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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五十五章 既恋繁华悲欢尝 俗世静地尘缘忘 ...
几次痛醒,几次痛晕。血腥味、汗味、泪的咸涩充斥鼻尖、嘴角,呼唤声哭声于耳际绵绵不绝,我却没有任何睁开眼的力气,和心情。
在脑袋越烧越疼之后,意识再无。
昏昏沉沉仿佛在云上飘了许多天。这里的干净难以言喻,这里的空明一望无际。原来,做一朵云,会这么的舒服。
可我要飘向何处,我是谁……
“一脚踏空,三生牵绊。既恋繁华,终尝悲欢。因果循环,其路也难。生黎鸿蒙,大任方堪。得道其中,有舍有全。”
“得道其中,有舍有全……有舍有全……有舍有全……”脑子里迷迷糊糊却愈渐真切的声音嗡嗡敲打着耳膜,身后仿佛有种力量将我使劲地往回拉,我亦无一点反抗的力气。仿佛真的是一朵云,可以被任何的力量,拉向任何一处。
“玥儿,玥儿……太医!快!”
“小姐,小姐……”呼声由微弱到清楚,“小姐醒啦!玲珑!墨兰!醒啦……”呜咽的哭声,“啪嗒”一滴,湿润了我的脸颊。
无论胸口是怎样的剧痛,终归,我还是醒了过来。
可自从我的伤口再次迸裂之后,没有人再提过他的名字。他就算来了,也只会远远地站着,最后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是静还是不静,总之,这间院子很安静。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瞪着帐顶,我将一切想了个清楚明白。
从有力气吃饭开始,无论早晚,我没喝过一碗粥。拼尽全力得吃饭、喝药,一点儿,我也没敢松懈。
散步、看书、赏花、赏月再加上吃喝,我一切如常,除了对几个丫头说必要的话之外,一言不发。
伤养了一月有余,仍旧不见芷宁或者是十三来看我。跟着康熙塞外巡幸前,芷宁曾说从塞外带好玩的回来,让我耐心等着,开心等着。就算她不便出宫来不了,十三,也会过来。
一日一日等着,我一日一日地沉默。喜欢上了翻看黄历,研究盘算着哪天适合什么,忌做什么。
菊花已黄,我却再不饮菊花酒。
所有旧的、新送来的庐山云雾,全被倒进了池子里,再寻不到踪影。只余那一陌香径,若隐若现,纠缠着我梦魇。
一日一日养着,伤势渐渐地好了起来,几近痊愈。剧烈动它,却还是会痛。
有时,我唯一的傻笑,便是笑命运难测。前一秒我还在笑着电视里的人玩自杀,这一秒,已经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九月,康熙终于回了宫。
果不其然,没几日,芷宁便带了许多东西过来找我。蒙古人吃穿用的好玩的,我做宫女时,她已带过不少。而这次唯一特别的反而是宫里请了戏班子唱戏,被她淘到的宝物:粘糊糊的胡子和男扮女装时女子的发套。
恩,这些对我来说,再好不过。
我事先有过吩咐,受伤的事情,芷宁没有察觉一丝一毫。打闹地激烈了,我也咬牙忍着,面上是没心没肺的笑。
亲爱的姐妹儿,咱们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笑多久?
那晚你没有回宫,我们聊到凌晨几点,你可记得?总之,还是你先沉沉地睡去,我半搂着你,你会一不小心打到我的伤口,哼,得意吧,我痛得撕心裂肺龇牙咧嘴却还是对你无可奈何。
梧桐叶簌簌作响,有些搅扰;海棠枝早空,有些突兀。
送芷宁离开,是一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出院子。心里只想多看她一眼,多说一会儿话,多走一步路。她清亮的眼睛以后会因一个叫孙承运的男人而溢满欢喜,老天,你可得仁慈一回,别让她的欢喜也消失了。
转过身来,直面便是这个无言的郡王府。我将目光敛了一敛,拣着记忆走着,仿佛我只认得院子的那一条路。就如老马,只需把旧途识得;我竟不如老马,识不得回家的路。
早晨有些阴沉的阳光许是破了云彩,一下子烈了起来,把秋意烘得暖了,淡淡地一些菊香游过,我迈着的步子一抖,下意识地循香望去,眼神沉住,悔不该转过头。
“小姐,今儿早了些,不定能和爷一遭回来。”秀玲跟在年秋月的后头,微喜的声音传来。
她已经看见我了,我还要立刻离开吗?
