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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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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躲藏的地方是处隐蔽的,也幸得顾彦霖那个人关上门后就匆匆离开了,没人发现外面还有一个小姑娘正悄悄躲着偷听呢……
许是快入夜了,天色微凉,风也大了些,披在身上的大棉袄在此时竟也挡不了多少冷气了,小姑娘刚想打喷嚏,又怕惊了屋里的那位,只得捂着嘴巴,硬生生的压了回去,揉揉鼻子,扯着大袄裹紧自己,慢慢走回到了自己屋内。
到了屋内,小姑娘坐到床上,先前感觉被被褥捂得黏腻的衣服早已被外面的风吹干,连头发丝儿都变得轻柔如丝线一般随风飘扬。
想起原先个,早些年的时候,那是1921年了,自家二舅舅跑到这举目无亲的北平来,花费两年的时间扎下根,将自己和哥哥都接来,那时候,北平乱得很,到处是杀人砍头的,不知道舅舅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这在北平的家业又是怎么挣来的,只知道自家舅舅原先是个爱笑的,会逗着她玩的,这些年虽也是这般,可总觉得,没以前那么让人能感受到了,如今多出来的这一份,似是轻轻地,轻的叫人抓不住的,无法再去叫人感受的。
事情忙完了,宋文此时闲了下来,看向房里挂着的那一副画,是他往日里最喜欢的,画上正是自家小丫头端坐在椅子上,眉眼弯弯,脸色红润有光泽,头戴着小帽子,衣着浅蓝色旗袍,小小年纪就看的出长大后必定是个美人胚子了,天姿国色,当真是随了她母亲了,倾国倾城之颜,却爱上一个唱戏的臭男人,愈发觉得不值,竟鬼神神差地冒出一句,“晓晓,你要是还在,会不会说我不该这么想他。”
怕她生气,更怕自己给自家外甥女的安排是否也让她的母亲生气了,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后,缓缓站起身,朝着门口走过去。
刚到院里,就看到小姑娘一人坐在石板凳上的背影,身上也没披个大衣,单薄的白色衬衣就那么在冷风中融入,似是一体,又似是被吞噬了个干净,叫人不免着急,担心起来。
“只只儿!”宋文唤了一声,可小姑娘并未转过头,像没听见般,依旧呆愣的坐在那里。
“只只儿。”宋文又唤了一声,像是孤独的夜本有月光作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将你唤醒,小姑娘一动不动,轻轻飘过来一句,“舅舅…”
宋文急了,气她怎么不披件衣服,本就羸弱的身子哪还经得起这么折腾,快步走上前,从后将人环在怀中,小声道:“今儿个天冷,干嘛在外面坐着?”
小姑娘抿了抿唇,半天没喝水,有些泛白的嘴唇慢慢开口,“外面比屋里凉快些。”
“你都病成了什么样了,这才刚好了点,你就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真叫舅舅心寒。”宋文摸了摸她被冻得冰凉的耳尖,“你瞧,这是风把给你冻傻了,连耳朵上的热气都感受不到了?”
“别打趣我了。”
小姑娘微微蹙眉,宋文那温热的大手不知何时又攀到了她苍白的脸上,“舅舅,你别……”
推开他的手,小姑娘轻哼一声。
“你这是嫌弃舅舅了?”
“没有。”
“那你……”宋文挑起她的下巴,捏着她的肩膀,让她好抬着脑袋看着自己,“怎么离舅舅远了?”
“没有。”小姑娘眼神躲闪,嘴硬道。
“没有吗?”宋文勾起唇角,温热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捏着她肩膀的手力气也不自觉的加重,“我的只只儿,谁都能让舅舅失望,但你不行。”
小姑娘吃痛,眉头紧皱,道:“为什么,舅舅。”
“因为你是我养大的,谁都可以让我失望,你不行。”宋文指尖微凉。在小姑娘一声“舅舅”中,才缓缓回神儿。
“可我和你是不同的,舅舅。”
“哪不同?你是我养的,你的血有一部分和我相同,我们是一样的……”宋文眯起眼睛,长叹一声,“我的只只啊,舅舅最爱你了。”
“舅舅,你是怎么处理的郑家?”小姑娘没来由的这么一问,宋文也跟不带脑子似的随口答道:“能看住的就看着,不能看住的…随手杀了,底下人办的事儿,你舅舅我也不清楚的仔细。”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从树上掏了鸟窝下来,本来以为会是鸟蛋,没想到你摊开掌心,我看到的居然是三只连毛都还没长全的幼鸟,你让我和哥哥拿去玩,不把小鸟的命当做一回事儿……就像现在,你对郑家,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一样,舅舅,我和你不同。”小姑娘神色淡淡,眼底平静无波澜,说出来的话语气也十分平静。
宋文轻笑一声,根本不放在心上,“就因为三只鸟,我们只只儿就觉得和舅舅不同了?”
