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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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抬着略显沉重的纸箱，跟在浅野实身后。
穿过车行道闸口的时候，他看向门卫室里背着身的保卫大叔，心虚地提问：“浅野同学，不是说只在楼下走走……？”
下楼时和护士说的是到楼下逛逛，护士暧昧的眼神让日向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浅野实大大方方地走出后门，他更困惑了。
“没事啦，会按时回去的。”
浅野实熟练地穿过马路，走上类似林荫小道的石板路，道路两旁间隔的低矮路灯照出黄色的光芒。
“白鸟泽就在这附近嘛，我以前和小真经常来这里玩。”
“哦，秘密基地吗？”日向激动，又注意到越来越偏离人烟的方向，吞了吞口水。
医院后面的小丘，阴暗的丛林……难道是墓地？！
他努力甩开脑中诡谲的画面，在浅野实敲了敲唯一亮着灯光的“林中小屋”、屋内走出一个老人时，恐惧和对浅野实的敬佩达到顶峰。
这绝对是墓地和守墓人吧！浅野同学和真同学把这里当作秘密基地吗？太、太强大、简直是彪悍了！
“这不是实吗？”老人和蔼道，“好久没看见你了，小真有一起来吗？”
“没有，我和高中朋友一起来的。”浅野实微笑，没有多做解释。
几句话的交流后，浅野实接过老人递来的提灯，招呼日向往前走。
“这里是一个烧烤营地，现在客流量越来越少了，不过有燃烧许可……”
她终于注意到日向的噤若寒蝉：“翔阳同学？”
“是！我在！”日向惊得一个立正。
“这里不是墓地哦？”浅野实试探道。
“咿、是吗？那就好……”日向松下一口气。
找到常用的通气灶口，浅野实将纸箱里的纸制品拿出，准备柴火。
“翔阳同学，你怕鬼吗？”
“不怕！”速答。
浅野实拖长了音调：“学园祭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你来我们班的鬼屋……”
“这、这是因为，”日向绞尽脑汁，“我帮你们做了道具，没错！鬼屋的设计图我都看了，再去也没有意思！”
浅野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有把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火焰的光芒亮起，从最开始细小的火烛到迅速将可燃物吞噬的火舌，浅野实控制着燃烧的速度，热度和焦味一起上升。
“浅野同学和真同学都来这里做些什么？”
“烧烤营地当然是烧烤咯，”浅野实瞥他一眼，“烤红薯烤橘子之类的……刚从灰烬里翻出来的红薯可香了。”
像是想象到描述的画面，日向下意识地分泌起口水，却听浅野实继续道：“还有除灵呀诅咒呀，我们还在那里摆了个祭坛呢。”
手指指向的地方一片漆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比旁边都黑上一个度，仿佛不祥的怨气在吞噬空间。
“浅浅浅浅野同学，”日向惊恐地往浅野实旁边凑，“好像真的有——”
颤抖从相贴的肩膀处传来，浅野实憋笑憋得差点坐在地上。
后知后觉被耍了的日向：……
他拒绝再接浅野实的话了。
但长久的沉默到底不是他的性格，画册和笔记本被裁开填进火堆里，日向问：“烧掉没关系吗？”
他已经发现了，这些是浅野实和千田真一起写过的日记、画过的漫画。
“嗯，”浅野实的声音听不出其他情绪，“我保留复印件就好了。”
原来都复印过了。
日向莫名感到安心，为浅野实没有否定过去、和千田真一刀两段。
“来说我做的梦的事吧。”
文件烧到最后，只剩等火焰熄灭，浅野实说：“我梦见和现在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有多不同……”
