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回 优雅端庄的尊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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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封若派书阁之内，江珂月正在抄录书籍，眼下的乌青似乎又明显了几分。
不多时，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旁在抄书的慈晦头也不抬道：“江师姐，这一刻钟你已经叹了第15次。”
江珂月将垂下的发丝往耳后别，面露愁容：“最近门派支出有点大，我想买几本心仪的书都难。”
慈晦闻言抬头，停笔问道：“江师姐，你有什么推荐的话本吗？”
“没有啊，我看的是最新版诡怪全集解注，你也想看吗？”
“哦，不用了。”慈晦瞬间失去了兴趣，又低下头继续抄书。
明柃走进刚好看到他们聊天，在慈晦桌上敲了敲，问道：“你书抄完了吗？就想看话本。”
慈晦将抄好的麻纸举起，脸上显出得意之色：“书我已经抄了五分有四。”
明柃接过麻纸扫过上面的字迹，神色平静，拿出一份字本：“嗯，还是你的字。模仿这个字迹，再抄一遍。”
“再抄一遍？你饶了我吧，师父。”他凑近明柃身旁看了看字本，“这是谁写的？”
江珂月也好奇地瞅了眼字本：“掌门，这好像是您写的。”
明柃点头，唇角轻勾起，语气随意地说：“这是我当年抄的书，当然不只这一份……别闹了阿慈，就这本书抄一遍，先前的不用再抄了，那份给我。”
慈晦顿了一下，将写好的纸递给他，缓缓道：“我喜欢‘阿慈’这个称呼，师父。对了，师父我可以去找师兄们交流下感情不？我等会一定会抄的，师父～”
“随便你。”明柃伸手指点了下他的脑门，低声说着话。
江珂月望着慈晦离开的背影，抬起头来：“掌门，您带他回来，是因为那位四师伯吗？”
“你怎么也问起这个了？”
“我听武奕说慈晦师弟长得很像那位，就是瞳色不一样。”
“一样的。”明柃答道，“那是蓬莱秘法的副作用。武奕在哪儿？”
她看了看时辰，思索一番：“应当在演武场那边练习射箭吧。”
“嗯，那家伙估计是跑那去了。”
江珂月不明所以：“谁？”
……
演武场很空旷，没什么人。场地一隅有一块专门练习射箭的区域，一排靶子整齐地立在那儿，现在只有个人还在那练。
那人身躯并不健壮，皮肤白晳，不像是练武之人，穿着一件黄底金丝黑袍，金丝刺绣在阳光下闪耀，显得贵气。为了方便练习，他又将长发束成高马尾。
封若派掌门月听明柃二弟子，武奕，年十七，上弦骨，现炼体境巅峰修为。
武奕站在场地中央，双脚稳稳分开，拉弓弦至满，松指，一支羽箭咻地射出，带着破风之势，完美地插进了靶子——前几寸距离的地里。
武奕：“……”
他正准备再尝试一次，身后掌声突然响起，被吓了一跳的武奕差点把手中弓弦崩自己脸上，慌乱转过头，看向声音来处。
“啊，抱歉。”
刚好过来看到了全貌的慈晦停下拍掌的动作，走近他问候道：“是武奕二师兄吗？”
武奕打量慈晦一会，点头，声音不是很大，有些拘谨：“我记得……慈晦师弟，你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嗯，二师兄，你有见过四师伯吗？”慈晦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他。
武奕没料到他这么直接，脸上惊讶，过会后尴尬地摸着脖颈说：“见过是见过，也就几面之缘，算不上熟人。说实话，你和他太像了，也就瞳色不一样，不过那位以前也不是红瞳。”
“哦，跟我一样？”
“应该是的吧，”武奕对他说，“蓬莱那边是这样。山下还有卖蓬莱特色的，我给你看看！”
慈晦看着对方在身上找了一通，略感神奇：“你还随身携带？”
“因为……挺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据说戴上去，别人看你眼睛就是像蓬莱人那样的血红色。”他将一对善瞳递给对方，“你要吗？我买了很多。”
慈晦收下了，笑道：“二师兄，你这么单纯天真，山下商贩应该很喜欢你。”
