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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困兽之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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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书上随处可见的细致笔记,狱寺有一瞬间的失神,小巧隽秀的字体在脑海里组合成那个少女的形象——天衣无缝的契合。字如其人。他的脑子里蓦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在他过往的生命中,除了那个温柔美丽的大姐姐——或许应该称作母亲比较合适,除了她之外,他似乎从未认真去注意过哪个女人,当然他那位姐姐无疑是在参考范围之外的。在他的认知中,女人几乎是和吵闹,脆弱以及麻烦划上等号的,是只等着别人来守护的无力生物。即使是世川京子,面对着十代目的死气模式也会露出惊恐的表情,是一样的。但是这个女人,他想起这些日子和她的相处,因为十代目的关系和她接触多了,多多少少能发现她并不只是外表的安静平和,大多数时候摆着一副木然的表情,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不会吵闹,不会示弱,即使被Reborn先生用枪指着也只是紧绷着身体强装镇定,无论从哪里看,都是毫无战斗力的软弱人种,但是却有着似乎让Reborn先生都认同的某一点。
真的是个奇怪的女人。
阖上书本,狱寺不情愿的按照Reborn指引的若叶家的方向出发了。要不是不希望麻烦十代目,谁会给那个女人去送课本!
对于天才狱寺来说,即使才来到这个并盛町不久,这里的每一条路都已经非常熟悉。每天和十代目分开后,他都会在这个城镇上到处游走很久才回去,名义上是作为巡逻保证十代目的安全,实际上的原因,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个空无一人毫无生气的,冰冷的,完全无法称为“家”的地方。
说到底,那种东西,他有过吗?
莫名其妙的就会在每天的这种时候变得像个女人一样的多愁善感,狱寺的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还得去给那个女人送课本,真是麻烦!
于是狱寺就是带着这样一种情绪来到了挂着大大招牌的“川平不动产”。烦躁的握起拳头敲了敲在这种时候本不该是关着的店门,等了很久却无人回应,正待直接脚上伺候的时候,门拉开,一个白色的脑袋探出来,“来了来了,最近怎么连送拉面的都这么凶……”说着,一脸懒散的表情伸出手,“拉面呢?”
“……”
沉默流转,男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终于好好抬起脑袋看向眼前的人,于是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脸愤怒几乎马上就要把他吃掉似的,银发少年凶狠的脸。
“啊……是来催债的?”白发男子拿手抓了抓一头乱发,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看向狱寺,“改天再来吧,老妈今天不在,我不管钱。”
说着就要拉上门。
但是被一只伸进门里的脚给阻了动作。
狱寺表示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于是炸死这个人也没关系吧。然后他拿出了炸弹。
“我说,就算现在没钱给你也不能作出这种恶行吧,现在的讨债公司都这么没有职业素养啊,还是说,你是来收保护费的?也没见梳飞机头啊,最近都是飞机头来收的,你坏了规矩,要小心那个什么风纪委员长啊……”
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炸弹,男子抬起手来打了个哈欠,开始了喋喋不休,中途不时停下来,哈欠连连。
“今天真的没有可以给你的,丫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肯做拉面给我,所以我的钱是要买拉面用的,你改天再来吧。”
似乎终于是说完了,他挥挥手送客,完全没有在意面前的少年额角的青筋已经爆满。
“一开始就在胡说些什么东西啊你这个混蛋大叔!”狱寺抓狂了。那个女人就是和这种人住在一起吗,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真是失礼啊,丫头这么叫我可以,你怎么也这么叫呢!”白发男子皱起眉头,“我今年,啊,”似乎是目测了一下狱寺的年龄,“比你大不了一只手的数字。”
男子难得正色,似乎是相当在意自己的年龄,“不要看我白头就乱下结论,”男子顿了顿,“说起来,你也是白头啊……”
“不要把我和你这种大叔相提并论,我的可是银发!”不得不说,即使在愤怒中,人都忘不了虚荣的啊。狱寺少年你也不能免俗。
“啊啊,吵死了,川平大叔,你的拉面来了吗?”
随着声音,一个身着睡衣的少女踢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双手还拿着毛巾在头上擦着,似乎是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珠,亚麻色的短碎发部分贴在因为洗浴的热气而有些泛红的脸颊上,语气懒散糯软,“我今天受到了惊吓,你就不要吵我了啊。”
“丫头,我说了不要那么叫我了啊,还有,拉面没来。”白发男子哭丧着脸看向少女,“倒是来了一个难缠的小鬼。”
“什么啊,你连小鬼都搞不定,你究竟是有多废柴啊大—叔!”少女也不抬眼睛,就那么边擦头发边向门口走去,待看清楚那里的人,她手上一顿,毛巾掉了。
“狱寺君……”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一边及时接住毛巾的白发男子则自觉自动的开始给少女擦头发。
于是狱寺从少女出现起就抽起的嘴角更加深了角度,那一身樱花图案的睡衣,那个兔子拖鞋,一身粉色那是什么啊,这真的是那个女人吗?明明是无论怎么想都和粉色搭不上边的家伙!现在这又是什么,让个男人给自己擦头发也毫不脸红的女人!
