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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画中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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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府里,熙染正在房中做画,守墨突然来报说王妃回来了,他心中欣喜若狂,面上却又装作泰然自若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周小鱼踏进府中,丫环仆妇们纷纷过来迎接。熙染站在后面,隔着人远远地望着她。看来此前在阵前的鞭伤并未伤及她,看上去她不但安然无恙,而且,半月不见,她似乎出脱的犹胜从前,举手投足间少了些野蛮之气,多了些优雅之态。
周小鱼也看见了熙染。
他这一日穿得很随意,只着一件月白色长衫,一头顺滑的青丝用缎带轻轻揽就,嘴角依旧噙着一丝他那玩世不恭的笑意,长身玉立站在房门口,显得潇洒帅气。那种洒脱,倒与熙夜有些相似,只是比熙夜看上去让人感觉温暖。
“喂,花花,哦不,王爷。”周小鱼欢快地道。
熙染已习惯了她的与众不同,对于她的这种招呼方式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轻咳了一声,板着脸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那待一辈子。”
话虽这样说,眼中闪烁的快乐却出卖了他。
众人都已悄悄退下。
周小鱼一下蹿到他的跟前。
“看来王爷并不欢迎我回来,那好,我走了。”
说着,抬腿就走。却被熙染一下轻轻擒住手臂,拉到怀中。
“这些日子,我想过了,我不管你心中的那个他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他在她耳边低语道。
这一刻,周小鱼的心中有感动的浪潮澎湃。她伏在他的宽阔的胸前,感受到了他浓郁的男子气息,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有美男在怀,这种感觉还蛮好的嘛。
这种念头一出,接着就被打压了回去。
周小鱼,你这条该死的小鱼,你不会是对这个花花公子动了心吧?你迟早是要回去的,怎么能犯花痴呢?况且,这个花花公子,是个十足的情场浪子,相信谁也不能相信他。
想到这儿,周小鱼轻轻推开了他,理了理衣裳,长吁了一口气道:“呀,好热,好热,你这个人,存心想热死人呀?”
说完迈开大步便往自己房里走去。
熙染却抢先一步拦在了她的前面。
周小鱼不满地看着他:“喂,你,干吗挡着我?”
熙染一脸的坏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那是我们的房间。”
他刻意把“我们”说得很重。
周小鱼满面黑线。
这个花花公子,又打什么坏主意?
看周小鱼不语,熙染歪着头笑道:“不会是没有胆量去吧?”
周小鱼瞟了他一眼,豪气顿生:“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了不成?”
说完,转过头来“噔噔噔”地便进了熙染的房。
房内清荫一片。
一边的薰炉中燃着龙脑香,淡淡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让人感觉神清气爽。桌上放了纸笔,还有一幅未完的画。
周小鱼走过去看了一眼,不由愣住了。
“像吗?”熙染站在身后问道。
画上是一名玲珑女子。
修眉凤目,目光清澈如水,勃勃生机的脸上带着一点点调皮,又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黄衫绿裙,正是大婚次日的自己。
“这是——你画的?”
周小鱼忽然有些结巴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现在,熙染的心意已很明确了,这让周小鱼有些伤神,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他的时候了。
周小鱼心乱如麻,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婉转拒绝别人的示好。她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决定快刀斩乱麻。
她清了清嗓子斟酌着用词:“嗯,我以前跟你提过在找一个人。”
熙染的心一沉:“是那个向日葵?”
周小鱼点点头:“我现在已经找到他了。”
熙染心里苦笑了一下,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在哪儿?”
“夷安。”
“夷安?”
“对,因为他就是夷安太子凌澈。”
“凌澈?”
夏日的风吹进来,轻纱罗帷微微地拂动,桌上的画也被吹动,微微地卷了起来。
房中有片刻的沉默。
周小鱼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熙染忽然一笑,是那种如雨后初晴的笑容,纯净地没有一丝杂质。
“这些日子,他对你好吗?”
