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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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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余添添没否认,她只是想起来昨天艺术楼外,林能也说了句类似的话。
那时她就大致猜到,林能极有可能是觉得她是为了感谢而选择加入乐队。
要不然林能绝不会在她同意加入乐队后,极为坦诚地对她说:“说实话,你命很好,如果你遇到的真的是我,我不会帮你。”
他坦诚到有些不留情面的话,让余添添微微垂眸,五指攥了又松,微笑着维持着很虚假很平静自然的表象。
“你命好,所以才能遇到那个冷冰冰没人情味的家伙难得一次心软。”
余添添最讨厌的事情,除了被欺凌就是和别人争论某件事。
毕竟人的思想受很多方面影响,就像树叶一样,接受的风雨和阳光以及汲取的营养不同,所以每片叶子都不同每个人的思想也不相同。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她也不觉得世界上能有真正能和她思想共鸣的人。
因此林能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出声否认。
她不是因为默认,只是不想争辩。
而且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一天好命这两个字也能落在她身上。
明明在他们口中听起来是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可落在她身上时,她却为什么觉得会如若千钧之重呢?
就好像她身上那座看不见的山,因为这两个字变得更重了,重到她快要喘不过气。
从破碎的记忆中脱身,过往恍若走马灯一帧一帧滑过她眼前。
余添添看到了她曾双眼含泪地护着怀里被压瘪的那个气球,也看到了从未给过她笑容的长辈。
她还看到了曾经稚嫩无能的女孩孤独地长大。
她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再次被迫重复了一次躲在黑暗处舔砥伤口的童年。
细细想来,她生命里能被称得上幸福与快乐的东西太过稀有。
有人生来在云端,就有人生来就陷在泥潭里。
她运气不好,生在一个落后的地方,长在一个思想老旧的家。
在很小的时候,余添添就知道了为自己撑起一个家的奶奶并不爱她的事实。
老人也并没有掩饰这个事实,就像她没有掩饰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一样。
余添添也曾努力地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老人也像爱她弟弟那样爱她。
可无论她怎样努力,她都是余添难,不,或者说是别人眼里的累赘负担才对。
她从没被期待过,更没有被爱过。
甚至活了那么大,她没穿过公主裙扮演公主,更不知道被爱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当霍巧玲和林能说自己好命时,余添添觉得无比讽刺。
她抬起头,余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教堂大门时,微微一怔。
然后她眼底隐晦地浮现了细微的笑意,可惜霍巧玲太过自大,从不把她放在眼里,自然没看到她这细微的变化。
因此,余添添看着耳后夹着昂贵的水晶发夹的霍巧玲,掀唇凉凉笑着,并故意惹怒霍巧玲。
“这么好的命,给你你想要吗?”
不知为何,看她这样,没由来的霍巧玲眼皮猛地一跳,心里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也不知余添添哪来的力气,猛地向她扑去,手掐也掐在了她的脖子上,往日那双她最讨厌的水眸,此时此刻也凝着层冷光,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狼狈。
就像过去无数次她亲手铸造出余添添的苦难,然后看着她挣扎痛苦一样,命运颠倒,此时余添添也在注视着她的痛苦。
她甚至看到余添添嘴角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冷笑,听到她凑到她耳边耳语:“我要是真的命好,我们之间就会像这样,变成我压你,而不是你压我。”
“咳咳咳。”
从小就干农活和家务余添添手劲很大,霍巧玲使劲推也没把余添添推开,反而觉得她快被掐得要喘不过气了。
和余添添不同,霍巧玲除了小些时吃过苦,后来一直被人捧在手心。
所以可以说她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气,整个人又感到耻辱又气愤。
她的怒火在看到站在一旁呆呆看着的小跟班们时,一下子达到顶峰。
霍巧玲费力地朝她们吼道:“咳咳,你们脑子抽筋了?傻站着干嘛!”
几名小跟班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余添添对突然反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凑上前急急匆匆地想要把余添添推开,却没想余添添在各种推搡捶打中手劲一点没松。
看霍巧玲越来越难受,有脾气暴躁的,拎起自己的包包就往余添添头上砸:“你这个臭乞丐,松手啊!”
做工精致的真皮包包看起来精巧,其实分量不轻,砸在头上顿时余添添眼前一黑。
可余添添不仅没松手,反而加大了力度。
胆子小些的见霍巧玲像是快翻白眼了,一边用力掐余添添,一边又急又怕地威胁余添添。
“余添添,巧巧要是有事,霍叔叔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缺氧的窒息下,感官会被慢慢剥离,周围一切都是模糊的。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官被放缓的原因,霍巧玲她清楚地看到了,余添添嘴角扬起的笑容。
无比讽刺又无比苍凉。
像是在告诉她。
你瞧,你这才叫命好。
命好到哪怕你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坏人,也有人会怕你出事。
“你有个好爸爸。”
时隔多年霍巧玲又听到了这句话。
余添添走了,头上顶着鲜血,脚步不稳地走出霍巧玲给她留下的阴影。
明明身形瘦弱而单薄,却像个打不死的小强,就好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总能爬起来。
可怕又可怜。
这么多年过去,余添添她还是这样。
想到这点,霍巧玲心情顿时变得极差。
偏偏她那些没脑子的小跟班们,也没有眼力见跟个没头脑苍蝇似的,边吵边你争我抢地想要把她搀扶起来。
第一次,霍巧玲甩开了她们的手。
不止是因为她们叽叽喳喳的很是烦,更是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么多年里,余添添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扶。
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她永远都是自己站起来的。
像个绝望又勇敢的攀登者,不怕独行,不怕山高。
她父亲曾教导她,真正强大的人是不惧孤独的。
虽然霍巧玲不想承认,但余添添就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她父亲并不爱她,原来是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就做不到他想要的标准。
如果他遇到的是余添添,那他一定会比爱她要爱余添添。
她愚蠢至极,余添添聪明过人。
虽然作为颇受媒体夸奖的童星模特,光鲜亮丽,拥有无数赞美和喜爱,在俞礼也是被人拥护的主角。
可余添添说的没错,她的一切光环来自于她的父亲。
可是。
谁让她有个好爸爸呢?
