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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代行者的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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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满目疮痍的土地。
早已不能用尸横遍野来形容现在的情况,这里寂静的可怕,许多地方空无一物,只剩下火焰烧灼后留下的焦黑;无限的悲哀在这片土地上疯狂滋长,像是那众多的瓦砾;填满了整个已退去宁静外衣的小村庄,也填满了幸存者们绝望的心灵。
毫无疑问,一场灾难正往此处降临。
这里在几分钟之前还是一派安然和平的景象,有早起的老人拿着小水壶给盆栽浇水,也有妻子为即将进行一天工作的丈夫送行;当然,委委屈屈不愿意起床的孩童也是一道几乎会出现在所有人家的风景线。
每到这时,妻子与老人就会达成共识,前者用亲昵中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拉扯将自己的孩子从房中带出;后者则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孙辈,让他们主动投向自己的怀抱。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直到孩子们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之前、这个村子未来每一天的日子都会这样平静的过去。
当然,这仅仅属于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妮娜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家庭主妇,她与这里的所有妻子角色的女人都差不多,赡养家里的老人与照顾年幼的孩子是她每天都在做的事。
唯一有所不同的也许是前几天与丈夫格拉夫的争吵,她说她受够了丈夫早出晚归还不报备行程的日子,而丈夫只用忙来敷衍;这几天几乎都不敷衍了,总是行色匆匆的出走,有时候甚至不回家吃饭。
她的婆婆并不理解同为女人的她,或许在她们眼里自己的儿子确实比儿媳重要不少,无论如何一个撒泼的儿媳都没亲爱的儿子省心……会有这样偏心的情况也是正常现象。
但妮娜根本不能认同,她忍耐了太久,她原本能够在镇上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只是为了爱情才和丈夫在这里安家,她曾经听了太多丈夫为她描绘的以后,现在几乎都能背出来那些翻来覆去被提及的未来。
“我们会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小房子”、“我们会有一个种满花草的小院,如果有多余的空地可以搭上一个秋千”、“只有我们和孩子,到时候不会有人说闲话”、“我是如此的爱你”、“我们的孩子一定会为有我们这样的父母而骄傲”,等等;
妮娜读过书,知道自立的重要性,这样的女性长久待业在家照顾孩子不可能不疲惫,只是她心存幻想,认为格拉夫总会实现他自己说过的话,她认为对方再不济也不可能丢下年幼的儿子。
但她忘了,人性是最难捉摸的事物。
又是一个格拉夫出门后的早晨,妮娜终于受不了了,她迫不及待想要搜集到丈夫没有背叛家庭的证据;她跟着她的丈夫走进小镇,穿过小巷,随后她看见丈夫进到一家书店,与那里的女主人拥吻。
妮娜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她与格拉夫的曾经,如今这个与别人吻得难分难舍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当初存够钱后就匆忙买了一对银戒和买了一束花就来告白的毛头小子吗?
曾经的一切就像是梦幻泡影,她知道她自欺欺人了太久。此刻,她脑内对于丈夫的美好滤镜破碎了,那个青涩的少年与眼前这人分隔开来,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
她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原路返回,一如以前那样为孩子和老人准备了新鲜的饭菜,然后在恶念的驱使下情不自禁地向某个不可说的存在吐露了对丈夫最恶毒的诅咒,她甚至想要所有让她感觉过到痛苦的事物全部消失。
于是——
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怪人裹挟着炽热的气流,在幼童与妇人惊恐万状的眼神下掀翻了这里仅存的房屋。
“这是地狱吗,亦或者是一场噩梦?”
“救世主啊……若您尚在人间……”
蜷缩在废墟中的妇人这样祈祷着,期盼着那位曾经的英雄再次从天而降击退肆虐的怪物;然而她忘记了,那位英雄早在两年前就消失了。
所以奇迹并没有降临。
于是她终于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等待最终的审判。随后,收割了无数生命的镰刀落下,一条生命就此逝去。
塞迪尔利落收刀,同时与妇人怀中的孩童对上了视线。
“……”
“……”
短暂的沉默后,幼童慢半拍的挣脱出为他提供最后安全感的臂弯,对高大的男人发出不知道第几次遇到的控诉与无能的愤怒:“妈妈……你杀了我妈妈!”