她扬起一丝坏笑：“梦里的我国中毕业就有一米八了。”
日向震惊地张大嘴巴。
“成年的时候有一米九喔。”浅野实补充。
“一米九！”日向惊呼，“比影山还高！”
身高180出头的二传手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比较对象，浅野实兴味盎然：“可不止比影山高，我还是比影山更厉害的二传手呢。”
“17岁就进国青打比赛了。”她骄傲地比了个胜利手势。
“不愧是浅野同学！”日向非常捧场。
“不过，”想到青少年时期，浅野实微妙地别开目光，“在性格上也和影山不相上下，不，可能更胜一筹。”
日向鼓到一半的掌声停息了。
“浅野同学怎么可能比影山还性格糟糕。”世界上绝对没有比影山还恶劣的二传手！
“翔阳同学这么说我很开心……”浅野实低头戳地上的灰，“但是，影山只是没人扣他的球，没有比赛打到一半和队友打架吧。”
……
日向揉了揉耳朵。
日向确认自己听到的内容。
“和队友打架？在比赛的时候！”日向尖叫。
浅野实想把头埋到地里。
“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其他人都是傻逼都得听我的才对，这种年轻人心态嘛。”底气不足地辩解。
“那、打架怎么办，要禁赛吗？”日向结结巴巴。
“禁赛倒没有。”
浅野实的表情消失了：“被发配到乡下喂猪了。”
沉默。
日向努力将“喂猪”和“浅野同学”两个词关联到一起，浅野实半是尴尬半是羞恼地挥手：“总之就是停训了一段时间，写完检讨和保证书之后又被调回国家队了。”
“然后就在成年队打球……第一次奥运进了大名单，最终12人没选上，毕竟二十刚出头。”
“第二个奥运周期是我主打，”浅野实放低声音，“但是集训备战的时候意外受伤，半月板撕裂，至少要休养三个月。”
注意到日向的视线，她摇了摇头，语气轻快道：“和伤病抗争是职业运动员的必备课程啦，翔阳同学也要注意。”
浅野实隔空点了点日向的膝盖和脚踝：“好好锻炼腿部肌肉才能保护关节，跳跃的时候要双脚落地增加缓冲。”
是不是该把购买护具提上日程……浅野实走神地想，又拉回原话题：“第三次奥运我是替补，算‘压阵老将’，只有二换三的时候上场。”
“二换三？”
浅野实眯起眼：“两点换三点，两点攻卡轮的时候替补二传手换后排接应，替补接应换前排二传手——翔阳同学，我们训练的时候讲过这个战术吧？”
“我记住了！”日向指天发誓。
浅野实笑容无奈：“反正差不多这样，年纪大了膝关节有旧伤跳不动，就退役了。”
“退役之后考大学，辗转了几年觉得还是排球适合我，回地方队投简历，资历熬上来勉勉强强混进国家队当助理教练，跟队参加奥运……没了。”
梦结束了。
浅野实站起身，脚踩灰烬堆确定不会复燃。
“翔阳同学，梦境外的我不打排球，别说当教练了，和若利打防练习都要被指正传球动作——这样的我，为什么喜欢排球？”
“或者说，喜欢排球的究竟是谁？”浅野实声音轻柔，“我应该是谁？”
日向的脸因思考皱成一团：“唔，我不太懂……”
他们走出林地，路口一辆车也没有，但还是规矩地等待绿灯。
“是谁很重要吗？”他这样问，问出口就知道不是正确答案。
浅野实耸了耸肩，红绿灯切换，她刚要迈出脚步，仰着脸冥思苦想的日向叫出声：“我明白了！”
“就像月亮一样。”日向说。
浅野实和他一起抬头，今夜没有云，皎洁的月亮挂在幕布中央。
“月亮在发光，但不是它自己的光——可是有什么区别？”
日向加快语速，像是为自己找到如此天才的类比而惊喜：“不管浅野同学是谁，月亮都挂在天上，都照着所有人。”
“因为遇到浅野同学，我才知道轮次阵型不同战术也会不同，知道两点副和三点副的区别，知道影山的传球不是绝对正确……”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想起那句誓言。
“知道就算暂时落后，也不是没有方向。”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浅野同学到底是谁、为什么喜欢排球，一点也不重要。”日向望向浅野实，一字一顿。
