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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靳逸明刚上车不久就靠着车窗睡着了。当然,我无法区分他是假寐还是真困。
      我把暖气打开。等红灯的时候,将自己扔在后座上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他依旧闭着眼,只不过,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撩得我瞬间心猿意马。
      从来没想到,就连载着他一起回家,也会成为心底一种幸福。

      靳奶奶对我,不是因为喜欢而重视,而是因为需要才重视。所以,既然靳逸明已经把我带了回来,她也就省了寒喧造气氛的兴趣。
      摆碗吃饭。
      中午就奉旨入住的吴姐陪着罗姐把饭菜端上桌,递给我一个担忧的眼神。
      我不太理解,又不方便问,只好先不动声色地给靳奶奶和逸明把饭盛上,再慢慢观察。
      还好哇,靳奶奶仍然象以前那样一边吃一边唠叨,抱怨国内的空气污染重,菜没有菜味,肉没有肉香。靳逸明吃得很慢,只是扒饭,不怎么夹菜。
      我漫不经心地夹了块清炒藕片扔嘴里,瞬时苦脸,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难怪吴姐表情异样。
      罗管家老矣,味觉退化,做菜放盐无度,她和靳奶奶吃起来不觉得,吴姐却看得出来。
      当然,她看得出来却阻止不了,年龄老资历老的罗管家如果会谦虚听取她的建议,这筷子菜也不会在嘴里咸得发苦了。
      我痛苦看靳逸明:这么多天,你就是吃这些菜度过的!
      他不睬我,用半碗白饭包了一根鸡丝咽下肚后,把筷子一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转身往书房去。
      靳奶奶看着靳逸明碗里剩下的另半份,在他进房合门时,同步趴筷,“杨柳!”

      是的,是的,谁都没错,全是我的错。
      我诺诺点头,叫吴姐用完饭后再去蒸份鸡蛋羹。
      没隔多久,她端了三份,连自己带我全算上了。
      客厅里已只剩下我在等她。
      吴姐凑上前,“下午听罗管家说,靳先生刚回来时,说要什么味的沐浴精油,买错了还是咋的,他又不喜欢,洗澡时自己折腾着换水,这才滑倒的。叫了罗管家好几声,人上了年纪,耳朵背,一直都没听见,直到他拖着腿爬出来才发现……。”

      茶树配熏衣草精油,BF牌子,比例三比一,用的时候选择无味无油的沐浴液,不影响精油芬香效果。——杨柳独门配方,市场如有售,全属假冒。
      这就是靳逸明摔伤的直接诱因。
      间接诱因还有他虽然不接受、但实质早已习惯了的我的“侍浴”。

      ……吴姐把我手下捣碎了的那碗蛋羹取走,叹了句,“你也不想的。”
      我鼻头一酸,强忍着吸了口气,另端了碗完好的蛋羹去书房。

      宅子是解放前租界建筑的底子,为了保持欧式文艺复兴时代的风格,房内虽经多次翻新,但始终用的是与原材质相同的材料。实木楼梯,实木地板,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沉重压过心头。
      靳逸明的书房在二楼走廊尽头,旁边就是仍绘有圣经人物的拱型花窗玻璃,画中人神圣的目光慈悲投射在我身上,似乎看得透我一身的罪孽,却又迈不过虚幻与现实的阻隔,无法拯救,无从宽恕。
      我只有象所有告解的人那样,在胸口默划个十字:神在我自己心里。

      涂上一层柔甜的笑容,我推开门。
      靳逸明动也不动地坐在大皮椅里,满屋烟雾和味。
      我把蛋羹放在他面前,夺过香烟,掐指摁灭。打开窗,沁凉的夜风迎面扑来,我只好又迅速关上,转身见他在依稀尚存的烟雾中定定注视着我,便把笑靥又加深几分。

      眼泪是悲伤最好的道具,傻子都看得出;
      笑容深处的苦与痛,靳逸明,你自己慢慢品。

      “吃了吧。”我朝那碗他压根就没打算碰的蛋羹噜噜嘴,在他皱着眉,却还来不及呵斥之前,微笑着说,“吃完了,我们来谈谈纪兆伦。”
      靳逸明威肃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怔忡,默了几秒之后,他端起碗,缓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舀吃。

      谈谈纪兆伦。
      这一次,我是认了真的,只不过,该从何时、何处开谈呢?