“啊，是么？谢谢——”他感觉哪里不太对，“那个卖蓬莱特色的说是观察过蓬莱人眼睛才去研制的善瞳，血红色的很好看，金色的也有！”
“嗯嗯，那二师兄，”慈晦脸上挂着浅笑，不忘初衷道，“在你印象里，四师伯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好久之前的事了。”
武奕回忆起八年前那段记忆：“第一次我也不过见他来了，当时我还没拜入封若派，母后想让我拜蓬莱，便邀他来宫里作客——”
彼时悲慈已是蓬莱仙岛的尊主，卫皇后请他前来，不仅是为尚且年幼的武奕，也是存着与蓬莱续好的心思。
那年，武奕才大病初愈就想着去放风筝玩，一路小跑，正面撞上了刚走至门前的尊主，整个人往后一屁股墩摔在地上，把身边两拨人都惊住了。
宫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将武奕扶起，在旁瑟瑟发抖。既怕八皇子摔出个好歹来，又怕那位尊主怪罪下来。
卫皇后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连连叹息，为自己的幼子未来感到头疼。
好在尊主并未表现出不耐烦，只是一声轻笑，这让卫皇后松了口气。武奕乖乖跟到母后身边，尊主则端坐于桌案对面，微勾唇角，斜眼打量着武奕。
母后吩咐人沏茶，又叫武奕出去，武奕耐不住好奇心，便到门外偷听。两人先是谈论当下的战乱饥荒，又聊起仙法，总之聊了许多武奕还听不懂的事。
而武奕的情况呢，是因身上的人皇血脉与仙骨起了冲突，导致大病小病不断，身体孱弱得很，险些因此丧命，母后思来想去只好让他修仙去，免得早夭。卫皇后曾有两女一儿，只是都死了，现在要送走这唯一的孩子，当母亲的，未免有些伤感不舍。
皇室血脉鲜有仙骨，然而这一代却足足出现了三位，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国师为此言道，天赐机缘，则预兆灾祸降临。
面对儿子的问题，卫皇后也不知该如何。虽说隔壁贵妃也有孩子去修仙，但很多门派是不愿收皇室的，怕是收了七皇子或二公主的两个宗门不愿再收武奕。
恰好海日国师提了蓬莱这地方，母后便请蓬莱尊主来，提出收徒一事。
奈何那位婉拒了，说了些玄而上玄的话，又道什么有缘人自会来相见。说起那位尊主，是容貌昳丽俊美，好似天神，发尾结红绸，肤色暖白，穿的是红袖金丝白衣，端的是平和待人的态度，举手投足间疏中有礼。
那时人人都道，尊主美如画，言谈举止稳重矜持，优雅端庄。
“可惜我的资质哪怕进了蓬莱，也只能做名普通弟子吧。”武奕一脸感慨，“母后还偷偷跟我说，那位长的比宫里最漂亮的嫔妃还好看，过会又觉得这话造次，幸亏尊主没听见。”
慈晦闻言挑眉问道：“那你的看法呢？”
武奕犹豫：“……我赞同母后的看法。”
“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你是大陈皇室？”
“嗯。”武奕收好弓放进弓囊，向架子走去，边挂边道，“我是八皇子，往上排还有七个哥哥和四个姐姐，不过……罢了。
“我原先的名字并非这个‘武奕’，只是师父嫌名字难写，就给我改了个这名，也是问过父皇母后的。”
慈晦心生疑惑，便问他：“那你原先的名字叫什么？”
他想了想，说：“陈瑦■。”
慈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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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柃坐在书桌前，眉头微蹙，对比着手中两张纸上的字迹。一旁的梓明惜百无聊赖，身子斜靠柜子，抱着剑，开口问道：“怎么，看出端倪了吗？”
“没有，他字迹没什么变化。”明柃头也没抬，“不过那家伙擅长模仿笔迹。有回我被罚抄书，直抄到深夜，实在抄不完，心也烦，就骗他模仿我的字迹接着抄，我自个去睡了……”
“抄书你还偷懒？”梓明惜才知道这件事，没好气地看着他，“真有你的。”
明柃解释道：“太多了，我不想抄。悲慈写的字可以以假乱真，但他不喜欢这些，觉得无聊，为了让他替我写，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梓明惜不想听他的狡辩，干脆打断道：“你是说他会模仿悲慈的字迹？”
