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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51 玻璃金缮 ...

  •   凌霄破空,飞机抵达意大利都灵。

      夏洛特在3月12日被报告失踪。在那之前,她突然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可请假时间结束后三天都未回到医院。有人怀疑她是回了伦敦的家乡,试图取得联系,才发现根本没人知道她有哪些家属。
      接到报警,法国警方很快开始追查夏洛特的踪迹。
      请假期间,夏洛特订了前往意大利的飞机票,并在3月13日最后一次出现在都灵一家度假村的监控记录里,在她身边的——经过我和阿比的辨认——居然是圣公义会的乔伊·多普勒?
      真是意外之喜啊,各国警方和银十字追踪调查这个麻烦的义警很久了。
      13日次日晚上,度假村的一位游客向银十字协会报告称自己挖出了一堆装在木箱子里的玻璃碎片。
      另一边,夏洛特远在英国伦敦的母亲,也即英国魔法事务大臣兼魔法师议会议员塞西莉亚·伯德表示非常信任法国警方,暂无亲自前来的打算。
      案件涉及欧洲多国;失踪者是异国官员兼议员阁下的女儿;困扰警方已久的圣公义会不知为何牵涉其中;诡异的玻璃人碎片……因缘际会,种种巧合,欧洲刑警组织和银十字迅速介入,为调查权你争我夺起来——

      刚下飞机,稀里糊涂的我俩就被带到银十字站点并被丢在收容室,和铺在工作台上的碎片渣渣面面相觑。看到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仇家碎成这样,我应该感到开心才对。但这样直观的粉身碎骨,像一种威胁。
      钢锤会长不在这里。如果此事都不值得她现身,那先前的亲自招揽怕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阿比盖尔百无聊赖,而我发散着思维,忽然一群人推门走来,摆起架势,纷纷开了口:两位好,我是银十字意大利分会长,恩佐·比安基,我们在这起案件中负责监管“玻璃人”等异常实体;两位好,我是法国警方外派调查小组的赛琳·某某某,主持失踪案调查工作;两位好,我是意大利警方某某·某某某和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我们负责协助法国警方调查;两位好,我是拖地的清洁工,麻烦脚让让……
      阿比盖尔看起来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听说,您是夏洛特·伯德小姐的朋友?
      我问:“听谁说的?”
      来自法国的警官回答:“伯德小姐在房东那里留下两个紧急联络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你。”
      这怪渗人的,但好歹解释了钢锤会长为什么会用那样唐突的回信给我一击。往好处想,我们和夏洛特的小秘密也许还安然无恙。
      “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是……我查查。文森特·伯德。”

      夏洛特在紧急联系人上留下了一个死者的名字。这是个玩笑吗?
      对话间隙,从收容室外又走进一个人。背佝偻着,头发花白,乍看以为是位老人,细看才发现是位头发染白的男青年,只有发旋处一丝丝地黑着。他亚洲人模样,眼角下垂,柔和的五官起伏平坦,猜测他的年龄很是困难。
      各个势力组织的人让这间收容室热闹非凡,他进来,呆呆地立在人群边,直到那位银十字分会长转动的眼珠瞄见了他,欢呼道:“三岛!”
      这一声和随之转过去的目光要把人戳漏了,三岛可怜地缩了一下。
      他的手比人更引人注目:一双怎样的手啊!那上面布满细腻的金色裂纹,在灯光下微微反射碎光,像双不规则的丝网手套。
      分会长恩佐一把将拥有怪手的青年人揽过来:“三岛一弥是我们的金缮师!金缮,Kintsugi!听说过吗?那是一种用漆与金粉混合在一起修补破损器皿的工艺,瓷器,陶器,木器……乃至玻璃!”
      他们请来一个手工艺人,要把乔伊拼起来。

