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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在埃维金人象征着幸运的孩子出生之前,有一年的悼灵日,灾厄格外令人侧目。

      沙海,那被太阳炙烤的荒芜之地。

      天空昏黄,漫天风沙遮天蔽日,仿佛是这颗贫瘠星球的巨大创伤。土地干涸得如同老人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纵深裂纹,每一道都诉说着自然的残酷与岁月的无情。

      熊熊燃烧的热量毫不吝啬地倾泻在这片土地上。每一滴水分都是土地的眼泪被被蒸发殆尽,每一粒沙子都是被烈日烧灼过的骨灰。

      失去了水分的滋润,这里的土地变得坚硬而脆弱,一触即碎。

      河流早已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干涸苍白的伤疤,刻印在大地的肌肤上。曾经波光粼粼的湖泊,如今只剩下了一圈圈白色的盐晶,在烈日的照耀下闪烁嘲弄着生命的脆弱。
      那是故土熄灭的眼睛。

      大地的脉搏早已丧失了血液的流通,生灵挣扎着,枯萎着,追寻着,无望着。
      每一个足迹都记录着生命的坚持与无奈,生命在诉说着一首永恒的寂寞的哀歌。

      沙漠的夜晚,虽然带来了短暂的清凉,但那枯涸海洋依旧冰冷而坚硬,吞噬着一切光亮和希望。
      星辰在天空中闪烁夺目,似乎在静静地注视着这片荒凉的大地,等待着雨水降临的那一天。

      然而,那一天,似乎总是遥不可及。

      在每个悼灵日的夜晚,被放逐而来的人们为鲜血刻录的死亡而哀悼,愿母神指引那些无处皈依的灵魂,洗清他们的苦难与罪孽。
      那是母神的宽恕与恩赐。

      卡西尔诞生的那天,是天灾人祸的代名词。

      那一年的悼灵日,残阳如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预示着不祥。夜色渐渐深了下去,黑暗中中划过耀眼的光芒,似乎夜空为之祈祷。所有人都在驻足欣赏那难得一见的流星雨,但是那太近了,流星越来越近,虽然落点离部族还有久远的距离,但他们知道,从天而降的陨石所造成的巨大冲击能毁灭一切。

      热浪从身后袭来,发生瞬间而持续的震荡,席卷而来沙石几乎要把人淹没。在紧急迁徙过程中,埃维金人又遭遇了天体撞击带来的地动与流沙,很多青壮年为了保护妇孺老幼遗留在了那里,其中就包括埃维金人的族长。

      等他们逃到安全地带,好不容易能休整一下,却与他们的仇敌卡提卡人狭路相逢。这世上埃维金人能与任何人友好相处,除了卡提卡人——那是追猎在他们身后的嗜杀疯狗,如果有机会,他们会施还以血的报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人们的眼中穿透出对生的渴望,又夹杂着对死亡的恐惧。每一个人都清楚,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生死较量。

      惊惧不稳的情绪是最好的燃料,双方遗忘了恐惧,只记得灼红残忍的眼与萦绕心中的仇恨。他们沸腾着,厮杀着,狂欢着……这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死亡盛宴,灵魂与□□、生死与存亡的激烈碰撞,让人性中最原始的杀戮欲望被彻底放纵。
      狂热的氛围燃尽所有欢乐与痛苦,反而激发了更多人的疯狂与残忍。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鲜血如红酒般流淌开来,如潮水般汹涌,吞噬着一切。哀嚎与怒吼交织成悲壮的交响曲,回荡在荒茫大漠之间。
      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死斗中,辛西亚驾着鹿车带走了很多人。
      他们的身体倒下,化作这片土地上的一抹殷红;他们的灵魂升腾,化作夜空中最闪亮的那片星空。

      终于,当月亮高悬于中空,战场上只剩下荒凉与死寂。那些侥幸存活与苟且偷生的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带着无边的哀慽,心如死灰,踉踉跄跄着逃回了那早已破败不堪的家园。

      所有的族人疲惫而沉默地注视着篝火燃烧噼啪溅出的火星,橙红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射出冷漠麻木的神情,却点不亮人们阴霾的眼睛。

      玛莲娜是幸运的,她从那场浩劫中活了下来。

      最初的埃维金人并没有丧失理智,他们聪明地选择了让一小部分人活下去——三重眼的地母神啊,如果这就是命运的终途,那么,至少要让另一部分人活下来吧。
      岁月不曾给予我们优待,您降下苦难磨砺着我们,我们咽下苦涩的恶果。
      而余下的人将背负着我们生命的重量,携带着我们的幸运活下去。
      万物终有灵,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埃维金人宿命的化身。我们坚守着我们自己,埃维金人生生不息。

