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crush照片设置成头像后》颗颗梨子

5、红痕

　　这枚钻戒竟然尺寸正好。

　　尹潇摸了摸戒圈，抻直手指。主钻晶莹，她放到台灯下瞧了会，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似乎眼前的所有光束都不真实。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震动。
　　[易知砚：我快到了。]

　　本来昨天说好在东门见面，可上午易知砚发消息给她，说是他小姑提前从北京回来，硬要跟他来学校接人。为了防止露馅，只能两人一起从学校往外走。

　　[好。]
　　她刚把屏幕按灭，右侧的梯子吱嘎作响。

　　戴岚踩住梯子爬下床，帽子上的兔耳朵耷拉着，睡眼惺忪，从她背后路过往阳台走。
　　尹潇一激灵，心虚地捂住左手，小心翼翼扭头。

　　确定没人注意到，她飞快扯开挎包，将桌上的充电宝、口红、几颗应急的巧克力一股脑塞到包里。
　　拉上拉链跑到门口，她才回头跟戴岚说话，“岚儿，我出去了啊。”

　　“等等，你先别走。” 戴岚右手攥住晾衣杆，怀里抱着两三件刚收的长袖长裤，大声叫她。
　　“怎么了？” 尹潇定在门口。

　　戴岚从衣服堆里抬手，艰难地冲她招手，一脸看戏的表情，“你快来看，昨天吃饭的那个一只雁学长在我们宿舍楼下。”
　　她伸出两个手指，放到脸边上下扑棱，像是比了个燕子的形状。
　　尹潇皱紧眉头，攥住拳头跑过去。

　　“那里，看到没……今天这个零度的天，他还穿件驼色大衣，真抗冻啊，诶他是不是弄了发型？看起来比昨天还要帅点……” 戴岚指了指楼下。
　　尹潇踮起脚尖趴在窗台上，视线向下扫过。

　　她们寝室在三楼，按理说看不太清楼下是谁。偏偏易知砚站在正对阳台的石阶上，将一把酒红色长柄伞收好立在身侧，在风雨欲来的阴沉天色中，尤其显眼。

　　“嘿隔壁也有人跑阳台来看他，这位哥人气挺高啊。” 戴岚把衣服揽在胸前，撇撇嘴，“潇啊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他是计科院那个独立科研项目拿奖的天才，大佬！巨牛！”
　　尹潇愣住，“这个确实不知道。”

　　“我也是那天吃饭觉得眼熟，查了学校公众号才确定就是他。” 戴岚又伸长脖子往楼下看一眼，“听说最近还有国外的团队找他聊，不知道真假的。”
　　尹潇眉眼微动，想到回校那天他在车上打电话说的几句英文。
　　应该是真的。

　　戴岚收完衣服就回了寝室，她打开衣柜弯腰，大半身子钻进衣柜里。尹潇还站在窗台边，背对她，悄悄点开易知砚的对话框，恶狠狠地敲屏幕。

　　[学长，你不是说，会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等我吗？]
　　[易知砚：是，我没在你宿舍楼门口，在后面小路。]

　　楼下小路僻静，两面植被茂盛，以隔开两栋宿舍楼为主，现在基本用来停放共享单车和小电驴，确实很少有人经过。

　　问题是，站在阳台上看过去，楼下全景一览无遗。
　　尹潇环视一圈，粗略数一数，估摸有十几个同学已经看到了楼下正无聊转伞的人，其中一半是同院的熟人。

　　[学长，你能不能换条路等我？]
　　[易知砚：可以，换哪里？]
　　[易知砚：但这里没人看到，不换也没事。]

　　尹潇弯曲手指敲了敲额头，看向楼下那团鲜艳的酒红色旋风，想笑又笑不出。

　　[学长，你确定没人看到吗？]
　　[你抬头看看呢。]

　　—

　　头顶乌云密布，光线时亮时暗。

　　下午刚下过雨，路上没多少人。尹潇将两只手缩在羽绒服袖口里，小心地绕过脚下的水洼，和右侧的易知砚始终隔着一米的距离。
　　不近不远，进可攻退可守。

　　靠近门禁，尹潇不自觉有点紧张，视线直直投向铁栏外。
　　东门外只停着一辆灰紫色宾利，棕色卷发的女人靠在车边，戴一顶黄色贝雷帽，双手抱胸，像在等人。

　　尹潇刷脸出校门，挪动几步悄悄问易知砚：“那是吗？”
　　见易知砚点头，她瞬间酝酿出最得体的笑容，向后握住他手腕，指尖一点点下滑。
　　他明显僵硬几秒，才缓缓反扣住她的手背，十指相扣。

