它不太聪明的脑袋实在想不到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总归不会比那些被偷走的名贵同类要好,毕竟在这些人类眼中,卖不出好价钱的月季就不该被精细养护。
普通的人类看不到妖精的灵体,眼前的孩子也一样,但他很快就想出了研究这奇怪月季的办法。
“你,去拿把铲子来,给本少爷把这株花挖出来。”
不过片刻,小厮便取来工具,麻利的干活。
常年在与花草土地打交道,小厮动作很快,不过片刻,月季粗壮的根系便显露在他们眼前,待腐烂的气息爆发,挖出那具被月季根缠绕的尸体时,周围一片哗然。
“快,去通报给老爷。”被嘈杂声引来的管家瞧见这般场景,差点昏厥过去,忙抓了个腿脚灵活的年轻小厮去传信。
按本朝例律,发现尸体的场所需配合封禁调查,直至案件告破。
老爷好不容易争取到同京城的月季生意,此时若封禁这片花田,损失一笔订单事小,失去京城的门路事大,这消息必要捂紧,不能传出半点风声。
如管家所料,老爷一得到消息便将当时在院子里的小厮全部灭口。
能在月季园里做工的皆是被老爷攥着卖身契的孤家寡人,对外只说那几个干了错事被打发到乡下庄子里。
能开灵智,花妖是经历许多年的,它的根系也格外壮大,小厮发现尸体后便吓得没再挖掘,那位被他父亲关禁闭的小少爷自然不曾如愿将它的本体挖出来。
那些小厮的尸体被埋在那些名贵的月季树下,花妖在这院子里见到许多株主人院里的花,但现在它不敢再妄动,只敢趁着夜半时分阴气浓重,灵气旺盛时偷偷带着主人的身体挪到其他没被挖掘的地方。
根暴露在外,真的很不舒服。
在这座院子里,它修养了许久,它根系受伤导致灵气外溢,那些日子院子里的月季变得格外茂盛。
那被称作老爷的人,不知误会了什么,每隔些时日,便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人类尸体埋在院中,倒确实为这片土地增添几分肥力。
见发现了自己的人类并未做太多什么奇怪的事,花妖干脆留在这座院子里,借同类的掩护积攒灵力,只待养好伤便回到主人的院子。
那段日子,它总是在修炼的间隙看到当初发现自己的那个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分明气息是一样的,每次的模样却不同。
人类,真是奇怪。
花妖二十年的回忆,在林云清眼中掠过,不过片刻晃神,她便找到那妖的真身。
它并未离开,只学着人类为它的主人立了块碑,因为不会人类的文字,那块木制的碑上只有月季花刺留下的划痕。
朝廷下令斩首的死刑犯,能入土为安已然是难得,不留下姓名对这小花妖来说也是好事。
“小花妖,这院子里的障眼法设的不错,你的天分不错。”瞥见花苞里花妖没藏好,不慎落露在花瓣外的脚丫,只觉的这脑子一根筋的小妖怪当真不太聪明。
知道花妖胆小,林云清指尖凝聚起一团灵力,轻轻戳在花妖灵体正抱着花瓣的胳膊上,差点将那拇指大的花妖从花朵间戳倒。
“讨厌的人类!”小花妖发出一声尖叫,在林云清耳中却只有细微的声响。
若非她五感超乎常人,恐怕就听不见它说的什么。
“你想做什么。”
眼前这个人类,是第一个见到它灵体的人类。
自诞生灵智的那天起,它便见到自己的主人,即使从旁的人类口中得知自己只是一株最最普通卖不上价格的廉价月季,主人也不曾将它的本体从精心养护的月季园中移除。
它知道自己不够好,也不如院子里其他的月季漂亮。
所以它一直在努力的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帮助主人养护院子里的月季。
它看着主人走向辉煌,也见证主人一家的死亡。
也许对于妖精而言,远离人类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你想离开这里吗?”没有回答它,林云清笑着问出她的问题。
“不知道。”怯生生的看着人类,花妖将花瓣重新拢到自己身前,似乎这样就能叫眼前的人类看不见它。
“你去过妖界吗?”
花妖歪着头,它从没去过月季城以外的地方,妖界它从未听说过。
“那是妖住的地方吗?”
“是,那是数百年前,数位妖族的强者构建出的一方小世界,很多不愿与人类来往的妖住在那里,那里很漂亮。”
那地方她曾去过,不得不说那几位构建小世界的妖审美非常不错,那方小世界拥有四时之景,各种风貌,无论是何种族都能找到适宜居住的环境,是个有趣的地界。
“那里的妖虽不喜欢人类,但对妖族还是很友善的,你想去吗?”