“嗯,我杀了你妈妈。”塞迪尔平静道,“昨天傍晚,她向神明祈祷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想让丈夫和那个该死的臭婆娘去死,并许愿灾厄降临毁灭一切曾让她感受过痛苦的事物。”
他无波无澜地复述妇人的言语并好脾气地补充说明:“灾厄之神回应了。所以你该为你的母亲高兴,她许下的愿望实现了不是吗。”
虽然那个女人或许只是例行抱怨的时候被无聊的灾厄之神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即便妇人临死前并不像是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不过,选民的想法跟他一个只负责完全任务的代行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幼童一时被这诡异的逻辑绕住了,几次张口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可以用来反驳的词汇。
“她的痛苦来源……真是遗憾,作为孩子的你也在其中。”塞迪尔温声细语,在对方懵懂点头后扬起镰刀:
“祝你好运——当然,我指的是转生后。”
塞迪尔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于是这个村落最后的活人也在下一刻消失。
随后他看向如今死气沉沉的村落,确认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后捏爆了手中的红色晶体。碎片飘散在四周,接着火焰燃起,连着刚冒头的绿意一起焚烧殆尽——直到完全看不出这里本来的模样。
然而他在对于小镇的处理上犯了难,妮娜愿望的量词是一切痛苦,村子里的人似乎不足以用一切来包含……但他的下一个任务目标正好就在小镇,想要一次解决且认为特意分两次是增加工作量的代行者陷入了沉思,他看了看身下这片焦土,决定在走下一趟的时候一块解决。
那么——
“昨天您回应的信徒已经处理完毕,以及我将收尾工作合并到了下一个工作中,相信在这件事上您会尊重我的想法。”塞迪尔用着他那万年不变的语调陈述他处理事件的经过与结果,漠然扫视这片土地,抬脚就准备走人。
“或许您该好好筛选这类祈愿的类别,作为您的代行者,这是我这个月不知道第几次被人类幼崽怒目而视了。”
虚空中传来只有代行者才能听见的哼笑声。
“请您认真一些,我并没有在跟您开玩笑。”
“还有上个月的事,您让我不遮掩自己的真实面貌去接触人类……恕我直言,我并不能够理解他们的态度,我认为我的样子和人类并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都那么怪异。难道是我仍然不像个人类吗?”
“不,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那个指令混在其他东西里过于突兀,很难不认为您只是想看我的笑话。”
“所以您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吧……您根本没有良心这种人类才会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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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上月,塞迪尔也是像今天一样一边向虚空中的存在传达这些天的见闻,一边翻开了有着暗金扉页的书册,将上面标注着就近解决的一项画上了代表事件解决的勾。
随后他视线下移,下一项待解决上写着用不带伪装的面貌接触人类城邦圣子。
太怪太突兀了,出现在待完成上一定是他看错了。
塞迪尔陷入了真实的茫然,然而作为代行者的服从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就依照接收到的指令退去了那层严严实实的骇人伪装。
于是如月般皎洁的金发从肩前倾泻下来,也露出了他那双不带杂质的、湖蓝的眸。
该怎样形容呢?这是一看就会下意识将他与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联想起来、几乎可以用“圣洁”这个词汇来形容的一种概念。就像清晨的露水、初升的暖阳,山间的清泉;叫人如沐春风,见到后就记忆深刻。
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震撼。
很难想象灾厄的代行者的真实面目实际上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和灾厄沾不上半分关系的人。
就连无处不在的灾厄本身似乎也难逃这种反差的魅力,一下让祂的代行者险些被一系列不带修饰的赞美之词害臊得披回那层伪装。
显然这是徒劳的,最后顶着代行者不该有的羞耻感乖乖听话的人还是塞迪尔自己。
不过习惯了被自家神明包得严严实实的塞迪尔总有些不太适应现在的状态,这会让他有一种什么也没穿的错觉,老是在想要扯袍子的时候想起现在没穿这玩意。
为了让自己能够忽视这种怪异感觉,他选择抿了抿唇假装若无其事,从左到右查看提纲:“行为表述的模仿对象是……”
“……两年前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