　　“这呢！” 女人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踩着高跟靴跑过来，自来熟地拉住尹潇另一只手，轻拍她的手背。

　　“是潇潇吧？老听钱总念叨你，果然是比你妈妈夸的好看一万倍，听说你还在校剧团当编剧，有才华啊……哦我跟你妈妈从小认识你知道吧，高中还是一个乐团，不过后来她接手了钱家的生意，我又去北京发展了，见面才越来越少，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以前啊，都是看你妈妈发的照片……”

　　尹潇连连点头，笑得嘴角发酸，被对面连珠炮似的输出唬住，一时间接不上话，她嘴角向下僵住，默默在心里编合适的措辞。
　　易知砚忽然走上前，适时替她解围，“这是我小姑，易露。”

　　尹潇感激地看他一眼，礼貌问好，“小姑好，我是尹潇，我也听我妈提过您，说您聪明干练，设计的珠宝都很漂亮。”

　　易露一手按住快被风吹跑的贝雷帽，赞许地点点头，“嘴真甜……对说到珠宝，我还有礼物给你，先上车。”

　　等易露转身，易知砚松开了尹潇的手，轻轻推下她的后背，拉开车门。
　　尹潇弯腰钻入车内，抬手扶住门框。袖口顺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手腕一截突兀的红痕，规律排列，像是被按压的指印。

　　易知砚的视线在她手腕处停留一会，缓慢地收拢手指，微微蹙眉。

　　“吼！干嘛呢？”
　　易露正弯下腰找礼品盒，背后一阵冷风直往衣领里灌，扭头就看见她大侄子跟木头桩似的杵那儿，无奈喊他，“快上车关门啊！”

　　看易知砚有了动静，她安心继续在柜子里翻找。这次回来匆忙，给朋友带的礼物又多又杂，翻到车子开过第一个路口，才终于找到印象中的蓝色饰品盒。
　　“潇潇啊，这个吊坠是我设计的，听你妈妈说你喜欢熊猫。”

　　纯银吊坠悬在半空，色泽通透，熊猫形态颇具憨态。

　　尹潇抬手接过，有些惊喜，“谢谢小姑，我很喜欢。”
　　“喜欢，那快戴上吧。”

　　“好。” 尹潇解开链子，抬起手腕往胸口靠近，余光忽然捕捉到易露飘向易知砚的眼神。
　　专注、执着、热烈的迫切。

　　……懂了。

　　尹潇停住动作，扭头冲易知砚挤出笑容，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帮我。”

　　易知砚没什么反应，目光缓慢地从她的手转移到她脸上，眼神有几分不解。

　　……带不动。
　　尹潇闭了闭眼，努力维持体面的微笑，曲起手肘不轻不重地推一下他，“帮我戴。”

　　易知砚轻挑眉梢，将毛衣袖口卷起一截，接过吊坠。
　　尹潇侧身背对他，抬手绕到颈后，将散在肩上的头发撩开。

　　晶莹的吊坠落在胸前，脖子被一圈似有若无的凉意包裹着，清新干燥的木质香渐渐浓郁。

　　她颤了颤睫毛，不自觉放缓呼吸。
　　“好了。”

　　易知砚松手，低头往前靠，胸口几乎抵着她肩膀。他熟稔地半圈着她，下巴靠近她脸侧，耐心调整吊坠的位置，气息打在她耳后，带着丝丝密密的痒。

　　前排的易露笑得心满意足，收回视线，扭头窝进座椅，顺手按下音响键，又调高了几度空调。

　　出风口的暖气贴上裸露的肌肤，温度上升，烘得脑袋发昏。

　　尹潇的齿尖无意蹭了下嘴唇，钝痛瞬间被放大，她眨眨眼，侧身看向易知砚，压低嗓音问他。
　　“这也是祁琛学长教你的？”

　　易知砚松开手，目光自然向下，似乎漫无目的地环视车内的环境，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

　　许久，他视线的落点才精准地重回到她脸上，明显慢了半拍，眼底带着深思熟虑后的笃定。
　　“嗯，他教的。”

　　—

　　半小时后，尹潇披上羽绒服下车，她站在台阶上，回头环视宽阔的空地，暗暗盘算，要是在这走两圈，今天的微信步数必登顶朋友圈榜首。
　　爬了几层台阶，她又抬头，盯着眼前气派的欧式建筑，抓住身边人的衣袖，开玩笑道：“学长，你家住庄园啊？”

　　“我不住这。” 易知砚嘴角拉起一点弧度，回答模棱两可，好像嗤笑一声，“有人比我爱住。”
　　尹潇错愕地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就又恢复一贯公事公办的姿态。
　　“我住学校，但跟你不是一个校区。”

