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有雪》三月与歌

18、艳情

　　西餐厅环境很好，招牌小食上了Brat cheese。五星主厨一边介绍一边上菜。时瑾握着刀叉认真听着，对面的商晏吃了一口甜品。
　　主菜上的酥客白面包配意大利苏可橄榄油，上一道意式龙虾宽面。时瑾努力维持着笑容，可终于在吃到柠檬利口酒配上香草冰淇淋时维持不住了。

　　“口味怎么样？”商晏吃得不多，菜几乎都在自己面前。时瑾阻止了他再一次端到自己面前的盘子。

　　“您留着吃，我吃饱了。”时瑾用纸巾擦了擦嘴，轻轻放下了刀叉。

　　“不多吃一点？”商晏眼底闪过细碎的笑意，又给她切下了半块嫩牛里脊。“我记得你很爱吃西餐。”他的嗓音低沉清润，像在念诗，神情偏又温柔得紧。

　　“我…”时瑾本能的想反驳，脑海里忽得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她在青涩的大学时期尚且有点姿色，约她吃饭的人从宿舍排到了食堂，她苦恼连上课都躲躲藏藏。
　　后来她的室友兼闺蜜出了个主意，当时大学城开了家消费很高小资的西餐厅，成了名媛小姐的拍照打卡点。她就放出风声，有人能请吃三天的西餐，就有加微信的机会，成功吓退了大半的追求者，也因此名声不好，被贴上了拜金女的称号。

　　“你知道这个故事？”时瑾指尖将发丝挽回了耳后跟，耳垂泛着淡淡的粉色。这种陈年往事属实不太光彩，她也不想去探究他哪来的信息渠道。
　　“你不好奇我为何会知道吗？”

　　“你有钱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商晏被一口果酒呛在了喉咙里，偏偏始作俑者顶着一双无辜清澈的小鹿眼叫你有气撒不出。其实他能明白小姑娘的心思和心底里筑起的高墙。

　　从前她只当他是露水情缘，可如今两人之间牵扯了金钱利益关系，那些本就细碎不明的情愫更成了沟通交流的屏障。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他已经等了快五年，又怎会在临近花期时退缩呢。

　　时瑾装作看不清商晏眼里的沟沟壑壑，专心戳着面前的冰淇淋甜点。她本能的想和面前的人划清界限。她垂下了眼帘，想起自己登机前在贵宾会议室门口听到的几句话。

　　“少爷，江小姐最近去老宅得勤，您这趟出国行不能太久。”傅海斟酌着字句，和商晏分析着利害关系。
　　时瑾不知自己为何还不走，可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停在了原地。隔着厚厚的铜门，她耳尖到听到书翻页的沙沙声，和一句轻飘飘的应声。风起了，她毛孔里的寒意被无限处放大。

　　到目前为止她都处理得很好，半夜被震醒不能接的电话和偶尔的身体接触。

　　“这边生意谈得差不多了，下午启程去尼斯城。”
　　“好。”

　　“你不问具体安排和行程规划？这么相信我？”商晏淡淡扫了时瑾一眼。
　　“听上司的话总没错的。”时瑾目光移向远处的老港码头，港口桅杆林立，风动幡动。蔚蓝的海岸线与天际接壤，像宁静的山水泼墨画。

　　“时瑾，你就非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比那捂不热的石头还要令人生厌。”商晏眸底弥漫着黑雾，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风。
　　“抱歉，可能是异国水土不服。”

　　他们这样僵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尼斯城。海风吹来潮湿，与寒流一起袭卷陆地，巍峨的阿尔卑斯山耸立着见证着历史的变迁，月牙岛的薰衣草庄园点缀着半边天的蓝。来之前时瑾只在书本上见过，可脚踩在这片土地上时才更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傅海趁着管家搬行李时，私下里问商晏“时小姐怎么不开心了？”

　　到别墅的路是一段鹅卵石路，时瑾单手拎着半人高的箱子从身边走过。商晏脸色极差地说了句，“惯出来的大小姐脾气。”

　　房子租在了天使湾旁边的盎格鲁大道上，山峦轮廓隐约可见。古罗马与现代风格融合的街道文化。时瑾放下了行李箱，推开了二楼露天阳台的玻璃门，给群里忙碌的大家寄回了旅行的明信片。

　　“时瑾，你可真招人恨。”夏曼婷化妆之余抽空拿起手机咬牙切齿地回了句。其余两人已读不回。

　　剧场的装修工作有了进展，初步沟通下来有了大体的设计图，保留原四合院的历史痕迹。谈到最后，室内设计师小心翼翼问到此事房主是否知晓，细微到院里的每根草都有自己的史谱。时瑾在电话这头沉默了。

