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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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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观香火鼎盛,清早的大雪都没浇灭见远来善信的热忱。
孙夫人跪在三清像前,虔诚的还愿。
她的儿子谢远行十三岁中举,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
那一年,他们家在村里镇上也算风头无两。
可此后七年,远儿三次前往京城参加春闱,皆是不中。
那些以为他们谢家要出位官老爷,自此飞黄腾达的人,也都没了踪影。
今年是她儿子中举的第九年,原本还需再等上一年,只是上天庇佑,新皇登基,特开恩科,才有这提前考试的机会。
科举前几日,她特地前来祈愿,求得失意翻成得意时的上签。
昨日,在全家的期盼中,京中终于传来消息。
她的儿,榜上不仅有名,更是会试一甲,在殿试中更是被陛下钦点,成为今科状元。
此番她特来还愿,奉上香火。
“孙信士善举,愿您平安顺遂,万事顺意。”
小道士双手合十,微微弓身,对孙夫人表达谢意,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福牌,恭敬的递交给眼前的夫人。
“林师叔离开前特将此物托小道保管,叮嘱一定转交信士。”
先前求签时恰好是林道长解签,不曾想到她竟还给自己留了东西,孙夫人喜不自胜的接过小师傅递上的福牌,连声道谢。
林道长可是远近闻名的厉害仙师,十里八乡不知有多少人求她算命制符,此番还愿实在好运。
“不知林道长是去了何处,何时回来,我好当面致谢。”孙夫人抑制不住脸上的笑,从侍女手中接过钱袋,递给面前的小师傅。
“恐怕不会回来了。”小道士笑着冲信士道,“不过师叔说过,与孙信士您有缘,必会再相见。”
看着小道长离开时将那钱袋放进功德箱的背影,孙夫人愣了好半晌,才在弥散的香火中回过神来。
先前她倒是听过些有关传言,道林道长是京城高官之女,不被父母喜爱,才和她祖母一同被送到这偏远的道观,随道长修行。
只是早有婚约,尘缘未断。
依林道长的年岁,如今归家,恐怕是被家中长辈要求回去履行婚约成亲,与道观修行再无缘。
林道长年纪轻轻便在修行上有所成就,就这样嫁人也是可惜。
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各色鲜花簇拥着城墙,格外引人注目。
城外小路上,缓慢驶着辆坐着零星散客的驴车。
“老人家,这里难道就是传闻中,满城月季的月季城。”一位头戴玉冠,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子神色中满是好奇,不住的张望着不远处的城墙。
“这位道长说的是,这里就是月季城。”赶车的老人似乎见多被月季城震撼住的过路人,只见怪不怪的笑着回话。
“老人家,听说这城中到处是名贵的月季花,不知可是真的。”
“这话倒是不错,老头子听城里人说过,每家每户家里门前种的月季,品相都是能进贡给大官抵税的,稀罕的很。”老人是村里人,常进城卖山货,对城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驴车角落里,小憩的纤瘦身影动了动,林云清半正睁开眼,似乎被他们交谈声吵醒。
她抬眉看了眼花团锦簇的城门,眼神清明。
耳边是那位年轻道友同赶车老人的闲谈。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这位来自清晖观的年轻道友已经将他自己斩妖除魔的丰功伟绩讲了许多,听的车上的三两村民惊叹连连。
到底年轻气盛,三言两语便被这些年长者的应和哄得眉开眼笑,将自己的家世底细全然抖落。
不多时,驴车抵达城门口,她悄然离开前,听到一位长相周正,瞧着十分淳朴的男子邀请道长到他家中客栈住下,相逢为缘,分文不取。
年轻道士欣然应允。
林云清拎着包袱,走进一家看着顺眼的客栈。
一路上,果然如同那位赶车的老者所言,城里家家户户门前皆种着月季,颜色品种各异,瞧着长势极旺。
看着客栈院子里娇艳的花,林云清有些出神。
“客官您点的面。”许是见她看花认真,跑堂的少年人特地停下热情的为她介绍道,“您边上这株绿色的,可是我们老板的心头好,在以前可只有贵族人家才有机会得见,十分罕见。”
“多谢,只是不知城中可是发生过什么,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过,这里从前似乎没有月季城得名头。”坐在窗边的林云清收回看花的视线,状似随意一问。
“那姑娘的长辈估计记错了,我就是本地人,打小便看着城里的月季长大的,我们这里从来都是叫月季城的。”跑堂的看着年纪不小,听了这话便直道不可能。
