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野人下山

12、第 12 章

　　“郁...郁...郁野——！”

　　校外传来气喘吁吁的男声，郁野原本抱胸垂眼笑着，忽然神色凝住，抬眼看向远处。

　　秦艺随之望去。

　　王保浑身湿透，弯腰撑膝在雨里给自己顺气，“人，人在林子里，给围住了，快报...报警抄家伙！格老子，总算......”

　　下一瞬，一阵风从秦艺面前擦过。

　　郁野踏进雨里，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身大步走到秦艺面前，面色严肃。

　　“待在学校，哪也不要去。”

　　上课铃恰时响起，此时正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十月的深山，天色将晚。

　　郁野说完，在上课铃的尾声中偏头看一眼陆续进教室的学生，声音沉了几分：“如果放学我们没有回，让学生都留在学校别走，等我回来。”

　　秦艺心里一紧，察觉到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眼看郁野就要离开，她下意识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角。

　　“发生什么了？”

　　“郁野！快点！”王保缓过气，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声喊。

　　“是盗木贼，立刻报警，把学校大门锁好，哪都别去，知道吗？”

　　几句话他语速极快，交代完便转身进了雨中，路过校门时从门口捞起一根这段时间用来清理校门口泥巴的铲子，随后和王保一起迅速消失在秦艺的视线里。

　　秦艺愣了半秒，随即拿起手机报警，描述地点时刚说出村子的名字，那边立刻就明白了。

　　看来之前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秦艺忽然觉得心又乱又沉，也顾不得打伞，直接冲进雨中，吃劲地将校门口的大铁门左右拉起，再把锁一圈圈绕住，“咔哒”上了锁。

　　-

　　“就在前面那块，这些狗日的，拿着锯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郁野拨开茂密的植物，一点点往山里探，刚走几步，就看到倒了好几棵树，地上到处是零碎的木块。

　　王保恨声道：“就是在这里加工，动静太大被刘二爷发现，这伙人当场把人打伤了，得亏他命大跑回来。”

　　身后有跟着的村民附和。

　　“就是！我赶到的时候还有在锯的，见人多才四散都跑了。那个头咱们见过，”村民往一个方向努怒下巴，“往那儿去了。”

　　郁野看一眼方位，忽然眉间一折，丢下众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追赶。

　　“诶诶，郁野！郁——”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踪影，王保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猛然一拍大腿，赶紧大声招呼人跟上。

　　“赶紧跟上，那伙人有刀！”

　　天色愈黑，雨势渐大，哗啦啦打在林间，山间的路慢慢变得松软、泥泞，每一步都越走越艰难，一些痕迹也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消失。

　　恶劣的环境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林间疾行的青年，他寒着一张脸，腮边紧咬着，跟着地面的痕迹一路追寻。

　　走着走着他忽然一顿，蹲下身。

　　地面积起了小水洼，足迹已经全然看不见了。

　　郁野用手指探进水洼按压寻找凹陷，以辨别方向。

　　“怎么样......找，找到了吗？”王保顺了口气蹲在一边。

　　郁野收回手，又半立起身偏头看周围的树木，四处都是被锋利刀具挥舞过的裂痕。

　　王保也跟着看，“这些人是真不做人啊——诶！咋，咋啦？”

　　郁野猛地起身，呼吸重了两分，下一瞬，他转头看向王保。

　　那一刻的神色几乎令王保心脏停了一瞬，他看到了郁野身上巨大的恐慌。

　　“快回学校！”

　　-

　　天完全黑了，刘老师说这应该是雨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场大雨。

　　秦艺在廊下朝校门口站着，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

　　“别着急，村子里的男人肯定都去了，不会有事的。警察也很快就会到。”刘老师见秦艺神色严肃，劝慰道。

　　秦艺抿唇点点头，她隐约觉得不安。

　　这个雨势比她来这儿的那天更甚，甚至能听见山下细微的洪流声。万一再出现塌方，警方很有可能被堵住进不来。

　　而且......说不上来，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老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爷爷还在等我回去吃饭。”

　　秦艺的衣角被扯了扯，她回头，教室门口探出十几个脑袋，一声不吭等着秦艺回答。

　　视线往下，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轻柔，“快了，等郁老师回来就可以回家了，现在雨太大，回去不安全。”

　　“没事的老师，我们都习惯啦！”

　　那一群小脑袋齐刷刷点头。

　　“是啊小秦老师，我们都习惯啦！下雨天回家很安全的！”

　　此起彼伏的应和。

　　秦艺佯装皱眉：“要听话噢。”

　　随后顿了顿，“要不老师给大家放电影吧！”

　　一阵欢呼，总算暂时安抚。

　　刘老师在一旁不甚赞同，“你这样会惯坏他们的。”

　　秦艺笑笑：“刘老师，后门锁了吗？”