　　时瑾踩着棉麻拖鞋噔噔噔下楼梯时，正巧遇上屋子定点的清洁工阿姨。她想了想，拿着手机上了前。

　　商晏这边工作上出了点棘手的事情，谈好的供应商不出货了，有人以高于市场两倍的价格垄断了。傅海接了个电话匆匆赶回来，“是江家动的手。”他一脸沉重。

　　商晏冷哼了一声，“他江华生为了给女儿撑面子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商晏带美人度蜜月的事早瞒不住了，江家怎会坐得住。商晏还没站稳脚跟，他多得是可以掰腕较劲的手段。傅海想了想提了句，“刚刚时小姐出门去了。”

　　商晏忙得焦头烂额的，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头。

　　傅海轻轻叹了口气。自家少爷从来都是不认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如今在生意上吃了闷亏，可半点气都不敢撒在时小姐身上的。

　　他轻轻关上了门，走到二楼窗台打了个电话。“老夫人啊，少爷这次是铁了心啊。”

　　电话那头木鱼声缓缓停了，“知道了。”声音稳重且坚定。商家和江家虽说是百年交好的世家，可各有心思，到底各家还是护崽的。

　　天色近黄昏，落日映着金色的沙滩。商晏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烦闷地走到了窗边。他爱极也恨极了时瑾的冷漠无情，拇指一动微微抖落了烟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商晏静静地站着没有出声。房门是半掩着的，时瑾只看见他隐在光影里的背影。

　　“一起来吃点饭吧。漂亮饭不抗饿。”在法国这两天，时瑾的胃一直不舒服。她去了街上的国内超市买了点调味料蔬菜肉，凑合做了点饭菜。

　　精致的小盘装着两三个菜，番茄炒鸡蛋，红烧排骨和冬瓜虾仁汤。色泽很漂亮，汤里点缀着葱叶。

　　“你为什么要亲自做？中餐厅有现成的。”商晏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乖乖坐在了饭桌旁。

　　“就这几个简单的菜我还是可以的。”时瑾给他盛了碗汤。商晏双手接过，乖乖地用勺子喝了起来。

　　时瑾怕不合他的口味，少爷日子过惯了的人怎会吃得了这种家常菜。可商晏吃得很认真，每个菜都夹起细细的品尝，一碗米饭转眼就见了底。

　　“你…很饿吗？”时瑾握着筷子也不敢多吃。

　　“我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家常菜了，谢谢你时瑾。”谢谢你让我提前看到未来能拥有你的日子会是多么的阳光明媚。

　　时瑾沉默了一会，她看了看商晏，“你过得不好吗？”
　　“不太好。”商晏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安静地坐着等时瑾。

　　午后的日光倾洒而下，近了能听见海风的声音。时瑾喝了口温水，准备起身去收拾碗筷。

　　“坐着我来。”商晏按住了她的手又很快松开，起身去了厨房。

　　时瑾看着他系着围裙自如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升温了，匆忙背过了身去。
　　“别走，给我卷一下衬衫。”商晏出声喊住了她。厨房的空间十分拥挤，时瑾去时只能侧着身，个子才堪堪到商晏的胸口。

　　时瑾垫着脚尖尽量避免触碰到他的肌肤，可来回退让间还是免不了。商晏衬衫下的手臂结实有力，隐隐可见青筋，肌肤相触的升温让时瑾脑袋都发懵。

　　“你脸怎么这么红？”时瑾啊了一声，下意识去捂住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冲出了厨房。

　　匆忙的脚步踩在地板上交叠的影子时，空气着莫名地弥漫着一股甜味。商晏勾了勾嘴唇，回头眼底有势在必得的笑意。头一次他认为他那花瓶似的表妹还有点用处。

　　就像时瑾从扎满细刺的暗夜玫瑰，如今已经悄然转变成氤氲的郁金香。

　　时瑾回到房间就赶紧关上了房门，打开水龙头，扑满一手的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触感让她脸上的灼热终于回了温。

　　她差点拉不回发了疯的思绪，居然恍惚间会在商晏身上找到家的感觉。明明遥不可及的人与感受，莫名契合住她心底孤僻的幽深角落。

　　时瑾刚坐下不久，就收到商晏发来的资讯，问她要不要下楼散步。海岸沙滩暖阳，一切都刚刚好。

　　“等会。”商晏等了好一会，才收到了这个回复。

　　他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想到时瑾那纠结的神情，低声笑了，灭掉了手里的烟头。他很少在她面前抽烟，以后更不会。

　　尼斯的冬天有升温的趋势，时瑾只披了件羊羔绒的大衣，在余晖下蹦蹦跳跳朝商晏走过来时。

　　竟真的让商晏眼前一晃，好似他们那些错过的年岁又被缝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