“本就是不同的。”小姑娘摇了摇头,继续道:“前人与现在不同,男人与女人不同,老人与孩童不同,飞鸟与鱼不同,我与舅舅,自然也不同。”
“我们只只儿长大了?这是烦舅舅了?”宋文道。
小姑娘又摇了摇头,道:“没有,舅舅,我只是说不同而已。”
宋文笑了笑,淡淡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吧,我一会儿叫人把饭菜送到你屋里去,外面冷,就别出来了。”
“舅舅……”
“听话!”宋文难得的语气严厉,后一秒就轻轻叫了句,“只只儿。”
清楚自家舅舅是个什么犟脾气的小姑娘也不再停留,轻轻撂下一句,“是,舅舅。”后,便小步离开了。
这个时候,宋京墨便已经为自己做好了打算,清楚了往后该去往哪里……
比起宋府的冷清,水袖居倒是热闹的不行,宋翳先前说是要叫人来一起收拾金三儿,可带着一行人看着这人去楼空的水袖居一脸迷茫,挠了挠头,朝着一旁的下人道:“人呢?”
那下人被这么一问,问的懵圈了,挠了挠屁股,道:“咱不知道啊少爷。”
“要……”宋翳抬脚就要踹他,没踹到,一旁的几个挺有眼色,立刻把那人架起来方便自家少爷撒气,抬脚又往他腿上踹去,辛好这脚倒是踹到了,嘴里还生气道:“要你有什么用!”
那人捂着小腿,道:“哎呦!少爷就算是要不要,咱也不知道啊。”
宋翳朝他笑了一下,“要你说?”又朝旁人使了个眼色,“敢顶撞本少爷!给我揍他。”
后者则捂着嘴,笑道:“是!”
……
要说这水袖居的人跑哪去了,说来那可真是巧了,乔孰月心里惦记着突然病了的小姑娘先跑到宋府门口去了,发现人不让进,就回来叫上猴子一块儿爬墙去了,而宋翳想回来揍得那位金三儿,金少爷,早就在芷裳的各种问题下,跑到别处图清净去了,芷裳呢,知道宋翳去叫人了,就赶紧和其他人跑到别处练了。
宋翳来的,不巧了。
乔孰月那边,这次爬墙爬到一半,往下摔了两回,平日里白净的长衫上此刻染上了些尘土,叫人不敢去联想起那个往日里洗手一天都能洗上个八百遍的乔孰月。
尽管变成这样,乔孰月还是在努力的爬墙,期间还叹了口气,“猴子,你行不行,练功的时候偷懒了多久啊,这身子骨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班主儿,您要不要想想您这被您那周师叔刁难的这些日子里吃胖了多少啊,我能弯着腰把您托起来就不错了,您还赖上我了。”猴子咬牙道。
“啊?赶紧呸呸呸,我什么时候胖了,要是胖了我还怎么唱戏啊,套在戏服里把自己裹着,要是跟个猪肘子五花肉似的,那谁还来看我的戏?”乔孰月嘴上这么说着,动作上手还是往上扒,尽管能够到一大半儿,可那一截儿,总是够不到。
“你再站直些!”
猴子欲哭无泪,道:“再直我腰就得废了,班主儿。”
“废了我养你。”
猴子一听,嘿!乐了,道:“那您能把芷裳许给我吗?”
“什么?”乔孰月从他背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合着你小子打的主意搁这儿等着我呢?”
猴子直起背来,锤了锤,“您不爬墙了?”
乔孰月看着高大的院墙,谈了口气,道:“爬不上去,还差一截儿呢。”
“那您…那咱俩再回去叫个人?”猴子道。
“叫谁?芷裳?你想的还挺美。”
猴子挠了挠后脑勺,“那咱俩不是爬不上去嘛不是。”
“梯子。”
“啥?”猴子瞪大眼睛,“班主儿你疯了?要是明目张胆的爬墙,那咱俩这脑袋能保住吗?”