“嗯。”
熙染探询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我记得你曾提过那个人曾与你在一起待过两年多,可是,据我所知,在此之前,你从未见过凌澈,怎么他忽然成了你要找的人?”
“这……”
周小鱼一时语结。
熙染占了上风,得意地看着她。
周小鱼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解释,只好不再说什么,一甩手,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国边界相安无事,熙染自然不需要再往军营里跑了,但他也没闲着,经常不是与人相约出去,就是邀了人来府上相聚,西州府因此常是人来人往,显得热闹非常。
在这些常来常往的人中,既有官府中人,也有寻常百姓,无论与谁交往,熙染都一视同仁,并不见有半点王爷的架子。对于这点,周小鱼心里还是蛮认可。而至于他交往的那些人,周小鱼却并不是个个都待见。有一个叫尔利的,听说是个屠夫,性格倒是豪爽,但稍粗鲁了些,有一次喝多了,出门时碰巧看见缕儿,便眼也不眨地盯着缕儿看。缕儿退回来后,很是恼了半天。周小鱼去跟熙染说,熙染也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还有个叫敦贤的,年纪轻轻,据说特有钱,一张脸上总是带着逢迎的笑,让周小鱼感觉不舒服。但就是这个敦贤,熙染却与他极要好,二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若不是知道熙染是个正常人,周小鱼都要怀疑他们的性取向了。
这一天一大早,敦贤又早早地来了,在厅内候着熙染。周小鱼因已回来一月有余,见日闲得无聊,一心想着再去夷安,把凌澈的事给掰扯清楚了好早些回去,便想去跟熙染说说看,所以一早也到了熙染房前,一眼便看到了厅内的敦贤。
“王妃早。”敦贤带着他招牌式的笑容道。
周小鱼爱搭不理地应了一声,径直去敲熙染的门。这时,房门正好打开,熙染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看见周小鱼他很是意外。
“这么早,有事吗?”熙染问。
“我想去趟夷安。”
“夷安?”熙染的身子僵了一僵,没有立刻回答,却随即话题一转道:“今天我们去打猎,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打猎?”周小鱼听了果然被勾起了兴趣。“现在就去吗?”
“嗯。”
“好啊,好啊。”
周小鱼兴奋地叫了起来,早把自己此来的目的抛到了脑后,带上轻舞跟着熙染他们出了府。
狩猎的地方是西州西南。此处树木参天,林中灌木繁多,动物的种类也多,不时可以看见不同的动物的在林中出没。周小鱼生活在现代社会,对打猎充满了新鲜,那些不时出现的小动物更是让她惊喜,因此不时可以听见她因惊喜发出的一惊一乍的声音。但她又见不得血,因此也只是凑个热闹,见到熙染他们弯弓搭箭,便早早地把头扭到一边去,还不住地提醒他们专猎那些可恶的动物就行了,那些善良的就放过得了。敦贤听了觉得这个王妃还真是可爱,连这些个畜生都要分出个善良可恶来,不由得笑了起来。好在他们也只是出来随意地玩玩,并不为猎多少东西,因此,也不过猎了些野兔、野鸡什么的,至于鹿、獐一类的都统统放过了。就是如此,一天下来,收获也颇多。
到了下午,熙染看看天色已晚,便传令回府,一行人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天空竟然飘起雨来,虽说不大,但一会便湿了人的头发,衣服,熙染看了看周小鱼,便命人就近找个地方暂且避一下。
敦贤说前面拐角处应该有处道观,不如去那儿避一下。于是,一行人催马加鞭,很快到了敦贤所说的道观。
这是一处不大的道观,看上去香火也不盛,只有一个聋哑道人在。众人下了马,进到观内避下。这时,眼见那雨却是越下越大,不一会竟成了瓢泼之势。
看这个样子,今晚是回不去了。周小鱼想。
敦贤却似乎早有准备,只见他做了个手势,他的随从便拿出随身带的皮垫子,铺在地上,请熙染与周小鱼坐。然后又从马上的皮囊里拿出许多东西,只见茶点、酒水竟是样样俱全。然后又支起架子,生了火,将猎来的野味架到火上烤了起来。周小鱼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佩服这些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她也是参加过野外夏令营的,虽说是野外夏令营,实际主办方也不敢真把一帮学生拉到真正的野外去,因此,纯粹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玩,现在看着敦贤的手下训练有素的样子,真是比那夏令营的教官还要酷,周小鱼心里不由得对这个整日满脸是笑的敦贤刮目相看了。
