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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薄如纸 ...


  •   “嗖”的一声,旁边侍卫熟练地扶住那公子。

      “走开!”那公子甩开侍卫的手,“给她银子,让弹曲的人赶紧过来。”说着又躺回软榻。

      “小...公子!”侍卫欲言又止。

      “先给她三百两,其他的让她去隔壁房间拿!就报我的名号...”那公子大概是真醉了,靠在软榻闭着眼,口中呢喃。

      恰在这时,门口进来另一侍卫,对着屋内的侍卫点了点头,便给了几袋银钱给张婉儿。

      张婉儿接着那沉甸甸银钱退了出去。

      没一会天雅苑甲字房便出来一位气宇不凡的公子,他走进乙字房,在门口说了几句便带着自己的侍卫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乙字房的公子也坐不住了,只听得满屋子的酒杯摔在地上时发出的碎裂声。

      伶人在雪梅嬷嬷的带领下正赶往天雅苑乙字房,许是雪梅嬷嬷也感觉到这位公子哥儿是个火爆脾气,在台子上听张婉儿说他马上要见伶人时一刻也没敢怠慢。

      领着伶人刚上二楼,风雅苑的公子正好走了出来,雪梅嬷嬷走在前头,迎上他的目光,马上转回一脸奉承样,“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哈,您要不改明儿再来,还有个会琵琶的伶人,也标致得很。”

      那公子笑着微一点头,快步掠过她,与伶人正好打了照面。伶人向他双手作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路。那公子盯着他,两人眼神交汇似有千言万语,却闭口不言。

      雪梅嬷嬷见他不是个闹事的,原本还崩紧的神经立时放松下来,换了副嘴脸,得寸进尺地催促着,“快,别让公子等久了。”

      伶人又行了一礼随跟着雪梅嬷嬷走去。

      “去,张小宝,退下吧。”雪梅嬷嬷没好气地及烟杆子拍了拍对门口侍童的肩膀喊道。

      张小宝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他从不学讨客人欢喜的唱曲及乐器,又正是捣乱的年纪,雪梅嬷嬷看见他就来气,觉得是白白养着他。另外,这半大的孩子眼睛看见什么嘴里说点什么可是不可控的。

      一般客人在风月场所找伶人歌妓总归是想做点什么。雪梅嬷嬷呵斥张小宝,让他退下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不扰乱客人兴致。

      张小宝大概也知道一些,一旦有歌舞妓或陪酒姑娘进房间,他也就识趣地走开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张小宝只从张婉儿和这伶人身上感受过温暖,他不想让伶人与其他人一样像件物品被买卖。

      张小宝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雪梅嬷嬷。

      雪梅嬷嬷抬手就是一烟杆子,落在伶人手臂上,透过薄衫一道红印依稀可见,雪梅嬷嬷并没解气,怒目圆睁:“你反了是不是?”她掏出伶人卖身契,怕影响到其他客人而压低声音调侃着,“还没出手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张小宝见势哇哇哭出了声,引得客人们侧头探看。

      雪梅嬷嬷看着张小宝,剥皮抽筋的心都有了,眼底尽是狠辣。

      “嬷嬷。”门中走出一侍卫,“给我便是。”他伸出手讨要伶人的卖身契,雪梅嬷嬷马上迎合着双手奉上。“下去吧,别扰了公子雅兴。”侍卫抬眼看了房中一眼,压低声音对雪梅嬷嬷认真地说道。

      “小宝,你先下去,我不会有事,听话。”伶人捧起小宝哭花的脸,提起袖口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信我。”

      张小宝点头答应,眼睛却盯着那张卖身契。

      人活在世,有的人的命,便是一张薄纸!

      雪梅嬷嬷向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她看见那侍卫拿着剑,剑用黑布包着,长长的一柄,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身份,又顺着他的目光瞥见屋内东西碎了一地,一看就是个不怕事的主儿,显然不能硬刚,便连连点头,“是,是,这便是那伶人的卖身契。”

      伶人知道雪梅嬷嬷处理完这事,看见张小宝又要训斥他,便趁此空隙打发他赶紧下楼,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张小宝已经到了学艺的年纪,但是张婉儿不允许,她认为学唱曲跳舞甚至乐器,都是为了取悦达官显贵,她儿子不是这样的命,他应该是像普通人一样,可以念书可以习剑,甚至可以考功名。张婉儿五六岁便被卖给雪梅嬷嬷,她甚至来不及知道有钱家人的子女,其实也有唱曲、跳舞、乐器的爱好。

      张小宝虽没念过书,但人情世故这一块他是见惯了的,当然知道伶人的用意,但他更知道那些所谓的恩客的丑恶行径,有些出台接客的姑娘或小倌身上全是淤青,客房内或踢或打,无论姑娘们如何求饶,那些恩客从未停手。他就在楼下听着,张婉儿每每看见便会拉他回后院,而后院的侍童都打骂他,说他是杂种。直到数月前伶人新来到绮梦阁,张小宝的处境才有所转变,伶人刚来时,被饿脱了相,一句话说不出来,在床上休养了大半月,都是张小宝每日送饭,毕竟没人愿意照顾一个随时会断气的人。伶人整日带着面纱,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面目,不过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因为伶人需要保持神秘感,这样才能售出好价钱,另一个原因便是有的伶人会以眼线的身份进入官员家里,所以身份也不便公开。一旦有买家愿意买,那伶人便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张小宝是知道伶人的,芝兰玉树,与美玉般透亮的人。他会弹琴,也常用树枝作剑比划。虽然他一直在房内,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不喜谈天,孤高清冷。