“重要的是，浅野同学，你还喜欢排球吗？”
——你还想继续排球吗？
浅野实愣愣地站在原地。
三次。她想。
浅野实有三次放弃排球。
第一次，年轻气盛不觉得自己有错，发誓绝对不写检讨，带着村里的孩子们玩躲避球，习惯性地把飞来的球垫了出去，旁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还想不想打球？”
临危受命接手国家队的恩师站在田埂上，只问了这一句话。
浅野实回去了。
第二次，兜兜转转十几年一次奥运领奖台也没站上，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排球了，头疼工作方向跑楼下餐馆吃饭，新闻里国家队奥运折戟，恩师引咎辞职。
“女排也不行了啊。”
邻座的客人随口感慨，浅野实把勺子摔到汤碗里。
她又回去了。
第三次，进入体系才明白恩师的束手束脚，止步八强时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主教练任务达标，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只把排球当工作岗位的大环境，会不断背叛真心追求胜利的人。
“好、好厉害！同学你会打排球吗？”
柑橘橙将黑白世界染上色彩，奇迹降临了。
浅野实……还是想拿到金牌。
排球是什么？
是手臂骨折打石膏也要上场，是小腿抽筋也要坚持传完球再倒下，是过劳晕厥刚清醒马上问备战得怎么样。
是连扳三盘拖入金局的反败为胜，是香槟瓶口喷涌淋在头上的气泡，是花车游行礼炮声中漫天飞舞的彩带。
是夜深人静旧伤复发潮湿的阵痛，是心灰意冷丢在更衣室的六双球鞋，是蝇营狗苟餐腥啄腐写下的大字报。
排球（酸甜苦辣），全部都是排球。
浅野实，你要第四次放弃排球吗？
“不。”浅野实哽咽。
“我想继续。”
浅野实不想认输。
“那就没问题了！”日向大声回答。
红绿灯再次切换到绿色，他抓起浅野实的手，毛茸茸的护腕带着痒意。
“我也想一直打球，要赢过影山，要站到世界的舞台上，要拿好多好多冠军。”
他拉着浅野实大步向马路对面跑去：“要当OGG，和浅野同学一起上FIVB首页！”
浅野实跑得大喘气：“翔阳同学……说了很有哲理的话。”
“嘿嘿。”日向自满地窃笑。
“不过月亮发的是谁的光还是很重要，会决定你地理要不要补考。”
“……”
日向瞬间双目无神，浅野实回握住他的手，排球人的掌心是熟悉的滚烫与粗糙。
漫长的、通往顶点的道路，能不能到达尽头？浅野实不知道。
但永远有人和她一起走在这条路上。
“翔阳同学，”浅野实感慨，“真的是漫画男主角呀。”
能将所有阴霾变成积极向上的无敌男主角。
日向却扭过头来，有点犹豫，又有点不太乐意道：“浅野同学，能不能别再说男主角什么的。”好像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浅野实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日向更小声地嘀咕：“都直接叫影山‘影山’了，还一直叫我‘同学’。”
“诶？”
浅野实呆住，仔细一回想：“真的哎，什么时候？”
当事人一脸不记得的无辜模样，日向哼出一声鼻音：“看完奥运会之后。”
有礼貌的浅野实寻找原因：“因为影山直接叫我‘浅野’。”
“翔阳同学叫我‘浅野’，我也可以不加‘同学’。”
“浅野。”日向光速改口。
浅野实信誓旦旦地点头：“翔——”
她停住了。
等一下，她叫日向叫的一直是名字来着！
她在日向期待的目光中镇定道：“日向，嗯，就日向吧，直呼名字太奇怪了。”
日向盯了半晌，确认没有回旋余地。
哪里奇怪了……他郁闷地垮下肩膀。
明明叫牛若“若利”叫得那么自然。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永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