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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张床 ...

  •   颜祺一路跟着霍凌进灶屋,方知正屋里当中的一间就是灶屋,左右连着两间卧房。

      霍凌见颜祺左右张望,加之过去也听说关内民宅的样式与关外不同,解释道:“关外天冷的时日长,小半年都在烧炕,冬日里菜好了就能端进屋吃,不然在外走两步,汤水都能结成冰。”

      他叫上颜祺一起,进了自己住的西屋,摸到油灯点亮。

      颜祺打量一圈,发现屋里摆设简单却洁净,靠墙一条火炕,炕头叠放着枕被,中间则是张四方的炕桌。

      旁边空地上有一只旧木柜,上面摞一只木头箱,此外还有角落里白惨惨的大件儿,他盯着细看,看了半晌才认出好像是双鹿角。

      “那是你猎的鹿?”

      哪个汉子不乐意显扬自己的本事,见颜祺感兴趣,霍凌单手提半边鹿角过来,“咣当”放在颜祺脚边,让他随便看。

      “不是猎的,是捡的,这时节山上到处都是公鹿换下来的鹿角,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也带你去捡。”

      留下鹿角,他出门盛饭,不知门后的颜祺正小心翼翼地蹲下,伸手先是戳了下鹿角,又大着胆子摸了摸。

      农家不可能顿顿荤肉,昨日吃了肉,今日的晚食便是一锅高粱粥,一盘子大白菜炖豆腐,锅边还填了几个杂面馒头。

      霍凌端着饭菜进门搁在桌上,放下后先给了小哥儿一碗粥。

      粥水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手掌心,颜祺凑近些,小小地喝了一口,只觉得周身都暖了。
      鼻子一酸,一滴泪珠不受控制地砸进碗里,他忙放下碗,拿手背蹭眼睛。

      他是不爱哭的,从前在家也不怎么掉泪,今日不知怎的,好生丢人,只想快点忍过这遭。

      霍凌看在眼里,也停了筷,拿不准该怎么安慰,他哪干过这样的精细事。
      想了想,侄女英子哭闹的时候,他拿点吃的就哄好了,便又去灶屋里翻了翻,自罐子里翻出一枚咸鸭蛋。

      回来在桌上一磕,青壳子就破了,往下凹的地方使筷子扎下,淌出黄灿灿的油。
      “大嫂最拿手的腌咸蛋,配粥吃下饭得很,你尝尝。”

      他筷子一撇,把整个蛋黄都夹进了颜祺的碗,自己啃了一口剩下的蛋白。

      谁不知咸蛋的蛋黄最金贵,蛋白空口吃只有咸味,一点不香。
      酸涩的情绪只一瞬,颜祺压下去后吸了吸鼻子,趁蛋黄还没彻底沉下去,又分出一半还给霍凌。

      “你也吃。”

      霍凌吃饭狼吞虎咽,见状赶紧拿半个馒头去接,嘴上道:“就一个咸蛋,还得怎么分。”

      不过这几口馒头,确实吃起来比往常更香。
      想到过去总见饭桌上哥嫂互相夹菜,往后在山里,他也能这么干。

      中途霍峰回来,和颜祺打了个照面,颜祺起身喊了“大哥”。
      于霍峰而言,只要是小弟看得上的,乐意娶亲就谢天谢地,如今进了门更是自家人,便让颜祺别客气。

      “我家老二是个犟脾气,你以后多担待,他若欺你,你只管找我和你大嫂评理,我们替你教训着他。”

      颜祺孤身一人来此,没有娘家人撑腰,汉子家更得做出姿态来好教人放心。

      片刻过后,叶素萍送一条刚裁出的新布巾,一套自己的旧衣裳到这边。

      “我已让你大哥去烧水了,一会儿打了水简单洗洗,头发就先不洗了,当心着凉,等白日出太阳再说。完事后身上这套衣裳不要了,晚上你先凑合穿我的,多少比老二的合身些,横竖在自家里,不丢人。”

      她是妇人家,心思细,霍凌则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家里添了个人,要周全的事属实不少,他两口咽下手里最后一块馒头。

      “我想着明日去集上给他买身现成的,再扯几尺布。”

      叶素萍颔首,没说这般做费银钱的事。
      娶亲的是老二,花钱的人也是老二,她这个做大嫂的不好管太宽。

      “这样最好,有一身穿的,再做一身换洗就差不多了。”

