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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红尘,我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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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凝缩成一团,抖个不停,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胆寒。
“这些消息,也是我后来,回去向族中求助时,意外得知。
“妘女行踪不定,不问世事,游山同族有白榆襄助,日子倒也算过得去。直到某天,她带着你回了游山。
“妖族应妘女而生,她归来,众妖心之所向、心悦诚服。可如此一来,越发惹得白榆不满。妘女不愿受其乱,干脆带着你遁往人间,岂料白榆不死心,暗中策划了长达数十年的暗杀。”
韩素话赶着话,一口气说完,生恐说一半发生什么变故。
“没想到,竟有她成功的那日。更没想到的是,你身上竟没有半点妖力,且已忘却所有前尘往事!”
韩素本以为,她会疑惑,也许会问很多问题,她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可她只是默默听着,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又是为什么一言不发。反正自己想让她知道的,都说尽了,也够了。
相安无事,一夜过去。
韩素翘首以盼的人,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她却嫌弃起来。
“这臭小子,就光带这些吃的喝的,未免太小气。”
纤凝听到了,有心笑话她,无奈不敢开口,只能作罢。
“小凝儿,快,把你胳膊上的伤露出来给他看。”
纤凝下意识捂住衣袖。这种有违礼义廉耻的事情,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哎呀,这种时候,你害什么羞?唉,真是胡闹!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你听着,等会儿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
纤凝自然没打算理会,反正掌柜的现在只是一瓣雪花,什么也做不了。她挑挑眉,伸手接司空红尘递来的食盒。
韩素清了清嗓子,说道:“红尘,我冷!”
纤凝心下一抖,接食盒的手僵在原地,一抹粉红悄然攀上耳根。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韩素不满意了。
“嘶~”手背猛然传来一阵冰锥般的触感,冰冷刺骨。纤凝努力咽下骂人的冲动,她心知,这是掌柜的在报复自己,没有乖乖按她说的做。
食盒掉落地面,两只手急急去捞,不巧挨到一处。瘦小那只,又急急收回。
那一点冰凉,沿着筋脉,直向中心游移而去,窜入他心里,猛然收缩,待下一息放松,方才的奇幻却已不复存在,只余旷日持久的空虚。
“你的手,很冷。”
其实上回来,他便注意到。宫中各处宫殿皆燃炭取暖,独独这里凄冷无比,满室观望,连个手炉也找不见。
这发展十分合韩素的意,她乖觉吸收掉纤凝手上的那点寒意,兴致勃勃看二人相处。
纤凝想着,其实本不会冷的。嘴上还是顺着他的话。
“这个时节,确实很冷。”
她说物候如此,丝毫不提自己所经受的。
“笨!人都把话送到嘴边了,你就说这个?”雪花感叹。
纤凝还杵在那儿,一领斗篷乍披上身。微微垂眼,他的手还维持着系带的动作。
“宫里查得严,只好将披风藏在我的披风下带进来。披上这个,会暖和些。你莫嫌弃!”他想,这个时节,也不一定会冷,她却不知道。
韩素看呆了,忘记引导纤凝回话。
纤凝心跳得厉害,半张着嘴,也不知该如何。
司空红尘替她穿好披风,方回身捡起地上那件,属于自己的玄色披风,不疾不徐披好,系带。动作精细得,看不出一点儿慌张的痕迹。
她脸颊燥得绯红。他以为是那袭斗篷的功劳,盘算着此法甚好,下回,可再多带些其他御寒之物。
“快告诉他你喜欢他!”韩素激动不已。
纤凝心动更甚。
司空红尘并不知道,她的身边,跟着位活菩萨,整日在她耳旁念叨个不停。他在想,她不回答,到底是嫌弃,还是不嫌弃?
“多谢大人。”她说。
多谢?那应该就是不嫌弃。如此甚好,这法子还能继续用。司空红尘心里顿觉踏实。
韩素看急眼了,催促她道:“谢什么谢,昨儿谢我今谢他,你哪儿来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感谢。往日我不是经常教导你们,要脚踏实地,务实一些。快告诉他,你喜欢他!”
纤凝意乱神迷,被掌柜的吵懵了,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你喜欢他’,‘你喜欢他’!
哎呀!她闭眼呵停满脑子乱飞的‘你喜欢他’,默默压住气息,缓了又缓,方淡定从容地问他:“上一回,大人说,岂止可怜,既然,不是因为可怜我,那是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窗户纸一旦捅破,此前种种犹豫不决,顷刻化为云烟,消失不见。
韩素急得,恨不能直接从她手上蹦下来:“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这群不懂情爱的小呆瓜,知不知道人间有句话,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你干脆利落些。简直看得我心梗!”