　　“我知道，研究生宿舍都在湖滨校区。” 她笑笑，隐约觉得不该开这个玩笑。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没再说话。

　　“你刚叫我学长？” 易知砚忽然俯身靠近，声线刻意压低。
　　尹潇思绪顿住，“是啊，不对吗？”

　　“你打算一直这么叫？” 他像是觉得好玩，笑了笑。
　　尹潇后知后觉，“那不行，别人听到肯定露馅，必须想个独特又不明显的昵称。”

　　她低头看脚下石阶上的花草图案，认真思考该怎么叫他。
　　叫学长太生疏，叫老公倒是一步到位……但她现在实在叫不出口。
　　不如先探探易知砚的尺度。

　　“你叫我什么？” 她回头，直接发问。
　　易知砚停住脚步，落后她一级台阶。

　　他双手插兜，腰背挺直。他的大衣敞开着，衣摆被风吹起，随性又淡漠的感觉。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平平地相撞。
　　“潇潇。” 他轻声叫她。
　　低沉的嗓音，与叠字自带的亲昵感格格不入。

　　尹潇看着他板正的脸一言难尽。
　　她忽然觉得，未来某天被发现假结婚，问题大概率出在他矛盾不一的言行上。毕竟他看起来能嘴上说暧昧的话，身体却拒人千里之外。

　　“我听钱阿姨这么叫你。” 易知砚补充道。
　　尹潇敷衍地点点头，转身踩上台阶，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称呼要改，微信备注也要改，最好改个只有她能认出是他的奇特名字。
　　其实叠字也行……

　　思索中断，她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仰，眼前的世界飞速颠倒。她慌乱地伸手，双手在半空挥舞几下，重新找到平衡。

　　平稳踩住台阶，她还没松一口气，羽绒服的帽子却被用力提起。整个后脑勺被包住，眼前晃过灰色阴影，她猝不及防地又被拽下一层台阶。

　　她捂住胸口，懵了一秒，看向抓住帽子的男生，“干嘛？”
　　“救你。”
　　“……谢谢。” 尹潇抿唇，“松手吧，我没事。”

　　易知砚没松开，右手紧紧攥住帽檐。他的衣袖滑下，毛衣袖口皱巴巴地堆在手腕处，手背青筋凸显，指骨泛白。

　　尹潇视线上移，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裂缝，眼里还闪过急切。
　　“我真没事。” 她认真地重复一遍。

　　易知砚眼神怀疑，手松了点劲，却还是搭在她头顶，一幅随时出手的姿态。
　　尹潇望向他的棕色瞳孔，冷不丁想到挥爪子的猫咪，冷漠又有脾气。

　　“卡特。” 她眼睛一亮，低声默念。
　　“什么？”
　　尹潇随口遮掩，“我以后就直接叫你易知砚了，怎么样？”

　　易知砚收回手，虚虚扶住她的胳膊，心思完全不在称呼上，“行，随便你叫。”
　　尹潇笑起来，满意地默念，“卡特。”
　　卡特，cat。
　　微信备注就改这个，绝对没人认出来。

　　一路上讨论，两人已经落后一大截，尹潇抬头望去，易露刚爬上石阶，着急地冲这边招手，“快点！下雨了！”

　　头顶像是蒙上灰布，积聚已久的雨落了下来，雨丝细小得几乎察觉不到，但沾着潮气飘到脸上，依旧寒冷。

　　尹潇眯了眯眼，反手拽住易知砚，一口气冲进门。门口礼宾递上毛巾，接过外套，抬手引路。
　　尹潇把脸上水渍擦干，内心涌起点异样的直觉。

　　易知砚说是带她回家参加家宴，见见家里人，但这样子看，他反而更像客人。
　　往里面走两步，她心里疑惑更重。

　　室内灯火通明，装修复古，人不少却静得有些压抑。周围的人装扮或正式或随意，结伴站在桌边闲聊，声音压得极低，没有向这边分一点眼神，似乎跟易知砚完全陌生。
　　这是家宴……吗？跟她想象中的其乐融融场面不太一样。

　　易露刚进门就被相熟的朋友拉走，尹潇跟着易知砚走到餐区，实在憋不住拍拍他的胳膊，“不是见家长吗？”

　　易知砚没回答，向右轻抬下巴，拿着巨大的白瓷盘问她：“你吃什么？”
　　尹潇看了眼摆盘精致的几道菜，咽下口水。
　　“都想吃。”

　　易知砚背过身，不声不响地拿起夹子，两分钟后装满一盘递给她。
　　“就直接吃了？” 尹潇双手托盘，还是不太安心。

　　易知砚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进一口虾，“吃呗。”
　　“正常的流程不应该是先跟你家里人打个招呼吗？”