      又指了指衣裳里裹的兔毛坎肩。
      “这也是我从前换下来的,本想过阵子拆了改小些给英子穿,你先拿去穿在里面,暖和得很,等来年入冬前再制身新的。”

      她顺势问颜祺会不会裁衣,颜祺说会。

      叶素萍复笑道:“如今我也是有妯娌的人,回头咱俩一起做。”

      她本还想说,屋里多个哥儿,要置办的零碎东西不止衣裳,却担心在这说多了颜祺过意不去。
      哥儿少言寡语,经历那么多,心思本就重,遂打算明天趁霍凌出门前再嘱咐。

      吃罢晚食,霍凌本想自己收拾,颜祺非要上手,他想着活计轻省,任他去了。
      两人一个刷锅一个洗碗,默契得很。

      大锅里热水沸腾,霍凌兑了两大盆出来。
      “你先洗着,好了喊我,盆子盛满水太沉,你端不动。”

      屋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颜祺知道时辰不早,怕耽误霍家人睡觉,没多犹豫,快而安静地脱了身上的脏衣。

      这身衣裳还是从老家穿出来的,是娘亲一针一线的手艺,哪怕已破破烂烂,他也不舍得丢,仔细叠好放在一旁,想着明日洗洗,往后就收到箱子底。

      盆里水温热正好,摸着暖手暖心,盆边除了新布巾外还有一把皂角。
      颜祺蹲在地上,打湿布巾,一点点擦身。
      布巾涮了几回,眼看清澈的水变得些微浑浊。

      实在脏得很,他脸颊微红,又加重了几分搓身子的力道,后背也用两手拉直了布巾,绕过去来回蹭了好几遍。

      差不多以后他换了盆水,仔细又洗了一个来回,周身恢复清爽,只可惜头发还洗不了。
      他用布条重新束了一遍,思忖着一会儿问问霍凌有没有旧布头,给他一块把头发裹住,这样不会脏了枕褥。

      倒水一事上他不想麻烦霍凌,自己以前在家照样下地干活,力气不小,却忘了今时不比往日。
      满水的木盆果然沉得厉害,他费了半天劲,也就挪动了一丝,只好硬着头皮去喊人。

      屋外。

      霍凌洗漱快得很,洗脸漱口加冲脚,三两下就好了。
      为了等颜祺,他搬了个凳在仓房门口陪大个儿扔骨头玩,时不时看一眼门窗。

      看着看着,忽而想到小哥儿此时在里面做什么,把自己想得脸红耳热,不得不又起身去打了点凉水洗脸。

      足扔了几十个来回,屋子朝院里开的窗方才推出一条缝,小哥儿露出个脑袋,小声喊他名字,音调低而软。

      沉甸甸的盆子在霍凌手里轻若无物,地上余些水渍,晾一阵就干了。
      他要的旧布霍凌也给他找了出来,是条破了个洞的汗巾子。

      “洗干净的,没舍得扔。”

      村户人家哪个不节俭,衣服烂得实在补不了,也会留着做鞋面、打袼褙。

      “等我用完再洗洗。”
      颜祺怪羞赧,侧开身去,低头把头发尽数裹进布里,一根头发丝也没露。

      事情都做完,时辰不早,霍凌让小哥儿睡里面,独自踩着布鞋去吹熄了灯。

      屋内唯剩月光映亮桌椅轮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皂角味,他察觉得到小哥儿的紧绷,只说了两字:“睡吧。”

      颜祺捏着被角,呼出一口气,慢慢阖上眼睛。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

      霍凌错过了十五的大集,但镇上平日也有集市,只是没初一十五那么热闹,来的人也少。

      带下来的山货还没出手,他等不到下个初一,如今屋里有了夫郎,干劲更足。

      依他看,酒席还是要摆的,不然名不正言不顺。
      除了酒席,山上和山下都得添置东西,这些本是定亲后男方这边准备的,现在顺序颠倒,照样省不得。

      此外离家前大嫂和他列了几样哥儿家的日用,他挨个记下,预备等山货卖完就去逛逛,遇见了就买。

      关外太平,地广人稀,种地就能填饱肚,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只在八月采参季时进山碰运气。

      眼下青黄不接的时候,大集上贩山货的人尚不太多,今天从街头到街尾,更是只有霍凌一个。

      大鹿角一摆,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人,但霍凌打眼一看就知道都是凑热闹,没有掏钱买的,因此没费心招呼。