　　“锁了的。”
　　“我再去看看。”

　　秦艺举着伞走到后门，见上面缠了锁，又走过去拽了拽才稍稍放心。

　　山间阴冷，连日暴雨，湿度极高。

　　秦艺放锁时忍不住转手腕，细细密密的酸胀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老毛病了，一到这种天气就忍不住的难受，忍了几天，现在越来越严重。小陶早就催她去看，但店里没钱，一天也走不开，就这么一直拖着。

　　等那股难受劲稍微过去，秦艺转身回教室，刚走两步，眼前霎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她心里一紧。

　　风大雨急，手臂上被雨打湿了一片，裤腿也已经湿透，布料黏在皮肤上。

　　停电了。

　　同一时刻是教室里传来的各种怪叫，有兴奋的、慌张的、电影被打断而不满的。

　　秦艺不禁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遇上学校停电，所有人都兴奋的要命，简直是学生时代最好玩的集体活动。

　　她摇头失笑，借着淡淡的月光回教室，有好些学生已经跑了出来，秦艺怕他们摔着，赶紧将人赶了回去。

　　“秦老师！估计是下雨把电线压断了，办公室里有蜡烛，辛苦你去拿一下！”
　　“好。”

　　好在手机还有一点电，秦艺借着屏幕光在办公室抽屉里翻找。

　　门外仍有喧嚣，学生的吵闹中似乎夹杂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远远的，听不真切。

　　秦艺顿了顿，侧头细听几秒。

　　什么都没有。

　　她暗笑自己多想，恰好蜡烛找到，拎着便往门外走。

　　一抬眼，冷汗从后背瞬间渗出。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从她和郁野的房间破损的窗户里爬出来，黑暗中寒光一闪。

　　他拿着刀。

　　并且似乎抬头发现了她。

　　几乎是瞬息之间，秦艺拔腿冲进教室，声音近乎嘶吼。

　　“关门！刘老师！快——！”

　　刘老师不明所以但迅速照做，秦艺反身把离她最近的门关上、插销、堵门一气呵成。

　　“窗户也锁上！所有窗户！”

　　好在停电前为了看电影，所有学生都聚在了一个教室，此刻乌泱泱乱成一团，黑暗中挤来挤去。

　　秦艺被狠狠撞了好几下，她趴在窗边紧盯那处破窗，心跳快得几乎要飞出嗓子眼，后背和脖颈冒出细密的冷汗，一阵阵发寒。

　　只见那黑影听见动静顿了片刻，似乎发觉呼叫的只有女老师和学生，竟举着刀一步步朝教室走来。

　　刀在黑暗中折出几道寒光。

　　这时刘老师和部分学生都发现了他，原本吵闹的教室诡异地沉默下来，静谧中几乎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紊乱心跳，以及沉重到带有哭腔的声音。

　　“秦...秦老师，那是...”，刘老师颤抖着问。

　　“别出声。”

　　秦艺死命掐着掌心。

　　对方带着利器，砸开窗户进教室轻而易举，她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冷静。

　　冷静。

　　秦艺深呼一口气，环顾四周，好在眼睛已经习惯黑暗。

　　教室里除了桌椅，没有别的东西能够防身。现在停电，整个学校一片漆黑，秦艺也不敢指挥学生跑出教室，万一对方还有同伙，被激怒了只会出更大的事。

　　怎么办。

　　窗外脚步声试探着靠近，那人起先听见教室忽然安静还不敢走太近，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似乎也察觉眼前这间紧闭的教室没什么可忌惮的人物。

　　秦艺见他握紧了刀，一步步踏了过来。

　　她闭了闭眼，在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她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气声。

　　“同学们都往后退，躲到桌子或者墙角去。”

　　刘老师听见之后立马行动起来，把学生往远离窗边的桌子下面塞，期间偶尔混乱刺耳的桌子推拉声，短暂地唬住了窗外的人。

　　他停住了脚步。

　　秦艺离开窗边缓缓后退，隐入黑暗当中。

　　“刘老师，你手机还有电吗？”

　　“有...有！”

　　秦艺的声音细小，“你过来。听我说......”

　　刘老师将耳朵凑过去，听完秦艺的话大吃一惊，“这样能行吗？万一激怒——”

　　秦艺一把紧握住刘老师的手，黑暗中她的心跳声极大，眼神却亮而坚定，“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黑影见教室里又没了动静，原本想砸窗的脚步转了个方向，两步贴到两扇窗户中间的墙外，切断了里面人的视线。

　　秦艺掌心冒出了汗。

　　窗外失去了黑影的踪迹，她们根本不知道他会从哪扇窗户砸进来。

　　一时间几乎死寂，又慢慢从教室各个角落响起细碎的抽泣。

　　墙内墙外，秦艺和那人似乎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秦艺缓缓弯腰，右手下探握住椅子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