今天她穿了那身湖蓝色的袍子,我初见她时的那件。那日,我们也是这般,望着的目光是相互的。
这种相互被秀玲的请安打断。
“格格好。”眼中那淡绿的绸子弯了一弯。
“嗯。”
她抬过头讶异地瞧着我,等待我出声。
我想着得走了,初见那日我并没请安。
“秀玲,你到前头等着,一会儿我自来。”年秋月忽地开了口。
“小姐——”
“去吧!”她侧过脸对秀玲微微示意。
秀玲道:“我就在园子外,有事儿您唤我!”福身遂退了下去。
唉。那一双眼睛何至盯着我这般的痛楚?直让人想起一件事:我与她是相关的人。
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不知。
她即使是持着笑也不免开口说:“为何你这样看着我!”
一愣,我扯了扯嘴角,年秋月上前几步,又道:“我早知爷对你的情,我与姐姐如今处境之尴尬,缘由终是难说!若无上次李姐姐坠河之事——我——”她把头摇了摇道:“我上次着实没想到你会——”
“别说了。”
别说了,那是我记不得的,亦不愿再被提醒。
“你不用这样。”说完,我扭头便走,意识到胸口隐隐的痛,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我不用这样?那你想怎样!?”背后的声音忽然吼了起来,“你想怎样?!你终日不言不语,爷更似变了一个人,冰得人发怵,你这是惩罚我吗?我竟是错至如此吗?要受你这般连累?!你不要忘了,这也是我的新婚!”
背对着,那声线起起伏伏,一字一句生生地扯着我,从头想想,我原来害得她这样!
————————这也是我的新婚————————
“你说话呀!”她说着已快步走起来,将我一拽转身,望着她泪眼中分分的恨意,我喉头一堵,出不了声。
胸口又一阵痛起,我本能将她的手挣开。
她冷冷笑说:“你是在考验爷的耐性,还是姐妹们的耐性?”
“姐妹们?”蓦地听到这三个字,我回以一问。
她怔住,我正欲接着回话,却听得一阵轻喝:“什么耐性不耐性的!”
转身一看,李氏从柳荫里走了过来,虽是在对年秋月说话,眼神却望着我,有些担忧。银燕儿跟在后头,用以往看我的眸光盯着年秋月。
“李姐姐……”年秋月的声音又一丝犹豫。
“妹妹盛装,是要进宫吗?”她已在我身边立定。
“正是。”顺了一口气,年秋月朗声回着。
“那还不快着些,别让额娘等着。再说,妹妹难道忘了,爷吩咐过,府里上上下下谁都不许打扰淸玥!你这般相逼,不怕……”
“两位福晋,淸玥先告退了!”迅速抛出一句,我向李氏淡淡示意,再不犹豫,往院子走去。每听“爷”字一下,心就被剜一下。
身后,也不知是何种风景,都不需将我囊入,徒增一煞。
——————————————————————————————————————————
当然,我自杀一事瞒了芷宁,也不会瞒得了十三。果然,他到底是没有瞒。
细细封好了送良妃的画,快到她的生辰了。曾答应过她的事情,也做不到了。不过这个世界,能够说到做到的人毕竟是少的。
这次,我只给十三倒了一杯白开水。
痛到心里的眼神,至少很自然,十三沉默了许久,方轻轻道:“伤可好了?”
“恩。”
“心里的伤呢?”
“也好了。”
“还要骗我吗?”
垂下眼,我笑道:“如果还会被苦痛所伤,那便是仍旧在乎。所以,我选择忘记。”
“淸玥……那些事儿,你为什么不跟四哥解释清楚呢?”