      噢!是的,从两个男子在我工作的银行狭路相逢的那个下午开始。
      我当时慒懂、过后很多年方才明白,那样带着无奈而又开心的笑容向靳逸明介绍纪兆伦时,自己的失去有多重。
      重得,六年都翻不了身!

      靳逸明的手握住我的胳膊往上拉时,我才回神自己又习惯性地往他腿旁的地上坐。
      “地板凉。”他淡着表情,冷冰冰地说。
      靳家老宅不比家里,没有一张张地毯周全地供我想踩就踩、想坐就坐。大理石方砖在深寒季节透过厚棉绒拖鞋,将冰凉浸入血液、骨髓。
      我不是不喜欢雍容富丽的老宅,我只是更留恋我和他的墅里氤氲有我偎着他长大的气息。
      然而,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时,我选择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只因为,我已懂得了,珍惜。
      即使他没有把“爱”这个字时时挂在嘴上、写在脸上。

      “没关系,有暖气。”我笑着说,身子又要往下滑。
      靳逸明加力捏住我的胳膊,恼怒看我。
      那我坐哪里?我用纠结的眼神问他,紧接着,哑然失笑,为自己在如此沉重的话题之下居然还有心思和他调情而真心喜悦。
      我把他往皮椅边推搡,自己一寸一寸往里挤坐。
      他没好气地瞪我,却还是往边上挪了挪。
      “逸明。”我软声软气唤他,侧头蹭入他的脖子窝。
      他没有回应我,但也没闪避。

      “我不爱纪兆伦,不爱,一点都不爱。我爱的是你。我不想这么没尊严地承认,但是,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一点尊严也不要地承认。天、地、良、心!”
      我在他耳边呢喃,闭着眼,吮/吸他比我舌尖更烫的耳垂,多么幸福又多么甜蜜,蛊惑了我那么多年,终于有了再不会改变的这一天。

      “我也爱你!”隔了很久,他的回应终于伴随着身体的反应同来。
      我快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太多太多的话语涌到唇边,想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一直在等这四个字,想告诉他为这四个字我可以放弃全部。
      放弃全部。只有我自己才理解容让的底限被放低到怎样一种程度。但是,我愿意。

      “逸明!”我微喘着气,叫他的名字,扬头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颊边。泪水被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挂在他硬硬的短须桩上,当我的唇触及他的唇时,只剩纯净而温柔的气息,象初春时节的一片嫩芽,急着冒出头去迎接那第一缕阳光。
      You are my sunshine!

      “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在如梦如幻的美好边缘听见这句话,脑子里有片刻空白。
      等我稍稍恢复一些意识时,他已经扶着我坐入皮椅中央,自己却慢慢站立起来。
      “你再说一遍。”我想我是不是听错了。
      “杨柳,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温柔地掐灭我最后一丝侥幸。

      我只觉得两只耳朵里似有千百只苍蝇在嗡嗡叫嚣,难受得令人恶心。
      “为什么?”我强装镇定问。
      他退离我两步,这个动作让我看清了他瞳中的自己有多狰狞。
      “你一直都不肯说,你和纪兆伦到底为什么要离婚。”
      我努力深呼吸几口气,将情绪调匀,“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计较这些问题。”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告诉我。”
      “你单单就只因为此不接受我?”我深表怀疑。
      他表情复杂,“我说我有心结你信不信?”

      不信。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在我和纪兆伦一片狼藉的所谓“家”里,抱着我久久颤栗的身子,一遍遍抚吻,一遍遍重复,“过去了,小柳,都过去了,我向你保证,所有的恶梦,永不再回来;我向你保证,我永不再离开你……。”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挥拳痛殴纪兆伦时,象火山熔岩酝至喷发时般强烈而浓重的愤怒和心疼,“……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那样一个优秀美丽的女孩,我交到你手上,你看看,你看看你把她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终生不忘的誓言和呵护,他现在告诉我:其中有他的心结?
      杀了我都不信。

      但是,我可以配合。
      没有焦距的目光穿过他的身体散入幽暗壁墙,我的声音刻板而空洞,仿似从复读机里发出来,“年轻,虚荣,一见钟情,草率,相互了解不够,不适合大家庭共居……。”
      我勉强凝聚回神思看他:够不够?

      “你没说实话。”他平静而又笃定地回看着我。

      我骤然心虚得喘不过气来:他都知道些什么?
      想象空间太无限了,我只觉得有种比他说不爱我更为可怕千百倍的恐惧缓缓从内心爬上来,象条绞索般越缠越紧,勒得我几欲窒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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