外面大雨如注,观内肉香四溢。众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其乐融融。周小鱼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也顾不得斯文,吃得津津有味。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时,忽然听到外面雨中传来清脆的摇铃声,接着,雨幕中现出两条人影。
“好香,好香,秋泰,看来今日不但得遇贵人,还有口福了。”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太好了,先生,我都饿坏了。”一个年幼的声音轻快地道。
随着话音,一位手持卦旗的老者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出现在观门前。老者皓眉银须,鹤发童颜。少年黄发垂髫,天真可爱。二人浑身上下都已湿透。
熙染见状忙站起来,将让老者与少年进来烤烤火。那老者也不谦让,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这位长者像是远道而来?”一边的敦贤笑问。
老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手捋银须,微笑颔首。
“不知长者怎样称呼?”敦贤继续问道。
“在下久居秋野之地,阁下呼我秋野山人便是。”
熙染一听,不觉眼前一亮,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原来竟是秋野先生。早就听闻秋野先生饱读兵书,文韬武略,对天下之势了然如胸,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秋野饶有兴趣地看着熙染,缓缓道:“若是老朽没看走眼,这位便当是昔日怡王,如今的西州王吧?”
熙染谦逊地点头:“在下正是熙染。”
周小鱼眼中的熙染,从来都是玩世不恭,风流不羁,难得见他如此认真内敛,一时之间不禁对眼前这个秋野产生了兴趣。这是个什么人,竟让熙染这样的花花公子如此礼让?
这时,便听敦贤道:“听说先生一向仙踪不定,不意竟在此处相遇,真是我等的造化。”
秋野哈哈大笑:“老朽一介布衣平民,择幽处居之,择贤人从之,皆是凡夫俗子所为,何来仙踪二字?”
熙染问道:“不知先生可选得幽处?择得贤人?”
秋野悠然道:“幽处易得,贤人难寻呀。”
熙染笑道:“先生若无可去处,不若留在西州,待日后有了贤人再寻去,岂不是好?”
秋野微笑不语。
熙染接着道:“先生不语,便是默认了。日后,西州府便是先生栖身之所,先生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听到这里,秋野放声大笑:“王爷果然好胸襟,按说老朽我恭敬不如从命,但山人向来如闲云野鹤一般,散淡的惯了,怕不习惯府上的规矩。今日暂讨一杯酒、一块肉,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见。”
熙染听了,也不再勉强,命人添了酒,敬于秋野。秋野也不推辞,尽管大口地喝酒,大块地吃肉,倒像在自家一样,还不忘嘱秋泰也好生地填饱肚子。
看来他们也饿了不少时候了,周小鱼看秋泰狼吞虎咽的样子,怕他噎着,忙让轻舞给他端些汤水,让他慢慢吃。秋泰接过汤,感激地冲她们笑笑。
待酒足饭饱后,看看外面大雨已收,那一老一少便穿上烘烤干燥的衣服又告辞而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敦贤问道:“王爷为何不留住秋野先生?”
熙染淡淡地一笑道:“秋野先生向来散淡于江湖,好恶分明,若他无意于我,即便强留下也是无益,还扰了他的清闲,那又何苦?”
敦贤听了赞许地点点头。
因天色已晚,一行人当晚便宿在了道观内,第二日方回到西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