“他就是悲慈。”明柃扫过那熟悉的一字一迹，语气笃定，“我这还有前几天悲慈给我的一封信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封信他到现在也没开，不想看，料想悲慈不会说好话哄他，还不如不看。
“有点奇怪。”明柃沉思了一会说，“那家伙好像不希望我看见他，这些年音信皆无，又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面前。”
梓明惜见状，打起精神：“你且细说。”
明柃思虑一番后，对她说：“你知道的，上个月我去江南一带帮宣传，最后一天到了荻花镇……”
他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讲了一遍，梓明惜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感觉他对你有所图谋。”
明柃手上剥着桔子，无所谓：“他能图什么？悲慈那家伙以前总喜欢把情呀爱啊挂在嘴上，本身却半点也不愿尝试。这是他自己承认的，可不是我冤枉他。”
明柃将一块桔子放进嘴里，口感冰凉。梓明惜奇怪问道：“那你怎么不去看看那坟头草有多高？幸许还能挖出来作对比。”
他摇头：“没必要看，那家伙肯定也知道我不想看。”
二人也清楚，这七年来，关于悲慈的传闻从未间断，但大多是宵小之徒假借名义行招摇撞骗之事，更有甚者狂言自己就是尊主悲慈转生，四处打家劫舍，欺男霸女。
明柃每次出门寻找，无一不是失望归来，他望向窗外，白云飘然，蓝天清澈。
是个好天气。
冬日的暖阳很舒服，将整个院庭都照得明亮。
玄英坐在院子一角，边搓洗着手中的衣物，边说道：“所以那位尊主的尸体失踪后，不少人怀疑他还活着。蓬莱对此事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太安静了。”
武奕在旁摆弄洗衣用的皂角，听到这话，不禁好奇道：“那他真的还活着吗？”
“……应该是死了。”玄英话上顿了下，手上动作不停，“不然这么多骗子打着他的名号为非作歹，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听掌门说，那位脾气可不好。”
“脾气不好？”原本安静洗衣的慈晦抬头一问，“师父怎么说的。”
玄英手上停住，努力回忆着当时情形：“我不太记得了。印象中那位人还挺好的，大家对他风评也不错，大概——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也在这？”
不知不觉中，慈晦、玄英和武奕三人排排坐，面前各放着一个搓洗盆，正有模有样地洗着衣服，玄英也是洗着洗着才注意到两边有人。
武奕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颈：“呃，在演武场偷懒，被副掌门罚了。”
慈晦把手浸入冰冷的水中，说：“我感觉她看我不太顺眼。”
玄英讪讪一笑：“师父她就是那个性子，你别在意。”
“我挺好奇那些人不怕尊主找他们算账吗？”武奕把话题拉了回来，眼中满是疑惑。
慈晦搓着泡泡，满不在乎道：“都死透气了，他们自然是不怕。”
玄英撇他一眼，点头，饶有兴趣地说：“嗯，有件好笑的事讲一下。不是常有人假扮尊主作恶吗？有次我跟掌门出门探查实情，有个假扮尊主的竟然是一头猪妖，在街上宣扬自己是尊主借尸还魂，还想骗人钱，掌门气得都无语笑了。”
“猪妖？”慈晦一顿。
武奕则认真分析道：“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修士中能化鬼的也是极少数。活人夺舍确实有，但借尸还魂，信这个还不如信尊主根本就没死。”
“世上确实有借尸还魂的几个案例，只不过太难了。转世轮回，也就神仙可以做到吧。”玄英目光转向慈晦，意味深长地说，“比如说‘真神下凡’，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呢。”
慈晦眼睛撇向他，“怎么突然聊到这了？”
话说天地间，人类与妖怪若能飞升，便能成为真仙，前往九重天。而如今，九重天位于神界，神界则由真神镇守。