      他们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这样做,那结果将会是——无人生还。

      玛莲娜是幸运的,那是命运的馈赠,是她孕育着生命的赞扬。

      哪怕她笨重的身子很不方便——身怀六甲挤压着她通向活着的路径的方方面面,命运的蛛丝紧紧绑扎着她纤细的脖颈,挣扎收紧,扼住她的咽喉,险些让她窒息。

      但命运又宽恕了她,垂下的丝线让她得以爬到了人间,仿佛为她设限添加了重重障碍的宿命,也因此给了她优待,为她扫清前路。

      玛莲娜又是不幸的,她不知道,命运的每一丝赠予,都在暗中标好了代价。

      腹中胎儿很顽强,她在逃亡路上曾不慎重重地摔过一跤,气浪卷来,让她撞到了风化的岩石上,她差点被掩埋进厚重的沙石里。

      那一刻,时间仿若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身体剧烈地疼痛着,粗粝的砂石磨穿了她的肌肤,仿佛有千万针根同时扎刺着她,一阵尖锐而持续的刺痛并迅速蔓延全身。

      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眉头紧锁,咬紧牙关,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抵挡那如潮水般袭来的痛感。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更糟糕的是,她的下身见了红,那是她孕育于腹中的小生命在向她发出求救的信号。

      她不知道此时的复杂心绪是痛苦还是庆幸。

      但那尚未出世的小东西心脏仍奇迹般微弱地跳动着,那是生命最本能的坚韧与勃勃向上的生命力。

      她拼尽全力地挣扎着爬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与不屈,仿佛在向不屈的命运宣战。那是一种对活着的渴望与执着,更是一种对未来的希望与憧憬。

      她从未向命运低头,打破了命运的枷锁。

      玛莲娜是幸运的,她跨越了重重障碍,命运也要予她优待。

      她被选为了那幸运的少部分的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她成功了。

      然后她死在了黎明之前。

      玛莲娜也是不幸的,杀死她的是受到优待的缘由。

      明明已经逃出生天,在所有人都松弛下来,可以稍微安然地放任仇恨与悲伤肆虐。

      玛莲娜终于松了口气,她努力与火源靠拢,渴望汲取一些朦胧的温暖。火焰在她眼里跳跃,火星差点燎了她的破败衣袍。
      她直直地注视着那片火光,就像在凝望着橙红的希望。

      突如其来的阵痛撕散了她的思维,她的衣裙上有少许血迹悄然浸染,有经验的妇人已经开始指挥众人四散而去,忙着为即将降临的新生命铺路。

      新生命的降临无疑是最慷慨动人的鼓舞,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洒下了一缕希望的光辉,穿过重重阴霾,同时为人们在绝望的深渊中指明前路,发现继续前行的勇气。

      每一次新芽的诞生都是生命与命运之间的殊死搏斗,而这一次的战争似乎尤为残酷、不如人意——玛莲娜在难产中苦苦挣扎,生产的过程尤为痛苦艰辛。

      羊水融入母亲的血液,亲缘的血脉奔腾如江海,无从遏止,显得格外丰盈。这似乎蕴含着某种不祥的征兆,给人的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玛莲娜能清晰地感受到温度和力气渐渐溜走,她模糊地感觉到身下一片温暖潮湿,又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

      明明她就身处于篝火旁,像是拢入巨大炙热的太阳,却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意,仿佛与温度隔绝,被孤立在了一个冰冷的世界,丝毫不能感受到那一丝温暖。

      生命在她体内悄然流逝,死者的国度正温柔地向她招手。

      ‘好冷啊…’

      在生命的最后,她挣扎着抓起身边人的手臂,声音微弱而颤抖,明眸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情感,她的声音渐渐低垂,轻轻地呢喃,最终归于沉寂 ,“我好……恨……”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去,糊下几片带手印的血迹。她带着满腔的遗憾与不甘,离开了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世界。

      她死去了。

      人们从她的身下接过了那个母亲耗尽生命坚强产下的婴孩,轻柔擦拭那满身的血污。

      一位妇人俯身仔细观察,她的目光在孩子的身上停留了良久,仿佛在辨认孩子的性别。她脸上的震惊难以掩饰,灭顶的恐慌让她失去了言语,差点没能稳住手中的孩子,纯洁的婴孩险些因她的失神跌落而亡。

      那未足月的,为父不详的,一出生就杀死了母亲的孩子,有着一副畸形的躯体,仿佛是一切灾难的起源,是所有恐惧的具象化。

      那是行走于人间的灾厄化身,每一步都践踏在人们的心弦与尖刀之上。那是为了向世界复仇,带来无尽苦恨与憎怨而降生的——“厄命”之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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