“如果没有解释,就没有信任,那我不强求。我给不了他解释,正如他给不起我信任。如此而已。”
这个道理,这些日子,我想得通透。
“我信四哥对你的心,我真的……”
“我知道。”打断了他的话,引开窜上心头的一丝犹豫,我道:“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从桌案上拿出一封有些厚的信,我放在了他手心。唤莲儿拿来红纸封好的画,提声道:“我还未好全,几日后就不能进宫探望良妃娘娘了。她生辰将至,我曾答应,夜幕降临之时给她一个惊喜,不能食言。现在只能烦你代我在她生日那天,晚上再转交这封信,我亦可安心。”淡淡地凝视着微黄的信封,心酸泛上了舌尖,愈伸愈远,愈远愈深。慌忙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水。
缓了缓苦,我忽地咧嘴笑道:“十三爷,为了保证惊喜,你可不能提早送,不然可就没意思了。”
这才是正常的我,十三几乎有些喜出望外,当即允诺。
“今日请你,细细品品这白开水,我想,这便是我现在的心。”
听我一说,他凝眉望着我思索了片刻,喝了一口,细细想着,脸色又忽而释然开来,眉眼间也透着些开心。
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扯,我只能默念着,对不起,胤祥,你就当我真是那般想的吧。
一种期望中的满足没入了他的瞳孔,又喝了口白开水,他道:“淸玥,我想,等几月的寒冬一过,便又可以再见到我最喜欢的光景。”
无泪的笑,全是忧伤后的希望。
起身,在院子里望着他缓缓走出。越走就离我越远。潇洒若风的气度在心里一遍遍撕扯,晴雪高阳之日京郊赛马、共乘一骑的图画一幕幕漾开、碎去……
此时的光景,四月天,你会有的。
缓缓走着,同速的步伐,不一样的轻重。就这么走着,会走到什么境地?我迷茫的未知,他未来的失意、打击,甚至是生病!从什么都没有的阿哥到将来的怡亲王……
心内一波波纷繁煎熬,脑子里满满胀胀……十三,真实的十三,你将来到底会怎样?!
到了嘴边却一次一次被我咽下的话,终是没有再忍得住。
“胤祥……”没有多少力气,我喊出了口。
第一次喊你的名字,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倏地一个停步,密密交杂的光秃的海棠枝前,微白的阳光顺过他的回头,折下一落略带惊讶欣喜的微笑。
嘴唇微张欲语,他又忽地停住。只把眉折了折,喉底一声“嗯”。
“谢谢你,慢走。”我努力,嘴角一扬。
胤祥,如果你觉得这段回忆快乐,那就记住吧……
再见,胤祥。
再见,知己……
甫回屋内,我便道:“莲儿,一年多以前我曾与郡王去过香山寺,当日我所许之愿,如今已然兑现。你照我的话禀福晋一声,就说明日九月三十,出行祈福最佳,我要去香山还愿。”紧紧提着嗓子,我尽量地尽量稳住了声音。
“好,奴婢、奴婢这就去禀了福晋。”她立即唤了玲珑过来服侍,一脸兴奋地去了那拉氏的院子。
那拉氏同意是自然的,不过是要陪我同去。我亦没有反对,随便怎样都可以。
重新在无名指上戴起那圈乳白色的石戒,望着它怔怔发呆。晚上,他该会来的吧……
不出所料,月痕清亮之时,他的身影似镂进门里一般,投过来的目光,似曾相识。我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对他视而不见。当然,差别也不算大。
他只望着我,并未开口。
没有云雾茶,我只让莲儿上了白开水,却也一言不发,直到他一口一口喝完了水,募地将我抱起,轻轻放回了床,盖好了被子。坐在床沿,眸光紧紧地揪着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贴紧了床案的五指,白皙依旧,却瘦得骨节凸出,那一抹乳白泼墨的色泽一击一击刺着我的眼睛,它们是又凑成一对了……原来心还是会疯狂地痛,肆无忌惮。
而我所看到的,我所能反应的,却只是将万千波涛全化为一潭死水。
我们俩,还有谁给得起最起码的什么。
时间久了,我默默转身,侧向里睡。
更声无,滴漏无,只余心在敲击……一下一下,他竟又默默坐了大概许久……我虽揪着被褥,仍隐隐发觉手心的刺痛……
忽地臂上熟悉的一紧,霸道的力度,却不会觉得痛的力度……他熟悉的温热气息步步趋近,抚向我的额际,我用力给自己最大的平静,浑然不觉般地受了他定定的一吻。
