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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1.逃兵 ...

  •   “奶奶的熊!重财轻义寡廉鲜耻的东北松花蛋!——屁股都开花了还能滚得这么快!天生做混蛋的料!”孟烦了怒火难抑敞开嗓门骂咧着踢开龙文章的房门,但他的报告内容显然在龙文章这里已经不算新闻,床上的龙文章只是眼角一瞥,姿势都没改变一下。
      “你说老子这一锅和他炖了多少年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竟然真能不吭一声撂挑子跑路!”孟烦了的愤怒更像是“恼羞成怒”,显然迷龙的不告而别比开小差本身更让他生气。
      “不算稀奇,三年前不就爬墙头了……”龙文章有气无力地哼哼,“他们和你爹妈住一个院儿,你真没听见啥风声?”
      “你还别说,这厮就没事的时候动静儿震天响,真要干啥事儿的时候还真没漏半点口风。”孟烦了在龙文章床边坐下,情绪变得沮丧,“他在我爹门口放了一包钱,留了张字条,说是多谢照顾,后会有期……有期,有个屁期!”
      “派人去追了吗?”龙文章瞧着屋顶。
      “能轮到咱派人吗?特务营李营长亲自带人围追堵截去了,迷糊龙大爷死定了!”孟烦了眼睛有点发直,他能想起李冰追人那不屈不挠的本事。不管迷龙是真迷糊还是大智若迷,不管他最终被截获还是顺利滚蛋,死别或生离,这一生恐怕都后会无期了。
      “两年前他没走,因为他欠了债,走了窝囊。现在他走,因为他对我和我们的未来失望了。”龙文章淡淡作总结,“这娃是我们中最聪明的一个,永远明白自己的心思。”
      孟烦了被他的丧气话愣住,扬起一拳,却又砸不下去。
      “给你讲个典故吧,孟小爷。”龙文章对他的拳头视若无睹,不紧不慢道,“从前有一大户人家,一连生了九个儿子,这本是名门望族的大喜事,可要命的是,这九个儿子性格爱好癖性资质天差地别,有钱的瞧不起穷酸的,聪明的取笑蠢笨的,强壮的欺负弱小的……每天这家里吵啊闹啊打啊杀啊,老爷子用尽办法也没法让他们团结和睦,眼看这家就要被闹散架了,可有一天却突然消停了,你知道啥原因吗?”
      “不知道。”孟烦了瞪着他哼哼。
      “原来这屋外啊,来了一恶狗,身形瘦小可狂暴凶残,啃翻他家院墙,咬穿他家屋顶,所向披靡,横扫一切!——九个儿子全部找棍子操刀子打狗去了!”
      “啥意思?”孟烦了沉下脸,其实很明白他的意思。
      “意思是,迷龙那厮走狗运,现在虞师恶犬入侵,这一个院墙里的兄弟没力气互斗了。”龙文章扯扯嘴角。
      孟烦了沉默,或说是嫉妒得无话可说。迷龙一家裹带走的,或许是这个时代的炮灰们最奢侈的幸福和希望。
      “知不知道老子的黑豹去哪里了?”片刻安静后,龙文章突然不着头脑地问道。
      “黑豹谁呀?谁黑豹——迷龙那瘪犊子?”孟烦了没好气。
      “你的‘狗肉’。”龙文章叹气。
      “从南天门下来就没见过它了,要么为你殉情跳悬崖了,要么另寻新欢别地儿称王去了,最不济也救活一两个难民乞丐,变成屎滋养庄稼去了……”孟烦了扯淡。
      “我想它——它是唯一能用尖牙利爪解决一切问题的真格老大。”龙文章伸懒腰叹气,他想起虞啸卿一再想将他推出现下这泥潭,这样被缚住手脚的失力无力感,当是虞啸卿不愿再让他经历的噩梦。
      看着龙文章的死气沉沉,孟烦了突然想起上官戒慈口中那个耗尽了心力的鬼婴,那或许便是她对龙文章的临别赠言,也许在那一刻,龙文章同样已向他们告别。
      “我娘告诉过我别飞太高,离地三尺就不是我能呆的地儿,可我总是忘记。”龙文章把手臂放在眼睛上咕哝,孟烦了莫名觉得他在哭。为虞大少,为迷龙,为狗肉,为他曾经的团,和他终究保不住的一切。
      两天后,不出龙文章的意料,李冰和他的人马空手而归,在他的报告中,根据沿途的追踪询问,迷龙一家已经渡过怒江,逃到西岸,往缅甸方向去了。

      就在川军团老油子们为迷龙的抉择五味杂陈爱恨难辨的时刻,安静了两个多月的东岸却硝烟骤起。禅达几个邻县一连几天发生激烈驳火,而且证实驳火的一方为日本溃兵,趁江防空虚之际,大量集结,正攻占村镇为据点,等待和北方溃逃而下的日军会合,反扑虞师!
