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落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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诹访升入高中，第一次见到艾隆。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是老婆和女儿，然后排第二的是排球……”
意大利人说日语有股很明显的腔调，刚入部一年级生们站在后排，不知该惊奇外教的日语如此流利，还是讶异把“爱”挂在嘴边的直白大方。
后来诹访才知道，艾隆每年新生入部都要把这句话讲一遍，既用老婆控女儿奴的调笑拉近关系，又用对排球的认真端正学生们的态度。
他入学的那一年，刚好是艾隆来到鸥台的第一年。
艾隆和前任主教练有什么区别，诹访不了解，但看学长们背后的议论纷纷，多少能体会到艾隆和善笑脸下的严苛。
不能用状态不好当借口，球场上表现不佳要被替换下场，达不到要求就调剂到二队。
鸥台这样的排球强豪，部员们当然是为赢球而来，胜利不是过家家，残酷的训练是求胜道路上必备的一环。
但即便如此，艾隆的指导仍然有种和过往教练截然不同的气质。
“这就是职业吗。”有人感慨。
诹访恍然大悟。
职业，プロ，professional。
职业是工作。
职业教练带队伍是工作，职业球员打比赛是工作。
赢球的队伍获得更多关注，赞助商投注更多资金，球员领到更多工资，赢比赛有更多奖金，工作赚钱，在社会立足。
排球、是工作。
热爱变成工作似乎总有种幻灭感，不过比起沮丧，诹访更先体会到的是切换视角后的豁然开朗。
胜利的时候很快乐，追求胜利的过程也不乏味，但兴奋阈值总会逐渐拔高，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世界冠军。
日复一日的循环，感到无趣却不得不继续前行，厌烦、空洞、腻味，想要尖叫——在低谷时期，只有“稳定”能够依靠。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是老婆和女儿，然后排第二的是排球，”艾隆年复一年地对部员们说，“我希望你们也能爱排球。”
“秋草二号位扣球得分！17比18，鸥台紧紧咬住比分，绝不让乌野得意！”解说慷慨激昂，“啊，这个时候鸥台换人，二换三换回来了，继续三点攻轮！”
诹访和户仓击掌，二传手学弟的脸因剧烈运动红扑扑的：“诹访学长好发！”
秋草接过号码牌，低声：“好发。”
白马活动肩膀，回到场上的两米接应兴致昂扬：“看我的精彩发挥！”
星海似乎怼了他一句，诹访没有往下听。
他来到后排，接住球童抛来的排球，拍了拍。
黄蓝相间的球，表面细微的颗粒质感，橡胶和汗水摩擦。
自己——有多爱这颗球？
诹访将球抛起。
视野比过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明明只是休息了三轮而已，甚至不超过五分钟。
轻盈的、势在必得的通透，诹访将球击出。
球压着极低的弧度飞向球网，简直要担心能不能过网——擦网了！掉向乌野的半场！
“该死、”西谷咒骂了一声，左侧滚网球，田中猛地前扑：“抱歉影——”
剩下的话没有喊完。
在三米线前区勉强够到的球直接弹向球网上方，影山追着球起跳，网对面昼神更快一步：探头！
西谷愤恨地捶地板。
“得分！乌野一传送探头、昼神反应迅速得分！18比18——咦我们看到乌野教练席有点激动，是想说过网击球吗？”
一裁坚定地吹响口哨，二裁冲乌养比出推拒的手势，判决没有余地。
“武田老师。”浅野实提醒，武田立刻起身申请暂停。
诹访将拍了一半的球丢回给球童。
“还好幸郎你反应快！”
野沢高兴地拍昼神的背，后者谦虚地应和，星海嫌弃他的装模作样，别过头喝水。
“很好很好，精神很集中，”艾隆鼓掌夸赞，布置拦网站位，“3号（东峰）在后排，我们可以……”
诹访拿着运动水瓶，侧头观察昼神面带微笑的脸。
“幸郎总是头脑清醒，越到比赛后段越清醒。”他轻声自语。
昼神捕捉到自己的名字，递来一个问号：“诹访学长？”
诹访按了按副攻学弟的胳膊：“要做好准备哦。”
“做好探头准备。”上林煞有介事。
白马跃跃欲试：“好！”我也是网前队员！
“暂停结束，诹访的第二个发球，让我们看看乌野能不能用暂停打断诹访的攻势——不到位！好发！”
这一球没有再瞄着网带压低弧度，但过网后有一个前区急坠，田中不得不扑着接起这一球：“影山掩护！”
前排主攻倒地，一传起到三米线右侧，半到位，但影山能组织快球！二号位日向冲了上来！
星海龇牙咧嘴。
这一局日向的二号位快球比第一局还要多，明晃晃地就是要从他的拦网上头穿，偏偏他还不能全心全意地在高度上和日向较劲。
因为，在诱饵的后方——泽村后二进攻！
“一触！”昼神最后关头的补拦。
副攻没有完全并过来，身体在空中倾倒，斜探过来的手补足星海右侧的空隙，落地差点撞到一起。
“左翼！”“右翼！”
星海和白马的声音响起，上林还没追上这颗拦网撑起的球。
别那么急啊！自由人半是窝火半是喜悦地抱怨：这群满脑子扣球的家伙。
他将球垫往网口：“没问题！”去满足他们吧，二传手！
诹访抬起手。
——诹访学长会害怕我吗？
会的，会害怕的。
自己的优势是稳定，不出错，永远用当下最合适的传球支持队伍。
如果被体力拖累，连稳定都做不到，他为什么还站在场上？
诹访讨厌坐在教练席观察球场的感觉。
理智知道需要喘息，这是合理的选择，艾隆要为球队的胜利考虑，但心中某处不断叫嚣着——那是他的位置，他应该在那里。