多年以后,那个吻仍似贴在那处,逃不开,化不掉……
额际的冰冷一丝一丝地抽离,连习惯的一声叹息都无,他起身出了屋。只余一串太急太重的脚步,听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泪坠得有些快。
“小姐,您这到底是?”莲儿平白开心了一场,匆匆跑进了内屋,颇有些不解的口气却只能无奈住了声。
明天,九月三十。良妃的生辰。
后天,十月初一。十三和我的生日。
还记得康熙四十年,那首《我们》……
“在风里飞翔,不怕雨露风霜……我们笑看,人世沧桑……”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轻易交出自己的心……
或许,我还是那个活在风里的秦清月。
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解下颈上的链子,醒来这么多天,我第一次被自己吓到。这么多天,它戴在我的身上,我却对它进行了自动过滤,我竟似乎从未发觉。
第一次解下它,是你动的手。现在想想,当时你关心着我的伤势,却还不忘保护着这个秘密。你已经将我抱走,却还不能让别人从猜测到确定你的内心。这就是你,永远不会相信别人的你。
重新躺回盒中的链子,玉的一面刻着“禛”,另一面刻着“玥”。可这个“禛”永远也见不到对面的“玥”,它还自以为它们心贴心。
微抖着迅速合上了它,那片纠缠的幽然光芒,我一丝也不想触到。
上下轻合,小箱子被彻底地锁上。
钥匙,被我丢尽了小池。
箱子里头,那串链子,那环景泰蓝,那面荷花扇,那枚石戒,那个字母,不过尘封,如此而已。
独揣着雨花石,看着它,我还会有我该想念的人。
那一晚,因为残月昏黄,所以我睡得安静。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等莲儿来伺候时,已经梳洗完毕。莲儿见我自己梳好了头发,惊诧不已。
“小姐,你怎得自己会梳这样的头发了?”
我咧嘴一笑,道:“早就会了,你道我真那么笨?今儿个高兴,我想自个儿给自个儿打扮。”
听我这么说,她已然是开心得眼泪夺眶而出,握着我的手臂微微颤抖,道:“小姐,你,你终于是好了……”说完,在我怀里轻泣了个够,引得玲珑也跟着伤心落泪。
紧咬着牙,我把心酸一点一点咽了回去,嘴角轻轻地上扬。食指有些用劲地扣着她们的背,记住她们的香味。
吃过早饭,我独自去了胤禛的书房。若泠仍在,但见了我,也并没有太诧异。看来,她从胤禛那儿察言观色得来的消息,让我十分满意。
“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仍旧是这句话,我进了门去。在他每日必临的帖子里,夹进一张薄薄的纸条。他今日不会早回,必会先去咸福宫道贺。
所有重要的书籍奏折包括常练的字帖,即使是若泠亦不能经手。
曾经,我的确是那最特殊的一个。
不过,看似很可惜,他始终没能坚持到底,完全地信任一个人。
生生扯回自己的思绪,这不是我该想的,秦淸玥。
——————————————————————————————————————————
下了马车,从山脚到永安禅寺。
一样的路,我曾经走过一遍。
如今,每走一步,就会毫无预兆地痛一下。
满山满眼的黄栌叶,红得似火。与晨时的晓天云霞一色,天地相接,你想逃都逃不开去。
“今年入秋后一直在随皇阿玛南巡,下次必带你来瞧香山的红叶,今日无叶可看,倒是还有雪景可赏。”
毫无防备,被丢在心底的话语遭秋风一吹,全都吹了出来……
胸口募地剧痛,下意识地一把捂住,嘴里泛上了丝丝血腥味儿,我凝眉忍着。却还是惊到了莲儿,不过亦只被我轻轻,一笔带过。
上山的那一段段路、山路上的那一处处景,尽在眼前的,举目就能望到的,究竟是每一个都窜了出来,还是从我的心里裂了开来……
石阶下的知乐濠,水淙淙而出。它的样子可以不看一眼,它的叮咛却无法当没听见。
解冻时,谁再领你来看?
寺门前的金鸡鸣,我几乎是一跃而过,不敢多作一分钟的停留。
直到永安禅寺那一串钟声,将安宁下的一切躁动,重新敲静。
了因方丈正在清修,并未到大殿。
望着金身被塑的佛祖,我带着和那日一样安静的心。
佛前曾许的三愿,一愿秦阿姨幸福终老;二愿永远陪在他身边;三愿秦淸玥一生所交之友身体康健。
佛祖,你何其慷慨,现在想想,我着实太过贪心。或许,因我并非信徒,我不用守你的规矩。所以,你也不会全然买单。
可你,仍答应了我其中的两条,对吗?