“不明目张胆的爬墙,凭咱俩……”乔孰月眼神暗了暗,“什么时候能进宋府。”
“您不就是为了宋小姐吗,实在不行咱……跑后边儿继续爬墙?说不定这宋府有处院墙低呢。”猴子道。
乔孰月跑到路口,才朝着他道:“是个好主意,可我觉得我还不如去拿梯子,让咱俩爬墙还能轻松点儿。”
“哎?班主儿!班主儿你可不能犯错啊!”
见人跑了,猴子连忙去追,“班主儿!班主儿你别跑!等等我!”
*
这宋府的院墙终归是让乔孰月爬进来了,不过是金三儿,猴子和芷裳一块儿把他托着进去的,恰巧此时宋京墨正在自己屋后的小院儿里坐着,手里拿着面具,垂眸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在听到细碎的踩断树枝声时,以为是丫鬟,连头也没回,幽幽开口,“我不用晚膳了,你端走就好。”
停滞一瞬,却未听到远去的声音,反倒离她越来越近,心不由得提了起来,直至将面具放到脸上,扭头看清来人后,心才安。
“是你……”
乔孰月微微一笑,“是我。”
“你是怎么来的?”小姑娘好奇的不行,拿着面具的手都抖了一下。
“爬墙。”乔孰月答道。
见他答得如此轻松,宋京墨突然想到女子的屋内,不可来外人,攥紧手掌,颤颤巍巍道:“你来干嘛?”
看出来她的不适应,乔孰月道:“小姐,别慌。”
“你,你说,你来干嘛?”宋京墨扭过头去。
乔孰月往她身旁慢慢走去,“这一天啊,我就想着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乔孰月伸手摘下她头上的落花,认真道:“我想见见你。”
“什么?”宋京墨猛然侧头,看着男人认真不似开玩笑的神态。
真挚的眼神似要将她融化,又赶忙躲开他的视线,有些结巴道:“你,你别拿我打趣了,我们不过,不过只见过一两次而已。”
“那小姐是觉得,我不该想见您?还是小姐您,不想见我?”乔孰月将落花放入她掌心,不经意的划过她冰凉的指尖,眉间染上一丝心疼。
“天冷,小姐在外面,是在等谁?”
宋京墨垂下眸子,“不等人,我在想。”
“在想什么?”乔孰月俯身,在她耳边道。
小姑娘抬眸,正对上他的视线,“你别刨根问底的非要个明白,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慢慢说。”乔孰月唇角的弧度扬起,声音低了几分,仿佛两个孩童般的呢喃私语。
“我……不说。”小姑娘偏过头去,一脸傲娇,“你就这么进来了,不怕我舅舅吗?”
乔孰月轻笑一声,温和道:“要是我被你舅舅抓到了,小姐您可会为我求情?”
“才不会。”小姑娘笑着打趣,“你是爬墙进来的,你再爬出去跑走,躲得远远儿的让我舅舅找不到你不就好了嘛。”
“小姐您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是我的腿可没有你舅舅的子弹快,只怕是我还没爬出去,就被你舅舅的子弹打碎了脑袋了。”
乔孰月半带调笑道。
小姑娘闻言,伸手抵着他的嘴唇,皱眉道“你别这么说。”
冰凉嫩滑的触感滑过唇瓣,乔孰月有一瞬间的失神,意识到不妥了,小姑娘收回手,小声道:“对不起,我很怕一语成谶。”
“没,没事。”乔孰月不自在道。
气氛停滞了片刻,下一秒,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开口道,“你……”
乔孰月先侧过视线,“小姐您先说。”
“你先说吧。”小姑娘脸颊滚烫,似是春心萌动。
“小姐您……可有未婚夫婿?”乔孰月是个直性子,也不会些弯弯绕绕,说出来的话叫宋京墨怔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小姐您可有未婚夫婿?”
小姑娘的大脑瞬间空了,半晌,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你问我,问这个干嘛。”
“小姐不懂我的意思?”乔孰月以为自己的话说的够明白的了,可奈何小姑娘是个不谙世事的,除了脸红外,对这个男人还不敢确定什么。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懂。”
见人真是不明白,乔孰月大着胆子开口,“小姐,可喜欢我?”
小姑娘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面具后的脸色此时都不知道有多红了,紧张的站起身,不小心撞了下旁边的树,花瓣慢慢飘落,她轻轻开口,“喜,喜欢?”