　　易知砚靠在桌边，云淡风轻地拿起杯香槟，“跟我血缘关系最近的家人，你见过了。”
　　尹潇一愣，刚卷起的肉汁面掉回盘里。

　　易知砚面无表情，声音没什么起伏。
　　“宜智现在掌权的那两位，是我养父母。”他散漫地敲了敲盘子，轻描淡写，“或者说，胡飞鹏跟我亲生母亲有过两年的婚姻，被迫收养我。”

　　尹潇皱眉看他，揉了揉眼角，没再多问，试探地开口安慰。
　　“如果这是你结婚的理由，要我配合时跟我说就好，毕竟我们现在绑在同一条绳上，互帮互助。”

　　她垂眸，叉起一颗小番茄送到嘴边，冲他笑笑，“也称得上是一家人了。”

　　易知砚的视线凝固片刻，像是晃了下神。沉默许久，他放下盘子，轻声说，“其实带你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我们进门开始，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他机械式的扬起唇，眼底却没有笑意。头顶的水晶吊灯流光奕奕，光束轻柔地落到他肩上，却在他周身的从容中，映照出不易察觉的寒气狠厉。

　　他的眼眸暗了暗，压迫感极强的眼神一闪而过，仿佛是她的错觉。
　　尹潇绷紧脊背，微微侧身。她咬住小番茄，牙齿磨开果皮缓慢地咀嚼，用余光悄悄打量身边的男生。

　　她有些看不懂他。不过，能在地铁上将她救出孤立无援境地的男生，不至于多危险吧……

　　易知砚忽然摸出糖盒，往手心倒出五六颗透明的压片糖果，作势全塞到嘴里。
　　尹潇扫了一眼糖盒包装，伸手阻止，“这款薄荷糖除了凉，还发苦，吃这么多你当吃药啊？”

　　易知砚点点头，一幅习以为常的态度，“我知道。”
　　尹潇犹豫了下，还是从挎包里摸出一颗巧克力，“你要不要吃点甜的？”

　　“我爱吃苦的。”
　　易知砚甩开她的手，仰头把薄荷糖倒进嘴里。
　　尹潇懒得再说，握紧拳头收回手，轻哼一句，“爱吃不吃。”

　　刚要塞回包里，她的手腕却被握住。
　　“巧克力……” 他咳一声，目光向下，“给我一个。”

　　“你不是不要吗？” 尹潇斜他。
　　他避开眼神，淡声解释，“我是不爱吃甜，但一个也还可以。怎么说也是你的心意……”

　　尹潇小幅度弯了弯唇，抓住巧克力还没送出，斜前方冷不丁跳出一个陌生男人，快步朝这靠近。

　　“易先生，胡总在忙，脱不开身，派我来给您送礼。” 男人停在易知砚面前，双手递上红木盒，表情滴水不漏，挑不出错处。
　　易知砚接过，象征性笑一笑，“多谢胡总。”

　　男人转身离开，易知砚打开铜锁扣，浓郁的熏香味像水球般炸开。
　　尹潇皱皱鼻子，不习惯地躲开点。她盯着里面的钢笔张了张嘴，没出声就被后面突然冲出的男生撞开。

　　男生五官稚嫩，娃娃脸葡萄眼，十八九岁的样子却一身莽劲，直接抢走红木盒。
　　“我爸又给你东西？” 他瞪着易知砚，语气挑衅，“你凭什么拿！”

　　易知砚双手悬空，维持托住木盒的动作，没有反驳，看不出什么情绪。

　　尹潇脑袋宕机片刻，见男生抬头挺胸转身要走，她上前一步叫住他。
　　“等等。”

　　男生回头看她，“你谁啊？”
　　“你过来。”
　　男生圆溜溜的五官皱成一团，看起来疑惑又好奇，慢慢挪到她面前，“干嘛？”

　　尹潇眯眯眼，咧开嘴笑。她双手背后，悄悄将碍手的花边袖口卷高，抬高手腕，毫不犹豫地抱走木盒。

　　男生像是被她一通操作弄懵了，眼睛眨巴眨巴，嘴巴微张，安静几秒后抬手指她，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尹潇后退一步，偷偷垫脚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势更甚。一边后悔没穿压箱底的恨天高，一边清清嗓子准备理论。

　　眼前的光斑忽地被阴影笼住，干燥清苦的气息围住她。
　　易知砚挡在她面前，一掌拍开男生。

　　“易知砚你什么意思！” 男生不服气地绕到另一边，指着她，“怎么说我也是你弟弟，你怎么帮一个外人！”

　　“弟弟？” 易知砚低声反问，似笑非笑，“那你要叫她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