现在,第二条已然作废。
那就,从此,随风而逝,再不牵绊。
“福晋。”起了身,我转向了正在念佛的那拉氏。弘晖死后,她念佛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怎么了,淸玥?”她柔声回着。
“第一次来香山时,我便结实了了因方丈。如今,我尚有心结未解,还想再去向方丈请教。”
愣了下,她凝眉道:“可,方丈正在清修。”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方丈曾说若有烦忧之事,自可行便。”一旁的小和尚听声回道。
“多谢师傅。”那拉氏虔心一拜,遂让我随沙弥前去。
“莲儿,你代我留在这儿,向佛祖明愿。”
“是,小姐。”她面有担心,不过见我跟着沙弥,就没再说什么。
一步步走着,离她们一步步远着。
佛祖,她是你的信徒,如果心诚则灵,请让福晋早日能够超脱悲伤。她还有大好的生命,经不起也不值得蹉跎。
至于莲儿、玲珑……
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沙弥,我不慌不忙地走着。
那年来时,全因好奇,我央着他带着我逛遍了全寺。很幸运,这寺虽大,路却简单。
如此这般的好记,我牢牢地记住了它。回想当时,只不过是在记住回忆的时候顺带将它埋在了心里。
可笑,却不可惜。
拐道一个角落,手不迭地解着扣子,脱下了外边的女装,这是我所有的衣服里边扣子最少的一件。
扔掉了芷宁带给我的女子头套,用绢子抹掉本就极淡的妆容,放下了早就梳好了的男子发辫,黏上胡子,掏出了帽子往头上一扣。
闲庭信步般地,我绕至后院,离开了身后这片俗世中的沉静。
当第一脚跨出山门的时候,我便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奔跑。
第一次跑,是为了留住精奇老人,是为了你皇阿玛的生辰,也是为了你的前程。
你托着我,生怕我伤到哪怕一丝一毫。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再无所谓?我的哭,我的笑,我的悲伤,我的处境,你再也视而不见。
你宁愿选择用讽刺的言语,冰冷的杖刑,来换我一颗被伤的体无完肤的心。
第二次跑,是为了离开你。
彻彻底底地离开你,离开你所加给我的所有的束缚。
——“玥儿,玥儿……”——
“既然叫了,以后,就不许改口咯……”
————“不改,永远都不改。”————
——“某人说了,今晚是她来到京城之后的第一个元宵。”——
————“元宵节,怎么能让你寂寞。”————
——————“我也不愿再寂寞。”——————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啊……”
痛从心底最深处撕开,记忆为什么还是这么美丽!怒放般燃烧,最终只剩灰烬的结果沉重如铅。我伸出手拼命地捂紧了耳朵,我不要听不要听……
再也不要再想起你的声音……
走开啊,走开啊……
下山的坡一个接着一个,太长太远太难辩……
树一棵滑过一棵,风一缕掠过一缕,记忆一涌翻过一浪……我一路狂奔,倾尽了全力……
胸口开始一阵一阵地剧痛,身子开始发冷,衣服隐约间开始寸寸微湿,胸前的血红一点一点、一针一线蔓延吞噬……
脚步越来越软,痛得不知脚下走的是什么路,走往的是哪一个方向。能不能离那个人越来越远,能不能成为直线的两端……
眼前火红的黄栌叶阴魂不散,笑容盛开到绚烂,毫无阻碍地燃到了心底,疯狂地肆虐,攻城略地,尽管那里已经破碎支离……
脚募地一空,一个踉跄,身子一横,我似乎顺着一个斜坡自然地也算飞快地滑下。像是毫无阻隔一般,只是越滑下去,突起的乱石便越多,剧痛间,意识模糊……
松开了双手,张了张黏糊不清的五指,我心满意足地舒了舒眉头,秦阿姨,小玥终于可以不用再花丝毫的力气,随你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上部完)
各位亲们,上部到这里正文已经完结,后面会有番外继续奉上。感谢并且希望大家继续关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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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五十五章 既恋繁华悲欢尝 俗世静地尘缘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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