“狱寺君,你脸红了。”若叶郁又恢复了一贯的一张木脸。
“你说谁脸红!”狱寺炸毛,别扭的撇过脸去。
“说你,耳根都红了。”
“……你这女人,你是故意的吧!”狱寺看不到,自己的脸更红了。
于是若叶郁发现她的心情突然变的非常好。
“川平大哥,我改主意了,今天做拉面给你吃,不过你要帮忙。”若叶少女把视线从一张番茄脸上转移到旁边的白发男子身上,毫不意外的看到对方一盘散沙的五官像是突然补给了水分一样迅速组装出一张兴奋的脸。
“不介意的话,狱寺君也在这里吃吧。”若叶看到他手里的书,“就当谢你今天送书过来。”
“谁要在你家吃饭!”银发少年把手中的书往少女手中一塞,别扭的转身就走。但是,一声腹鸣却非常不给少年面子的适时响起。身体一僵,少年停下脚步,随即转身急速走开,不出意外,脸上肯定又是一片绯红了。
“啊,真可惜……”看不到那么有趣的表情了。
“那我去追他回来?”身边的声音响起,少女看过去,“看你一脸遗憾,是男朋友?”
“是啊。”少女即答,倒是让白发男子一愣。
“男的朋友。”
“……真少见……”你这么坦白。白发男子想。
“是很少见……”以前从来没有过,男的朋友。若叶少女想。
“那,丫头你去做拉面,我去追那小鬼……”说着,白发男子的身形已经跑远。
“真是难得,川平大叔不懒了,果然是太久不给他做拉面的缘故么?”少女拿毛巾继续擦着还没干下来的头发歪了歪脑袋,“不管怎样,今天得做三人份的了,婆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
……
从少女那里仓皇而逃的少年奔跑了很久,无意识的还是回到了那所大宅子,盯着玄关看了很久,果然还是不想进去。这个地方,就像他曾经去过的很多地方,遇到的很多人,就像他的生活本身,看似真实,看似熟悉,但是在根本性的地方,从来都是陌生。
他狱寺隼人,从那个时候起,就再没有了归属之地。
就算现在,被那道并不耀眼却无线温暖的光所吸引而宣誓效忠,他也并没有足够的信心自己可以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被那个人所需要。他只能张牙舞爪的一遍遍去说去争取,去证明,给别人,也给自己看。
他久久的凝视着面前的大宅,夕阳的余晖笼罩之下,它就像一个巨大牢笼,进去之后似乎就再也无法出逃。一开始来到这里,刻意选了这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的打扰,但是却未曾料到平静的生活也是一种折磨,至少是对于他而言。过往的日子一直都是一个人,他早已习惯那份孤独,只是与过往的日子不同的是,再没有了无休止的挑衅与被挑衅,没有了不用思考任何问题只是拼命的生存方式,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拔掉獠牙的兽,空有自由,持续着与时间的长久对抗,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庆幸的是,他有了十代目,可是这也是另一种程度上更深的折磨——十代目并不是他的,即使他认定自己只有十代目。他得以享受在十代目身边的温暖,却也必须承受在分开的那漫长的分分秒秒间由对比而生的无限寂寞。
即使,他绝对不会承认,即使是对自己。
但是,他却只能看着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于是,狱寺只能逃,虽然,根本无路可逃。
他想起刚刚看到的景象,少女红润的脸庞,温暖的眼神,白发男子毫无造作的一言一行,拿着毛巾为少女擦头发的动作自然而然,那种景象看起来无比的理所当然。
可是,他却没有那样的理所当然。
“可恶!”少年离开家已经很远,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终于精疲力竭,想要甩掉的东西却依旧还在。喘着粗气,少年靠坐在街角的墙壁上,紧握双拳砸向地面,尖锐的疼痛顺着手指直达脑髓,却也只是清晰地提醒他,这所有的一切并非虚幻。无论他多么讨厌也好,现在的他,也只能这样做着无谓的困兽之斗。找不到出口。
信奉着一个人强大的狱寺,不会去想,一个人,有时候真的无能为力。
甚至,无法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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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晚餐的餐桌上,摆了三双碗筷,坐了两个人。
“人呢?”少女故作严肃。
“跟丢了……”白发男子耷拉下脑袋,眼角却瞟向桌上冒着热气的拉面,一眨不眨。
“……你根本没跟上去吧。”平时都那么懒,也不好抱什么期待。
“我追上去了,但是他跑的很快……”
“……”
早猜到了。被人看见窘迫的一面,是那个倔强的家伙决不允许的吧。
“我可以吃了吗?”白发男子的手已经伸出去。
“……”少女白了他一眼,双手合十之后拿起了筷子。
于是白发男子欢快的开始了狼吞虎咽。
真的是很没有大人的样子啊。若叶想。
真是个麻烦的小鬼啊。白发男子抽空看了一眼正慢吞吞咬着面条的少女,想起少年始终决绝的背影,直叹了口气。
认识他,这个丫头,以后有的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