下坠的球仿佛慢动作。
我有多爱这颗球？
诹访确信，自己不想把排球变成工作，日复一日的胜败循环一定会将热血沸腾磨成枯燥平凡。
但是，只有此刻，名为私心的火焰熊熊燃烧。
他要站在场上胜利！
星海离开地面，余光瞟向球来的方向。
白马在背面，脸上的神情多半和星海相似。
稳定的选择，得分可能性最大的选择——“幸郎！”
诹访在昼神快速插上起跳投下的阴影中低喊。
不是鸥台二传手的选择，而是诹访爱吉的选择。
艾隆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防反球——鸥台选择了中路！昼神三号位！日向盯住了！球打在手上、能得分吗？”
泽村和影山一同扑向震开日向的手后，变向到场外的球。
“得分了！鸥台连续得分！19比18，比分反超！鸥台在后半局将比分反超！”
“啊啊——”诹访长叹了口气，烦恼地和昼神道歉，“要再高一点对吧？”
昼神还没回答，野沢把两人一并圈进胳膊弯：“好传爱吉，好扣幸郎！”
星海也扑了过来：“好弥补幸郎！”
球确实传低了一点，昼神及时调整挥臂，借用日向的拦网打手出界。
昼神搭上星海的肩：“好诱饵，光来~”
关键分抱着一定要得分的气势冲上的王牌，不管是谁都不敢放过，乌野的拦网绝对被拖慢了。
不过，在刚刚还因为日向“我想当最强的诱饵所以小巨人的称号就给星海学长吧”而火冒三丈的星海耳朵里，没法全然把这当夸赞。
小王牌怒而甩开昼神的胳膊：“下一球给我！我要扣球得分！”
诹访坏心眼地没有出声应答。
yes or no，他要到传球的那一刻再决定。
“哈哈，”云雀田将赛场双方的运转收进眼底，“越到终盘，比赛越像刚刚开始。”
19比19，乌野用东峰的后排进攻结束诹访的发球。
20比19，又是昼神的快攻，这一球完全配上，速度和力量都是最佳。
20比20，21比20，21比21……谷地痛苦地合拢手掌祈祷。
要连续得分，一定要连续得分，拜托了……
心脏跳动的声音比周围的喧哗还要大，从鸥台拉近比分开始，谷地就觉得缺氧，呼吸困难，全靠身侧的清水才勉强站立。
经理学姐坚定地望着球场，侧脸如同神造的艺术品，圣洁美丽，虚扶着谷地手肘的臂弯源源不断地传来力量——咦。
谷地突然意识到，和时不时跺跺脚抖两抖的自己不同，清水似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没等她从清水的神情中解读出什么意味，突兀的吸气声，清水皱起眉。
“乌野防反球失配！22比21！鸥台牢牢攥住领先优势！——影山这个时候失配真是少见，嗯？场上、月岛怎么了吗？”
谷地惊恐地抓住清水的手，后者回握，拉着她跑向教练席外侧。
“月岛抽筋了，”浅野实快速和她们解释情况，“医务室——”
“月岛，”日向脖子上挂着冰毛巾，他想嬉笑几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反正马上就到我上前排了，你放心休息吧！”
月岛只看了他不超过半秒，转头叮嘱山口：“拦网要关注整个球场，别被两翼拉开距离。”
日向跳脚：“别无视我啊！”
菅原一手一个，狠狠捶击泽村和东峰的腰部：“加倍努力你们两个学长！”
替补二传手骄傲地朝自己竖大拇指：“我的声援可是最带头最努力的哦！”
东峰趔趄着揉腰，似乎嘟囔了什么，表情却不同以往地坚毅。
泽村将队员们聚拢，短促的口号：“乌野——加油！”
总是这样。他迈上球场。
从县预选开始，对青城，对白鸟泽，来到全国，对稻荷崎，对音驹。
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无论来多少次好像都不能习惯。
“星海打手——出界了吗？不，落在界内！极限的压线扣球！23比22，小巨人势不可挡！”
泽村将白马的扣球防起。
能在这里结束吗？不能在这里结束，怎么能在这里结束！
“影山！”日向的声音划破空气，最强的诱饵还在场上！
“又一次！又一次！乌野一年级组合超级快攻得分！通往中央球场的道路，决不相让！”
获胜的——是我们！白马的挥臂带着怒吼。
“一分！24比23，还有一分！春季高中排球男子四分之一决赛，鸥台率先拿到赛点！——艾隆请求换人，2号角矢更换8号别所发球、用决胜发球员的大力跳发制胜！”
“我来！”西谷扑向那颗球。
势大力沉的发球，自由人漂亮地将力量泄去，同时多点位置差进攻——“三号位日向、的左边东峰！王牌倾注一切的进攻！打穿拦网，但是防起来了！”
上林被重扣掀翻出去，球来到球场中央。
“好防！”诹访大声赞叹，“光来！”
“星海打手——泽村追上了！西谷第二下，四号位田中！没有落地，球还没有落地！”
别那么执拗了啊！不知谁的心声。
结束拦网，然后后撤，拉开助跑距离。
急促的呼吸声，日向攻防转换：前排两点，二号位任我使——
浅野实死死叩着战术板。
究竟是汗水导致的滑倒，还是体力不支的腿软，冲向二号位的日向跪倒在地。
影山的目光从他身上闪过：“东峰学长！”
“东峰扣球！拦网撑起，鸥台拦网撑起后，野沢防住了！传给星海！星海——一锤定音！”
球落地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苍白无力的沉默，球网划分出两个世界。
那句话不知为何出现在脑中。
FIVB英文解说的台词，比赛结束后的惯例。
浅野实张开嘴，走向球场。
It is a hard day for _____.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落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