谁让余添添没爸妈呢?
谁让余添添没有靠山呢?
所以,她才会一直欺负她。
*
余添添第一次被欺负时,她那时还是个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的小孩,和俞礼一众被各种珍贵漂亮水晶珍珠等发卡点缀的小姐们不同。
她头上连个发卡都没有,只用一个简单的黑色发圈扎着个朴素的马尾。
又或许正因为她的不同太过明显,所以她来到俞礼第二天就被人盯上了。
舞蹈课后,宽敞的形体房中黑漆漆的,可余添添却被她和她的小跟班们,拿着开着闪光灯的手机包围住,光着脚孤苦伶仃地站在一地碎玻璃上。
“老师不是夸你唱歌好听吗?”霍巧玲脸颊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此刻脸上却爬上一丝残忍的笑容,“唱啊,你为什么不继续唱了?”
余添添没回答,这时的她还没很好地适应她们的欺凌。
只本能防备地看着她们,像只警惕弓起身子的流浪猫,可怜又要强。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霍巧玲愉快地笑了起来:“你该感谢我们……”
她话只说了一半,便突然闭上了嘴。
因为余添添正深深地望着她。
她身上那种熟悉的不屈不挠一身倔骨的感觉,让霍巧玲想起来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所以她很不爽很讨厌。
霍巧玲笑意彻底消失,沉下脸,微抬下巴,语气冷冷:“像你这种满身穷酸气的臭爬虫,要不是我们,你哪怕到死,也不会有这么多闪光灯照在你身上。”
幼时的余添添眸子水亮又漆黑,带着不符和年龄的通透,和能够直视黑暗的无畏。
面对霍巧玲的打压,她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霍巧玲,认真地开口:“我能以你们瞧不起的出身站在这里,就说明我并不比你们任何人差。”
听到这话,霍巧玲本想笑,却发现这点儿她没法反驳她。
显然余添添也看出来了,她抿了抿唇,继续道:“穷则思变,差则思勤。”
“我不会一直穷的,你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像现在这样仗势欺人。”
穷则思变,差则思勤。
这和霍巧玲她们受到的教育完全不同,所以她们并不认同这句话。
在她们的世界里,穷人就该匍匐讨好,就该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位置,就该乖乖被她们欺负。
余添添不知道霍巧玲在想什么,微微用力咬了咬唇,目光不断地寻找着从她们的包围中逃出去的破绽。
“你们该庆幸,你们有个好爸爸,否则,站在我这个位置的,有可能是你们其中的任意一个人。”
寻找一圈之后,余添添知道
——她逃不出去了。
她也知道,这样说只会迎来更剧烈的殴打。
可她不愿低头。
摇尾乞怜与示弱,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在没玩尽兴时,她们不会轻易放过她。
身上的伤还疼着,新伤盖旧伤,这样下去她只会遍体鳞伤。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没有能保护她的爸爸。
没能给她上药的妈妈。
她什么都没有。
昨天她刚来到这个学校时,课间她就看到班里有个女孩被接回家了。
那个女孩她离开时,是被她妈妈牵着手离开的。
余添添还看到了,女孩的爸爸收下了老师给的钱。
过早的成熟,让余添添隐隐猜到,那很有可能是比优渥的封口费。
昨天那个女孩像蝴蝶一样飞出了俞礼。
而今天,余添添被困在了盛大繁华的囚牢里。
她离不开俞礼,甚至她都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没人会牵她回家,她也逃不掉。
既然离不开,那就斗争到死吧。
尽管来杀死她。
他们最好杀死她。
然后彻底了结她这不被眷顾的一生。
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她就一定会超越他们。
余添添也十分清楚,那些少爷小姐们不敢真的杀她,更不屑于因为她脏了他们的手。
她故意激怒他们,只是因为她单纯地觉得,如果用伤疤可以给她的家庭换来一大笔封口费的话,那这笔交易还挺划算的。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个妹妹。
如果她不挣足够的钱送她妹妹上学的话,她的妹妹一定会像她母亲一样早早辍学嫁人。
然后一辈子都离不开,那个落后贫穷的乡村,不断地重复着她母亲的命运。
她是姐姐。
她不想让她妹妹走上她母亲的后路,更不想她妹妹和她一样活在贫穷之中。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所以,她才会来到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