纤凝懵懵的,心懵,脑子也懵。
情爱?
她在成衣铺时,倒是见过不少佳偶谈情说爱,可到了亲身实践的时候,她就是不知道从哪儿下口。
要不然,问问掌柜的?纠结半晌,还是选择躬请名师。
“掌柜的,你在吗?”她垂着头,与韩素窃窃私语。
韩素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找我干嘛。人家跟你深情告白呢!”
“啊?”她眼神一滞,整个人瞬间清醒。
“怎么了?”司空红尘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心虚得以为,她心中对自己不满。
“抱歉,方才在想我们过往经历,霎时恍惚,没有听清你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她眼神真挚,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比划。
司空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目光落在她游移不定的瞳孔,忽然放轻了声音:“没什么要紧,只是想告诉你,冬日天寒,不适宜多食酥山,下回来时,再给你带。”
“唔。”
她垂眸死盯住那瓣,让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罪魁祸首。这算哪门子告白,掌柜的这个大骗子!
司空红尘离开后,她莫名不耐烦,看什么都心烦。水倒洒了,脚磕了,就连窗户上破了小洞,诸类小事都让她格外心烦。
她并未将这不耐烦和自己心底的失落相联系,也许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怅然若失,究竟从何而来!
韩素将一切看在眼里。
“小凝儿,你真没听见他说什么?”韩素当时本以为,司空红尘那小子会一鼓作气,特意闭嘴不想打扰,谁知道他鼓着鼓着,熄火了。
“说什么?”她屏息。
雪花拿着劲儿,故意闭口不谈。
“好掌柜,你倒是说呀!”
纤凝偷偷埋怨她,话说一半,净吊人胃口。若她还像原来,自己大可以拽着她衣袖,不依不饶。现在,只能对着一片雪花干着急。
“掌柜的!”
韩素见她抓心挠肝,满面春风得意。当然,纤凝看不到这份得意。
“他说”,她传情话,声音不觉婉转,“你心性纯良,初见了了。后再相逢,我便发现”。
“发现什么?”她迫切追问。
“发现呐”,她话到口边,突然转弯,“你心思不知飞往何处,竟然没有听到情郎在讲话”!
“掌柜的,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不知因何,她情绪肉眼可见地直转而下。
“你怎么了?他都那样说了,后面的话,必定是,发现自己心里有你,忘不掉你,或放不下你。我敢跟你打赌,凭我看过百年爱恨情仇,那小子心里绝对有鬼”。
她眼瞳翻来转去,神情时而舒展时而隐忍,像第一次吃蟹的人,苦心该从哪头下手,翻来覆去,最后,不情不愿不干脆地放弃了。
“曾经我也以为可以留在他身边,结果落得这幅处境。不如就这样,免得日后徒增伤感。”
纤凝诚然接受了自己与妖族不可分割的关系。这样的她,就算互通了心意,相守也成难题。人间不容她,妖族追杀她。不如趁一切来得及,早早止步。
“你当真甘愿,这辈子与他只是擦肩?”
你当真甘愿?
你当真甘愿!
这句话像魔怔般,不停冲击她的心神,亟待某刻,使她彻底溃散。
夜色拉开帷幕,天际之下,一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翻上房梁。
梁下,是男人的欢场。
“师父,施针似乎对那女人不起效,公主追究下来,可怎么办?”
美人在怀,酒香脂粉香,让人迷醉温柔乡。中年男人沉醉其中,忘乎所以,不惜大放厥词。
“那女人,说起来怪得很,身上扎得都跟筛子似的,就是想不起来。算了算了,管那么多”,他随意摆摆手,“反正该做的都做了,齐某本就是江湖人,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张!”
美人不乐意,抽出妃色披帛打在他脸上,美目娇嗔道:“什么女人?大人真贪心,有奴家还不够么?”
两人不知听到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稍年轻一些安抚她道:“大可安心。那位嫩得很,举止青涩,不知深浅,不如美人技艺高深,深得师父喜爱!”
美人拿眼神挑逗他:“哦,大人如何知我深浅?”
满室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伴着一声惊呼,酒盏倾倒,紫红色的怪物顺着半裸露的锁骨一路蜿蜒往下,粗糙枯黄的手爬上香肩,粗暴地撕扯,在妃红的裙裾下时隐时现。
笑声与惊呼声几乎冲破房梁。又戛然而止。
转而变成两张,张大了口,瞪大了眼珠子的,浓妆艳抹的,极度惊恐的脸。
他,在二人极度欢愉时,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悬镜司办案,闲杂人等,莫要多管闲事!”他仔细地擦着刀,待擦净,收入鞘中,旋身隐入黑暗。
他嫌恶他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