      ※※※
      阿比盖尔肚子饿了。为了摆脱欧洲刑警组织的警察,她指着我发誓:“我刚刚和他分手了,有问题找他就行!”就循着香味溜到附近支着白帐篷的美食小吃摊去了。我写过数不清的笔录,虽说不差这一次,但坐在有单向玻璃的小房间时眼皮还是止不住突突跳。
      警察透露的线索不多,转而想从我这里挖掘出夏洛特的生活习惯和人际往来,最好能给她突然前往意大利“旅行”一个解释——毕竟,我看起来是个狂热旅行发烧友。

      “您知道伯德小姐为什么突然前往意大利吗?她什么时候认识了圣公义会的乔伊·多普勒?”
      她的失踪肯定和灰烬症有关。
      我还记得,夏洛特非常在意圣哀教堂幻象里出现的“空神龛”。那正好是一种宗教物件,而乔伊·多普勒不也正是一位宗教信徒?也许她们因某种机缘巧合遇见了彼此,然后遭到……一个被袭击,一个直接失踪,夏洛特会不会……凶多吉少?
      警察耐心又温和地看着我。如果得不到好的解释,他们和摆在桌上的小盆栽都会很失望。
      为了不让盆栽失望,我终于吐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她对宗教人士的心理状态很感兴趣,所以在进行相关的追踪调查。要问原因的话……和她的学业和过往经历有关吧……想必您知道,她曾经是一起凶案的目击者。”
      她在调查一起法国警方讳莫如深、飞快结案的凶杀大案。也许是为了那些无辜的老人死者,为了她的导师,或者她自己。有人可以把帷幕拉开,让我们看看真相吗,就一眼?
      温和的警官们仍然在微笑。有那么几秒,没有回话,他们的眼皮也在跳。

      ※※※
      三月中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春寒料峭的湿冷,一整天都像晨雾未散的清晨。
      被送出警察局,天暗下来。面前是一条曲折的街道,两旁是矮矮的石砌建筑。墙壁上斑驳的石灰脱落,露出岁月留下的伤痕,偶尔还能看到几处还未修复的战时弹痕。路过的自行车摩擦石板路面,吱呀,吱呀,吱呀。云层厚重,仿佛随时会有一场春雨落下。这样的天气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蛾也要扑到火中。

      我在空气湿冷的人行道上。
      欧洲警察署总部设在荷兰海牙,署长兼荷兰安全与司法大臣密特马滕·科内利斯·斯密特,与菲尼克斯校长交往密切。此人完全有能力暗示欧盟区的警察们小心对待某些案件。另外,你没猜错,这位署长也是魔法师议会九位议员之一。无处不在,对吧。
      但如果一切都是魔法师议会的操作也说不通,伊多尼亚·钢锤会长的表现可不像知道实情。
      莫非,魔法师议会发生了分裂,菲尼克斯校长和钢锤会长在……呃,如火如荼地政斗?
      墙角的野草摇晃,仿佛脚下的路只是陷阱的幌子;树上的麻雀是什么来历?阴暗排水沟有没有幽灵?我们把圣水装在雾化喷水瓶里随身携带,仍然消除不了愈发强烈的猜疑。路的尽头,阿比盖尔端着两杯热咖啡冒出了头。

      “你们聊完啦?”
      “嗯。接下来还要回银十字收容站点……你吃饱了吗?”
      “饥饿是一种永恒的态度。”
      她有时候会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金句。
      “这两杯咖啡……是你一个人的份?”
      “那不然呢?一个半小时前我们已经分手了。”
      “噢。”我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咖啡。
      狼女挑起眼梢:“拿着吧,买一送一,两杯都是你的!”

      ※※※
      金缮师三岛一弥受宠若惊地接过咖啡:“这……这是给我的?”
      “给你的,”阿比盖尔冷哼,“某个没用的家伙只喝得下一杯。”
      “是的,对不起,我真没用,”被强行灌下的大杯意式浓缩在胃中翻滚,“三岛先生,银十字建议我们来协助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入夜。这座隶属于银十字意大利分会的建筑亮起无死角的灯。陈列玻璃碎片的收容室位于九楼,此时正被金缮师三岛一弥、阿比和我占用。三岛先生像捧着一只受伤猫咪似的捧着那咖啡。说真的,只是一杯咖啡而已,我真希望他不要用那种羞赧的躲藏的眼神偷瞄阿比盖尔了。