妖界虽有封印结界,但她有自有法子来去。
“可我没去过其他地方。”它不明白很多事,也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要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风景是你没见过的。你是妖,余生很长,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小花妖皱着精致的眉眼,困惑到身旁的花瓣都耷拉下来。
乍然听到问题,林云清有些恍惚。
多年前也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那人想拉她一把,只是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完成自己的计划,辜负了那人的好意。
如今她拉这并未为恶的小妖一把,也算填补一点从前的遗憾。
“不愧是月季城。”身穿绿色圆领袍的青年人牵着马,有些惊奇的看着满街的花,深嗅一口气。“大人,这里可真好看,嗯,也很香。”
“没见过世面的样,你要是想留下我也能成全你。”
“别,大人,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呢。”说到媳妇,青年人忽然想到最近京中传言。
到底还是壮着胆问道:“大人,听说您的未婚妻不日回京,两家婚期都订下了。”
“贺阳,你是真的活腻了。”谢知言乍一听这问题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
这小子不过跟在自己身边不过半年,竟敢问这样的问题。
果然最近还是对他们太过仁慈,回去就加练。
“大人,这城中果然不太对劲。”感受到大人能杀人的视线,他忙转移话题。
“从我们进城到现在,已经有不下三拨人盯着,密信中的消息怕是有几分可信。”
昨日晚间,他与大人刚结束任务,便接到陛下的密信,言月季城似有个庞大的拐卖团伙,至今已拐卖不下百余人。
这样数量的人口失踪,月季城几任官吏竟无一人上报。
皇城司直属陛下,大人又是陛下登基后亲封的皇城使,天子近臣,原本这样的案子派个大理寺的小吏来查便是,如今活儿落在大人身上,他有些搞不懂陛下。
收到密信后,大人便命他一同连夜赶路来到月季城,他们二人甚至都不曾歇息,才在傍晚赶到城中,大人倒是看不出疲态,只有他累的只想躺下。
“没有确认的事,陛下不会直接给皇城司下令。”直接下达命令,恐怕陛下已经得到确凿的消息,且城中官员也牵涉在案。
这位陛下心思缜密,行事狠辣,不会做糊涂事,派自己前来必然是有他的理由。
月季城的地方官在任已有两年,再过一年便会由吏部调任,期间若拐卖案被上报,恐怕免不了一个失职的罪名。
“你干什么一直跟着我们,莫不是你想抢功。”
带着怒气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只见一位穿着道袍的孩子正叉着腰冲他面前的年轻人发脾气。
“还请徐道友莫要多想,在下只是奉命保护各位。”年轻人瞧着脾气很好,半点不曾为这半大的孩子的针对生气,面上甚至带着点笑。
“杨道友对不住,我代师弟道歉,还请道友莫要生气。”与那孩子穿着同样颜色道袍,一看便师出同门的另一个少年人竭力在调和,只是他那师弟却不太听话。
“神棍。”谢知言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对这些自诩修行之人的道士亦没好感。
至于那自幼在道观长大的未婚妻,他从未见过,也不愿娶她,但爹娘那边实在强硬,讲不通道理,只能躲到外地随他们折腾,届时成亲没有新郎,怕是成不了事。
“你去官府周边找间最近的客栈住下,我去城中查探一番。”颠了颠不太趁手的兵器,谢知言有些不习惯这把灰扑扑的剑。
离开京城前,陛下特意交代过要低调行事,他便将心爱的佩剑安置在家中,随手买了把普通的剑,实在是难受。
暮色将至,天边的云霞在落日的余晖中灿烂。
谢知言状似悠闲的走在月季城的街道,余光却一直在看周边的居民。
正是晚膳时分,街上只有些看着摊子的商贩。
对于旁人的视线他一直敏感,一路上暗中窥探的人不少,能成气候的却不多,不多时,谢知言便顺着街道来到一处较为宽阔的道上。
破旧的小茶水摊上空无一人,荒废的宅院透露出几分萧瑟。
街道上茂盛的月季花不知何时开始掉落花瓣,被北风卷起,直往天上飞,仿佛要冲上云霄与绚烂的晚霞作伴。
只见废宅前,一位冷面素衣的女子在漫天花雨中负剑而立。
沉浸馥郁的花香中,他初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那一刻,他呼吸一窒,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