      背篓里倒出来的东西有桦树茸和松黄,以及几朵猴头菇。
      前两样白龙山里四季皆有的药材,前者生于桦树,后者与松树伴生。

      采这两样东西讲究技巧,单块越大的越值钱,若是敲得太碎就容易被压价。
      不过因药效不差,向来不愁卖,有人零散着买回去泡水补身子,也有倒腾药材的走商一股脑收走,后者给的价比散卖低,但能一下子结一笔钱,不必守着摊空耗。

      猴头菇则都是年前长的,在寒冬里风干得彻底,趁雨季前尚能捡漏,否则等第一场雨落下,全数泡烂,便只能等今年新的菇子生出来。

      霍凌搬块大石头垫着坐,先将猴头菇卖出,干货论两称,得了二十文,是一妇人要拿去炖鸡待客。

      桦树茸近六斤,一斤时价五十文,松黄四斤冒头,时价一斤三十文。
      因不是大集的日子,没有走商来此,只得散卖,熬到午间集都快散了方卖空,加在一起到手四钱多铜子儿。

      比起这些,鹿角就难售不少,要是昨日来,霍凌有把握卖出去,一日之差,生意冷热着实悬殊。
      不过这东西不怕放,大不了下次再来,他把鹿角重新栓好提起,收了摆摊的草席一卷,趁别家收摊前赶紧去逛。

      镇上该有的都有,啥也不缺,他寻了个布行,看靠墙竖起的杆子上悬了不少成衣。
      成衣不及扯布自己做实惠,买的人很少,布行悬些成衣多是为了展示自家布料子的好坏。

      一听有人打听成衣价钱,伙计动作麻利得很,生怕霍凌作悔的模样。

      “您瞧瞧这件,料子多结实。”
      又翻开衣裳给他看针脚,“我家裁缝的手艺没话说,针脚直,首尾也收得好,买回去只管穿个三年五年。”

      一件粗布衣裳穿个五年,洗也洗得糟烂了,不过卖货的总是喜往夸大了说,不然怎显出自家东西好。
      霍凌也做生意,不当回事,只伸手翻着看了看。

      哥儿衣裳的样式与男子无异,区别在颜色鲜亮,男子惯穿黑、灰、褐,换做哥儿,像什么靛蓝、竹青、菊青之类最常见,更浅的干活容易脏,乡下人极少会买。

      眼前这身则是沉香色,霍凌想了想颜祺的模样,觉得不太衬气色,让人换了靛蓝的。
      又比较一番,将竹青色的粗布扯与那做里衣的白坯棉布各扯足了尺寸,前者做一身,后者做两身绰绰有余。

      “买你这好些,你给我个实在价,再搭我些碎布头使,我穿着好,下回还来寻你。”

      卖布伙计做为难状。
      “小店本就只有薄利,实是让不了太多。”

      来往说了几回,最后将成衣价让到二百文,半匹粗布七十文,棉布别看没染色,沾了棉就便宜不了,饶了半天只去了个零头,原是一百六十文,现只收了一百五十文。
      布头也给了,各色在一起足有一打,且还赠了一双袜儿。

      这下子半日赚的已是要花干净,但霍凌没什么不舍得。
      原先就常给家里添置物件,买些吃食零嘴,现下给自己夫郎买,愈发收不住手。

      衣裳料子外,在外头小摊上捡了一支猪毛的刷牙子,想着牙粉快用完了,以后就是两个人用,耗的更快,索性一并要了一盒。

      又买一把木梳、一把铁剪、几根粗针细针、几样棉线彩线,眼看把大嫂嘱咐的都买全了,他把东西收拢在一处,卷进衣裳里省得弄丢,仍边走边往两处看。

      片刻后停在一摊子前,这处是一妇人,贩些红绳编的饰物,过年时他曾买一对儿缀着银珠的红头绳给侄女霍英,还教大哥念叨好几日,说他乱花钱。

      “这手绳怎么卖?”
      他打量一圈,看好一挂着桃木葫芦的。

      昨晚他其实没睡实,知晓颜祺夜里也醒了两回,呼吸杂乱,一个劲往被子里躲,怕是做了噩梦。
      素有桃木压惊,葫芦保平安的说法,寓意不差,送人正应景。

      这等小玩意不算贵,也就当中的木雕值点钱,霍凌给了二十文,揣进怀里妥帖放好。

      末了不忘在糖铺子包二两切成指头大小块的饴糖,往肉摊儿上割了一斤带肥膘的肉,用叶子裹了,打道回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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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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