“好,许是我记错了,多谢。”这满城的花,乍一看的确赏心悦目,可她却直觉不对。
虽说月季花期长,若养护得当甚至可赏四季,可现下天寒,并非月季花时,城中也并无暖棚,却遍地是盛开的月季。
进城后林云清见城中花开的这样好,也曾向城中商贩打听,才知城中街道旁的花大多无人专门养护,但不说凋零虫害,竟连半点枯枝败叶也不见。
如此怪事,城中人却半点不见怪,只习以为常。
眼前的素面一碗,翻滚着热气,叫林云清眼前氤氲一片。
昨日离观时,三清面前她算了一卦。
此行归京必然有许多琐事,即便有关自身的事务算的不了太明白,可大致吉凶倒是分明。
京城此地,在许多人眼中,皆是富贵宝地,她却不喜欢久待。
当年父亲贬官外放,尚且年幼的她被送至道观清修的祖母身边,这一待便是十多年。
中途只为外祖过世回京一次,也不过待了一月,对京城诸事,实在陌生。
原本家里预备派人到道观迎接,但三日前,观中有三位弟子领下任务外出捉妖,久不曾有信。
凡观中子弟,皆知任务途中危险重重,任务一旦开始,每日传回师门报平安的传讯符绝不会断。
而那三名弟子,只在月季城外送出最后的消息便再无音讯。
她今年不过十八,年岁不比那些小辈大多少但辈分高。
新弟子进师门后大多由她教导入门,到底还是写信寄回家言明自行回去,不会耽误时间,之后便绕路来这月季城。
林云清修行多年,脚程比寻常人快上不少,自月季城到京城约莫需要三四日。
待找到那三个小辈,处理好城中的事情,就该启程回去处理那桩她不愿履行的婚约。
她查阅过他们三人的任务卷宗,月季城的一只花妖。
按照常理,此城中妖气不浓,确如卷宗中所言是灵智初开的小妖,灵力低微,踪迹易寻。
那几个小辈既然能结伴出门游历除妖,身边无师长护卫,必然是有些真本事在身,处理这样阶段的小妖本不是问题。
城中妖物恐怕不似表面上那样弱小,亦或者他们陷入了其他麻烦事。
上半夜乃阴中之阴,依赖自然灵气得精怪在这种时候最为活跃,届时出门查探最为合适。
林云清看了眼天色,时辰尚早,用过饭还能歇息些时候。
客栈的素面味道普通,比不上观里弟子的手艺,但林云清并不挑食,果腹而已,味道她并不在意。
回到楼上,随手从灰扑扑的钱袋里翻出三枚铜板,算出几个小辈的大致方位也好方便晚上的行动。
铜板与桌面碰撞发出声响。
震卦,在东。
刚用过膳,林云清并不急着躺下休息,来到窗边的榻上盘腿打坐。
城中的妖气中,弥散着很重的怨怼,她的灵力少见的被强烈的情绪影响而波动。
自从林云清入道,已经许久不曾被情绪影响,恐怕此妖有怨难消。
夜深人静,接近子时,睡了三个时辰的林云清才睁眼,起身打开房间的窗户拉开一点,却感到一股阻力。
不知何时,深绿色的枝叶已经将窗户覆盖,只能透过带刺的茎秆,看到天空的星光。
原来,今日是初一。
林云清不太记得住日子。
空中不见月,阴气极重,城中妖气大涨,倒方便她找寻那妖的老巢。
夜色深重,放肆铺满整座城的月季枝叶,好似毒蛇,携着艳丽的花蜿蜒包裹住安静的城市。
这花妖的灵体竟已壮大到几乎笼罩住整座城市,林云清倒有些好奇为何不曾在门派中听到关于月季城中有妖的消息。
玄门诸派虽互相瞧不上眼,但皆以斩妖除魔为任,早年更是创立交流各地妖邪信息的捉妖组织,除妖会。
只要有玄门势力之处,便会每日上报各地的妖邪情况,再由除妖会按照实力分配任务,再由各地门派派遣弟子处理。
而月季城似乎在同尘观的地界。
同尘观,历史悠久但早已落没,已经连续三代没出过在玄门有姓名的修士。
不曾察觉这城中的问题,似乎是情有可原。
肉眼凡胎不见灵体,在寻常人眼中,眼前凶险可怖的场景与平常的夜色并无区别。
“老三你说,这个能卖多少?瞧着细皮嫩肉的,那些大户肯定喜欢。”瘦小的男人佝偻着背,刻意压低嗓子说话,声音却仍在寂静的夜色中回响。
“之前几个都没卖上价,这个也不好说啊。”被称作老三的男人费力的把被迷晕的道士搬上板车,虽说这个年轻道士瞧着弱不禁风,分量倒是不轻。
身边这个缺心眼的只顾着念叨,也不知道搭把手。
“之前是村里的渔户清塘,那些养花大户收了很多鱼肠,用不着那么多人去压肥,这次都过去这么久,应当是用完了吧。”瘦小男人眼睛一转,坡着脚往前走了两步。
“你别发愣,来帮把手啊,这神棍也太沉了,快快快。”扛着道士的方老三满脸通红,忍不住催促这个没眼力见的同伙。
林云清站在房顶,仗着天色昏暗那二人瞧不见自己,明目张胆的听着院内两人的谈话。
被称为老三的人,白日里与她同乘一辆驴车进城,期间一直在热情的同这位如今被扔在板车上的道友搭话。
拐子?
似乎不太一样。
时下拐子最喜欢的还是年轻姑娘和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卖上好价。
先前外出收妖时,他也常遇见各地的拐子和人牙子,除非本就是奴籍,被大户人家发卖或是官府罪奴,否则极少能遇见拐卖成年男子的,何况这位道友一看便是练家子,本不该是拐子的目标。
恐怕此地不只是妖邪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