      “嗯……他们告诉我,你俩和玻璃人打过交道,熟悉她的脸和法术。拼合时……需要将错位减少到最低。”
      “谁要记得她的脸啦!而且那会儿她还戴着墨镜。”
      我更想知道“他们”是谁,但这位金缮师却缩着脖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一个模糊的他者将消息直接塞进了他的脑子里。他抿了口咖啡苦得咳嗽,就用那双布满金纹的手放下纸杯:“我……我们先开始吧?”
      无菌帘被猛地拉开,那工作台上的透明碎片经过初步分类已经摆成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粗糙不平的边缘反光煞是晃眼。对于她,还能记得什么?四十余岁的高挑女性,笑纹非常惹眼;浅金色的背头,平滑得像抛光的铜器;这块黑色的玻璃也许是系在脑后的蝴蝶结;至于这两枚苍白的球状物?不,不是嵌着珍珠的工艺品,那是眼球,噫。她活着——或者说还完整时——言辞热情,眼神却冰冷,你不会想和她对视的。
      “明白……”三岛戴上口罩,“这很有帮助……我要开始了。”

      不见毛刷、刮刀、漆、胶合剂与金粉,金缮师探出他别样的怪手,那金色纹路就活了似的从手背手心流淌而出,直朝玻璃碎片而去。纹路如同被投食的小鱼,精确地游向目标,又如同手术缝合的针线串起裂隙与裂隙。一时间收容室里只有和谐的金玉之声。转眼乔伊的身体就被拼出小半。
      这下我明白为何银十字要雇佣一位“手艺人”了。

      “像这样拼好她就能复活?”阿比盖尔一边回忆乔伊的外观一边问。
      “这不是普通玻璃……它被魔力驱动,趁……着里面的力量没有散去——”
      “你说话为什么老停顿?”一听到人家讲魔法知识,她就开始打断话题。坏毛病。
      “啊……”金缮师停顿得更长了,“我英语不好?”
      “你为什么英语不好?”
      “因为我、我是日本人?”
      为了不让狼女继续问“为什么你是日本人”,我试图拉她离开收容室。三岛也不生气,只是头一低:“本来不应该在这里……我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为什么?”我立刻懊悔地咬舌头:怎么就跟着她一起十万个为什么了!

      玻璃碎片像时间倒流一般,汇聚,脊背、躯干、手脚接连拼合,只留下一道道金色闪电状裂纹。金缮师专注地摩挲这些纹路,喃喃地:“家父说,金缮是……残缺和弥补的艺术。一切破碎的,都、都能再弥补。所以……我想看看他说得是不是真的。如果完满的家破碎了,能不能弥合?所以,爸爸,妈妈,姐姐,哥哥,我,富有,快乐的家,从来不吵架。打碎了。我离开,没和他们说。”
      “就……为了这个?”
      “这是求道。”他抬起头,斩钉截铁,“如果口口声声的信仰只是假话,为什么要当金缮师?”

      喀、喀……玻璃碎片组成乔伊·多普勒平静的脸,连皱纹的位置都不差丝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哑口无言,然后——我意识到自己在心底与他做比较,为自己离家的理由更充分和正义而庆幸。糟糕的一天,咖啡太苦了,我非常懊恼。
      “也是因为这个你才把自己的手碾碎再拼好的喔?”阿比盖尔忽然语出惊人。幸好玻璃人最后一块碎片已物归原位,不然指不定它会再摔成几片。
      现在我很确定狼女只是在逗这腼腆的金缮师玩,然而后者还是愿打愿挨地回答每一个问题。他一左一右把两只手上的“皮”扯了下来:“这……是双手套。”
      我承认自己一瞬间很失望。
      阿比盖尔又张开嘴。
      金缮师学会了抢答:“因为它……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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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第二卷已连载完毕,感谢陪伴! 按照惯例会休息一段时间筹备第三卷。假如未来一段时间见不到您,祝您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元旦快乐、春节快乐、元宵快乐、生日快乐(如果您过生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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