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春》清纳言

9、第九章

　　楚家母子不过片刻便过来了，楚三娘见了慕白，多少有些尴尬无措，只是紧张的将云深藏在身后，低着头不言语。

　　慕白让他们娘俩坐，楚三娘摇摇头，道：“待会便要去出摊，公子有话说便是，不用这些客气。”

　　慕白微微一笑，道：“一大早便来打扰，实在是无礼的很。最近我家小弟给添了麻烦了，还望夫人见谅。”

　　“无妨。”

　　“昨日小弟已将他的意思和夫人的意思俱告诉了在下，因担心夫人嫌他年纪小，说话没有准头，才拖了我这个大哥，也算是做个保。”

　　楚三娘一听，便戒备起来，道：“做甚保？民女并未和小侯爷有任何约定。”

　　“我看云深这孩子是个实在孩子，便想让他给小弟做个伴，月钱按一般书僮算就好，夫人看如何？”

　　那楚三娘张口便要回绝，慕白看了她一眼，面上仍旧一派沉稳，伸手阻了她话头：“我想这之间的好处昨日小弟已经给夫人说明白了。我家小弟脸皮薄，他为何执着于云深的理由，便由我这个大哥来说吧。”

　　“夫人也是在大家族里呆过的，有些事我想不用我多说夫人也定能理解。我睿亲王府在大景朝地位尊贵，但也因着这尊贵，有时便看不清人心。小弟执着于云深这个朋友，夫人冰雪聪明，定能窥知一二。至于夫人所担心之事，在下以性命作保，绝对不会发生。我睿亲王府家教甚严，虽然对小弟宠溺，然而这等事，”他说着，眼底光彩忽然有些黯淡下去，顿了顿，才坚定的道：“是绝对不容许的。”

　　“再者，夫人说宁愿云深一辈子做个贩夫走卒，亦不愿与人为奴为婢。在下倒要问上一句，夫人真的忍心吗？”他看着云深，将面上笑容褪了去，缓缓道：“他不过是个七岁孩童，便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许到他七十岁的时候，仍旧是每日晨起出去卖梨膏，中午草草吃上一顿薄粥，午后不待歇息便在这巷口摆摊，又或许他的子子孙孙都要这样过下去。”

　　“夫人真的忍心，看这样聪慧懂事的一个孩子，浑浑噩噩，如那混沌世人一般，不知为何而生，便已懵懂而死？夫人真的忍心，让云深一辈子被人看低一等，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弃子？夫人真的忍心，日日面对着这孩子似无谓的眼神，而假装无视他对学堂的一心向往？夫人，您是云深的亲娘，又是他唯一的依靠，您，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楚三娘如遭雷轰，眼眶里满是泪水，那哽咽竟是压也压不住，一声声呜咽自她捂着脸的指缝里漏出来，听的人心口一阵发酸。

　　“如若夫人还似乎不放心，在下愿在此地发下重誓，若有朝一日，沈慕清有负于楚云深，我沈慕白定不负楚三娘所托。”

　　“不必，够了，三娘信得过公子。”三娘听他如是说，揩干了面上泪水，低头看了看一脸担忧的云深，摸了摸他的头发，强笑道：“本来就是我对不住这孩子，让他自生来就没了爹。我这么多年从未怪过那人，然而方才听公子如是说，不知为何却是觉得抛弃了窗儿的那人实在是可恨，可恨。”她说着，眼泪又流下来，道：“每次我看着窗儿被熬熟的梨膏烫的满手水泡，真恨不能挖心泣血，以身替之，然而我这个做娘的，每每却只能捧着他受伤的手掉眼泪……也罢也罢，就让小公子带了窗儿去，也算是赌一条活路，至不济，横竖还有我这个做娘的，在家里等着他。”