乔孰月面上一喜,道“小姐喜欢我?”
小姑娘天真懵懂,以为乔孰月是在说朋友,知音,笑着回了句,“喜欢。”
花瓣飘落,宋京墨一身白衣,尽管狐狸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乔孰月也觉得此时她美的让人沉醉,叫人无法移开视线,两人的心意,在此时此刻,相通……
似是不巧了,家里的丫鬟奉了自家舅舅的命令来给自己送晚膳,辛好宋京墨耳尖,听到些细碎的脚步声后赶忙让乔孰月躲起来,可这院子不是很大,只有棵大树,一个秋千,一张石桌子和几个石凳子,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躲哪里,小姑娘干脆将人往树后一拽,自己也倚在树旁,让丫鬟将盘子和碗都放在石桌上就走了,这才没叫人发现异样。
“小姐,可以动了吗?”乔孰月小声道。
院内繁花拂动,暗香涌浪,男人微微俯身靠近,似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手臂不自然的搭上她的腰,力道轻柔的近乎虚无,唯恐惊扰她分毫,热气喷洒在耳后,酥麻之意顺着脊背蔓延,小姑娘轻颤吞声,乔孰月那隐忍的情愫在此刻,肆意疯长。
直到小姑娘弱弱出声,“痒……”
乔孰月才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小姑娘坐到放了厚垫子的石凳上,将一勺热粥递到嘴边咽下,才抬眸道:“你吃了没有?”
“还没。”
“那……”小姑娘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他,乔孰月很自然的接过,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许是宋文找的厨子确实好,也许是此时,和宋京墨独处心底难掩开心,他竟觉得手里这包子是他平生吃过最好吃的。
小姑娘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温声道:“我喜欢外面的风,家里的,总觉得差了些。”
乔孰月坐到她身旁的石凳上,道:“我看啊,小姐是喜欢外面的热闹,相比府里的冷清,小姐更愿意去外面。”
“不是,有的时候,我是很喜欢独处的。”小姑娘咬了口包子,轻声说道。
乔孰月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认真回答着,“那小姐您是觉得?”
小姑娘鼻子一酸,将手里的包子放回去,吸了吸鼻子,道:“我也不知道。”
“没事,世间好多的事情都需要答案,可这个答案有许多都是不知道,不过以后小姐应该就知道了。”
“为什么呢?”
“因为时间。”乔孰月道。
小姑娘抿了抿唇,道:“时间?”
“对,时间。”乔孰月又道:“时间能解释一切。”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喝了口粥后,刚想再开口问些什么,就被院墙上的声音打断,抬眼看去,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个脑袋……
“哟呵!老乔你还吃上了。”金三儿趴在院墙上,一脸调笑。
“不行吗?”乔孰月笑道,忽的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哎,不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金三儿挠了挠头,别开脑袋,心虚道:“从…小姐您可有未婚夫婿那看的……”
小姑娘的脸刷一下的红了,竟有种被人偷听到的羞耻感,赶忙捂着脸趴在桌子上,乔孰月也脸色渐红,朝着金三儿道:“你,真是的!”
“干嘛,我好奇嘛,不行啊!”金三儿倒是理不直气也壮。
乔孰月撇了撇嘴,道:“你是真行,我说不了,等我上去再说。”
“哎哎哎!你怎么上来,又没有梯子,难不成你要叫你那心尖尖儿上的乖巧小姐给你整上来啊……”
没等金三儿继续说下去,乔孰月就动作利索地爬到了树上,三两下就爬到了墙边。
惹得金三儿差点站不稳,大叫道:“不是,你是猴子吧?”
“啊?谁叫我?”最底下托举着她的猴子小声道。
乔孰月皱起眉头,小声道:“你小点声,别惊了小姐。”
金三儿一脸无语,“还没成婚就这么护着了,你可真是行啊……”
“那怎么了?”乔孰月从墙边跳下去,惹得金三儿又惊呼一声,“我去,你也不怕摔死。”
乔孰月拍了拍尘土,朝她招手,“走吧。”
“不给你那心上人道个别离?”金三儿道。
“不了,我不喜欢别离。”
“行吧。”金三儿往院墙里一瞧,见小姑娘抬起脑袋来了,道:“我下次要是还能再来,我给你带点好东西!”
小姑娘害羞的点了点头。
金三儿才笑着慢慢地爬了下去,就是苦了猴子了,腰疼的很,捂着腰走道儿,周遭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