      伶人见张小宝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推了他一把,张小宝撞入张婉儿怀里,张婉儿抱着张小宝匆匆下了楼,直奔后院。

      雪梅嬷嬷一般不会去后院,她嫌后院烦,练艺的,生病的,被退货的一窝蜂似的涌在后院,走到后院指不能染上什么病。

      “奴家先退下了。”雪姨嬷嬷极尽讨好,又向伶人使了个眼色,“好好伺候公子,以后,咱们就两清了,子绪。”

      伶人一惊,眼神怔怔的,已经许久许久没人叫他这个名字了。雪梅嬷嬷这一声,无疑是在提醒他记得自己的恩情,并在有需要的时候还恩情。

      伶人没有说话,抬手深鞠一躬,头也不回地进了天雅苑乙字房。

      “你就是弹琴的伶人?”

      伶人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去看他,点了点头。

      “是哑巴?”

      “否。”

      “都会弹什么曲儿?”

      .....

      “把他弹拿来。”

      门外抱琴的侍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仔细地放好琴,缓步退出门外。

      “弹首曲儿来给小爷解解闷!”公子一饮而尽杯中酒,指尖转动着酒杯,轻佻地说道。

      伶人跪趴着挪到琴旁边,扶上琴,刚弹几个音。

      那公子便叫停,“哎呀,好烦,不听了,出去解解闷。”

      说罢便往外走,那张卖身契,他没有过问,甚至没看一眼。

      伶人默默地跟上他的脚步。

      绮梦阁原来看客很多,在伶人的事敲定后,大家也就散了,大厅内有人喝酒有人畅聊,有人陪酒有人上菜,大家各自忙着。

      伶人静静地看着这个他待了近一年的地方。

      这是一个风韵肆意的地方。

      这是一个肮脏丑陋的地方。

      这是一个喜剧与悲剧同时上演的地方。

      伶人跟着公子,迈出了绮梦阁。

      公子阔步走在前面,正值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他就像度了一层橙色的光,他侧头看了一眼伶人,那一回眸,带着暖阳的余温,一点一点浸染着他冰冷的心,那一瞬,他好像被什么击中,也仅一瞬,他回过神,不再痴迷于日落美景,不再贪恋去人情冷暖,跟上公子的脚步。

      京都的街市比淮安要繁华,天还没彻底暗下来,街市的灯已经通亮。

      那日他饿得七荤八素,绮梦阁的小厮用马车把他拉回来,他倒头看到星星点点,听到喧闹的声音,以为来到了叫卖的市场,现在想来,必定竟然有些可笑。

      公子领着他走了三条街,七弯八拐,走进一个小弄堂,最终脚步停在了一个馄饨摊上。

      公子一屁股坐在路边桌案上,熟练地拿起茶杯自己斟茶喝,丝毫没有在绮梦阁的架子。

      伶人低着头站到公子身后,听凭差遣。

      “哟,小公子,今天换跟班了!还是老样子吗?”摊主看见公子过来,停下正包馄饨的手。

      “今天来三碗吧!”

      “好好好,马上给你包上!”

      “你这馄饨,一天不吃真的浑身没劲!”公子说着,从怀里摸出钱袋,丢给摊主。

      摊主已年近古稀,但耳聪目明,见又是一袋子钱,实在不好意思收下,“小公子,你已经给过了,这钱,实在不能收。”

      “不是给你的,叫小顺子出来,今天这银钱是给他的。”

      闻言,一约摸十七八的少年从门后走出来,手伸着去摸钱袋,胆怯地看着摊主。

      公子冲着他点点头。他得到应允便肆无忌惮地拿起钱袋,乐呵呵地拆开,一边数一边掰着手指头,“一个,两个,三个...”

      没一会三碗馄饨就送上来了,侍卫坐在公子旁边。

      “哑巴,你坐这边,先来陪小爷吃点东西。”

      ....

      尽管很是无语,但确实馄饨太香了,香得他已经咽了好几口口水,要不是面纱挡着,他真的就在人面前咽口水了。

      “生得这般好看,怎么好端端哑了呢?可惜了可惜了...”摊主看着小顺子,连连摇头。

      伶人在公子对面坐下,摘掉了面纱,公子世无双,容颜如玉,令人挪不开眼。

      面对三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伶人多少有点尴尬,草草吃完便又戴上面纱,又站回到公子身后。

      公子吃完又在桌案上喝了会茶,后又被小顺子拉着数了好几次银钱,小顺子终于能从头数到尾,一番折腾下来,他也终于觉得累了,看了侍卫一眼,侍卫便独自走了出去。

      约莫半柱香时间,侍卫便回来了,“公子,马车已经在外面了。”

      小顺子倒是还有兴致数数,又拉着公子数了一回。

      看着小顺子,能感觉到他像个七八岁的孩子,玩心好奇心都很大,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纪。

      公子哄完小顺子,便提步走出了弄堂,伶人紧跟在后面。

      公子上了马车,伶人迟迟不上去,他已经准备好跟着马车跑。

      “九思,让哑巴上来。”

      侍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伶人便上了马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命薄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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