人间也有很多百姓供奉的神像，虽然大多只是个空壳，而在人间行走的某位真神则被称为“地神”，是释罗一族的王，不过释罗已经在十几年前覆灭了。而大神尊、地神和轩帝并列为三大天尊，实力不可估量，可真要提天尊，还得算上冥界幽主，只是这位过于深居简出，暂且不提。
“真神下凡”特指神界的十位神尊，也就是九龙一凤。其他真神与真仙下凡，就只是简单被称为“神仙下凡”。
玄英悠悠道：“蓬莱仙岛的第一代尊主就是真神下凡，人称‘大尊主’，也就是大神尊。第三代和第八代也是……”
在漫长岁月里，扶摇仙宗曾是威名赫赫的九门之首，后来十尊主将其改为扶摇山庄，退居三庄之位。
“这么算起来，我也算是见过两代尊主的人了。”武奕微微仰头说，“十尊主与皇宫交好一事，可是传遍了整个大陈。据说仙盟当时连夜制定仙云榜，就是因为这件事。”
玄英搓着衣服，认真附和道：“怪不得在皇宫当职的修士没上榜，像海日国师……”
慈晦打断了他的话，问道：“第十代尊主？”
玄英还没说话，武奕抢先回道：“四师伯就是蓬莱第十一代尊主，但他死了好几年都没立新尊主，那十尊主也可以算作前尊主。好像叫贺……无旡？
“不过贺尊主的死一直是个谜，坊间皆传悲慈杀死尊主上位，可六阶越阶杀九阶修者？剑修都做不到，更何况那位不用剑了。”他抖了抖衣服，补充道。
慈晦笑道：“说不定每代尊主都是被下一代弄死的。”
武奕听着，觉得这话有些道理：“这么一说，好像每一代尊主的死因都透着古怪。尊主约三百年换代。但是第四代在位将近六百年，五尊主刚上位没几年就死了，第六代不满十八就被推上尊主之位。”
玄英替他补充道：“且他们的死法千奇百怪。四尊主吃豆子时被噎死；五尊主练功练岔了气，被发现时已经断气身亡；六尊主在院子里和第七代谈话，被路过的一条蛇吓得心梗发作，当场毙命。
“这三个例子还被写进了《修仙风险事项必要醒事》，简直是耻辱，哈哈。”
说到最后，玄英的声音很平静，但侮辱性极强。慈晦跟着干笑两声，脸上却无笑意。
武奕被夹在中间，听了两人诡异的笑声，忍不住看向玄英：“对了，玄英师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玄英沉默一瞬，无奈地说：“……如果你们能积极洗衣服，我现在应该在山脚而不是这儿。贺尊主和那位也是怪人，听说贺尊主修炼禁术，一夜白头，寿命大减，已是油尽灯枯。”
武奕道：“我见过他，确实是白发，但并非苍颜，看着寿命没变化的样子。”
慈晦嗤道：“修炼禁术这种蠢事，他也敢做？”
“可掌门也用过，强行将六阶提到八阶修为。”玄英应道，“差点就死了。”
慈晦闻言一怔，抬眸：“还有这事？”
“师弟，师父没告诉你吗？我和柳霁入门时他都会说的，以防哪天他突然离世我们却不清楚缘由。”武奕稍微解释了下，“还未出师，师父就死了会很麻烦的，比如未澜师兄……”
“掌门七年前强行突破到八阶，连渡两趟雷劫，能活下来，修为还没跌，已是万幸。”玄英把衣服挂上晾衣杆，“也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对修行之人来说，应当是寿元吧。”
慈晦不置可否：“那可真奇怪。”
武奕也开始晾衣，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讲道：“贺尊主早年宣布扶摇仙宗改为扶摇山庄，卸下宗主之首。因此往年仙门大会，蓬莱人基本作为评判出席。”
慈晦抖了抖手中衣物：“倒也落得清闲。”
武奕：“不过十一尊主死后，蓬莱那边就乱了套，仙门大会都没怎么参与。”
而玄英把木桶里的衣服都晒好，拍了拍手，对慈晦说：“惊鹊楼的楼主便是贺尊主的亲传弟子之一，今年被围剿，据说是死了。”
慈晦动作一滞，“惊鹊楼，席降鹤？不是吧，真的假的？”
武奕晒完衣服，在阳光底下舒展下身体，兴致勃勃地说：“除此之外，听说贺尊主能与真神沟通，还能召唤白龙，使出呼风唤雨的能力。”
他半开玩笑地说，“那位贺尊主也许不是人，而是下凡的神仙呢。”
慈晦和玄英：“……哈哈，你说的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回 优雅端庄的尊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