　　慕白起身对三娘深深一揖，也不多言，直接拿出那契约来，让仍旧震惊中的慕清和一脸懵懂的云深各自按了手印，此事便是这么定了。

　　这事是慕清随性而起，然而慕白到底要年长许多，知那为娘的对孩子的一片苦心，恨不能刨心挖肝，只为孩子平安一生，这才说出这许多话来，一方面想要圆了小弟的愿，另一方面，却也不愿有负于楚家母子。慕白在官场上混迹多年，深知上位人的一个小小无心之举，或便可改人一生命运，更何况这其中更有一个母亲想给儿子的全部的好，他为人最是忠厚，也最是温柔，知道自家小弟生性跳脱，新鲜劲儿过去了，保不齐便要将这千方百计讨来的孩子丢在一旁，到时候他这其中的说客又怎能高枕熟睡而无忧？少不得要将这孩子拾掇起来。

　　慕白将那契约交给慕清，摸了摸他脑门，严肃道：“慕清，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你如今所为对云深会是什么影响，然而大哥要告诉你，如今已经有一个人的命运因着你无意的随性与坚持改变，希望你能慎重对待这件事，毕竟，”他看着慕清的眼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决然道：“以后家族可能就靠你了，大哥不希望你是个言而无信，有始无终之人。”

　　那一纸薄薄的契约被慕清紧紧地捏在手里，他偏过头去看云深，云深亦看着他，两双眼眸俱清澈如午后春水，多少年少单纯温暖安心浅浅流淌，似是将那以后所要经历过的欢喜和苦楚，悉数提前镌刻在了这双双懵懂的眼眸里，那其中闪耀着的点点璀璨，数也数不清楚，足待那日后夜深灯下，一颗颗翻出来细细品味，笑泪满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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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白因还有公务，便先行回去了，倒是慕清拉着云深的手一刻也不放松，一路跟着傻笑着跟着他回了家。楚三娘跟在两个孩子后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昨晚熬得梨花粥热了端出来，给两个孩子放在院子花树下的石桌上，默默进了屋给云深收拾东西。

　　慕清昨晚没睡，今儿个一张白嫩小脸上便挂了两个黑眼圈，此刻心愿达成，愈发亢奋，竟也不觉得疲累，等着云深给他往瓷碗里舀了一勺粥推到他跟前，才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左手握着云深右手，右手拿着勺子吃的津津有味。

　　云深从他手心挣了挣，没挣开，慕清不满的瞪他，云深委屈的抽抽鼻子，小声道：“手……没法吃饭了。”

　　慕清这才不甘不愿的松开他的手，一只眼睛瞄着云深，见他拿着个小木勺吃的极为认真，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拿胳膊肘碰碰他胳膊，努力绷着脸，道：“以后你就能去学堂了，高兴不高兴？”

　　“高兴。”云深点点头，咧嘴露出个傻笑，眼睛亮亮的看着慕清，“谢谢你。”

　　他一张小脸上又开出两朵粉嫩的花儿来，慕清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似乎这些天的折腾就为了这小孩一句高兴，他都有些飘飘然了。

　　那梨花粥不过是用大米，红枣，莲子并着百合，梨花瓣儿熬了，却又不知是否还放了什么，香味儿淡淡的，却又实在是勾人的紧，慕清一连吃了两碗，第三次把空碗横到云深眼前时，云深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了。”

　　沈小侯爷立马露出不满的表情来，哼哼两声，摸摸肚皮，自言自语道：“八分饱也算饱吧。”

　　云深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粥，想着因着这人自己才能去明德书院，便将自己的小碗往慕清那边推了推，道：“那你吃我的吧。”

　　沈慕清眼神立马亮了，“真的！那我……”他刚要端过来，抬头便见云深起身端着那锅子去井台边洗，青布衣裳里露出半截细的吓人的手腕来，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像是有蚂蚁在他胸口爬啊爬的，他抬起爪子挠了挠，偏偏又挠不到那又疼又痒之处。

　　他把碗又往回一推，板起脸来，喝道：“吃光。”

　　“咦？你不吃了？”

　　“吃什么吃！你家碗这么大，我都撑死了。你吃。”

　　“可你刚才明明说八分饱……”

　　“闭嘴！吃你的！”

　　“……哦。”

　　“……恩哼，那个，回府之后，你再做给我吃，听到没有。”

　　“嗯。”

作者有话说

　　求意见，求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