      两天前李冰在对迷龙的追踪时,也无意发现了好几条过江密道,回来紧急报告后,虞师已经很快派兵驻守堵漏,但显然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屁股开花拖家带口的迷龙都能顺利渡江,西岸熟悉水文训练有素的日军残部早已从这些密道偷渡集结,形成一定规模,不愿再做地老鼠,跳出来正式和虞啸卿叫板。
      龙文章孟烦了林译被火速召往师部会议室时,充满大战硝烟气息的会议室已经集合了各部官员。唐基在一伙后勤官员中安抚着情绪,难得的是被强行搁置了火力的虞啸卿刀削般的身影也出现在铺着地图的会议桌前,正听着李冰和侦察兵的探报。张立宪肃立在虞啸卿身边,一如从未分开。压抑冷清太久的虞师被这骤燃的战火恢复了熟悉的生机。
      何云麾坐在人堆后的椅子上,楚柏站在他旁边,不管何云麾这“内部调查”顶着多大的帽子,他恐怕也担不起阵地失守的责任,所以暂时将指挥权交还给了虞啸卿。
      现在虞师的战斗部队只有川军团,于是出兵任务首当其冲落在了川军团身上。虞啸卿任命龙文章为此次任务总指挥官,除了川军团各部将领,张立宪也加入作战,领川军团精兵做前锋,李冰率特务营一队精锐作后备战队。这恐怕已经是虞师现在能拿出来的最豪华阵容。
      作完战略部署之后,虞啸卿看着一直盯着地图上日军的行动路线和据点位置发呆的龙文章,“你有异议吗?龙参谋。”
      “哦,没。”龙文章回神笑笑。
      “那请即刻集合川军团,领发装备物资,待前方探报确认,随时出发。”虞啸卿道。
      “师座,这几个据点的日军数量不会超过五百人,而且是装备不齐整的残部,川军团现有一千二百人,可以留守一个营的兵力,预防日军突袭。”龙文章道。
      “不用了,川军团全团出击,必须截断日军会合路线,全歼日军!师部的警戒任务还有独立团的警卫连兄弟。”虞啸卿不容置喙,米奇笑着冲龙文章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回到川军团紧急集合人马的龙文章是黄昏接到命令的,连夜行军,突袭日军据点。“师座请龙参谋去一趟会议室。”传令兵在下达师部手令后对龙文章道。
      龙文章安排张立宪的前锋队先行,他来到了恢复安静的会议室。或许因为是晚餐时间,室内只剩虞啸卿一个人。龙文章远远看到趴伏在长桌边,正在地图上用笔做标记的虞啸卿,不禁又有点发呆。像某些时光倒流,但那淡淡光晕中的单薄身影却让他莫名刺痛了一下。
      虞啸卿转头看到了他,叠起地图和所有资料,他一跨进屋子便推到他面前,“这些鬼子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一般,行踪诡秘。落水狗凶恶,小心一点。”
      “我知道,师座。”龙文章收拾着那些地图。
      “这里有我的手令,粮草和物资不受限制,能拿多少拿多少。”虞啸卿在椅子上坐下,瞧着红木桌上龙文章忙碌的手指。
      龙文章的手僵滞住,虞啸卿转开眼睛,“李冰是你们的补给队长,听候你的调遣指挥,他会帮你们打通所有关节。”
      “师座?”龙文章微微诧然地苦笑。
      “把你的人全部带上……别回来了。”虞啸卿盯着自己的手指,说出了真实目的。龙文章没有动静,他只得抬起头,瞪着龙文章难以形容出表情的脸,那张脸上的悲伤大过讶然,但马上在他的眼光中瘪瘪嘴,一脸无辜,“师座……你,不要我了吗?”
      “那本来就是你的团,他们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去灭了鬼子,再带他们打回家,你做得到!”虞啸卿努力不被他的表情干扰,脸上的寒冰分隔开两人距离,“地图里有一封信,是借调到五战区某师的调令。那位师长和鬼子打了数次硬仗,驻地缺人,我已经和他联系好了,你可以去他那里供职,也可以自己扯大旗拉杆子,总之你自由了。”
      “师座,您昏头了,没哪个上峰会撺掇下属去当土匪的。”龙文章小心翼翼地提醒,伸出手探向虞啸卿额头。
      “我醒着!”虞啸卿挥开他的手,垂下眼睛不再看他,“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我的主力团,你是对的,呆在这里打不了痛快的仗,你走吧,去打你想打的仗,这边我会摆平的。”
      “是摆平还是放弃?”龙文章哼哈苦笑,“你连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何老师都摆不平……”
      “不用激我,你和你的团一直是他找茬的把柄,趁他清算到你头上之前走人,留在驻地只会给我添乱。”虞啸卿冷冷道。
      对着一张那么严肃认真的脸,龙文章也扯不下去了,收敛笑容,“师座,我不管那位何老师是何许人,有何种手段,也不想管他此行的真实目的……我在烂泥里滚爬了大半辈子,可你知道我一生中最难受的是哪次吗?”
      虞啸卿不搭腔,龙文章吁出口气,苦笑道,“就是我屁滚尿流从南天门逃回来的那次,你看着我,用轰隆隆的炮火为我开路……逃的时候我只想能带活几个,可是回到东岸我突然被一千条冤鬼缠住了,他们是我的同伙,我们原本该呆在一起,我带回来的不是幸运者,是负债鬼!你,也逃过一次,”龙文章顿了一下,小心揭开一个结痂却未愈的伤口,“南天门的三十八天,我们,原本也该在一起……我为了救下一小撮抛弃了大多数,你为了保住大多数放弃了一小撮……一样的债,你知道那种滋味,那个地狱我背了两年,而你,现在仍背着……别让我再当逃兵,让我身在其中,离别已经太多,不缺我们这一出。”
      虞啸卿抿紧唇没有说话。
      “那也是你的团,相信我!我们会回来的,师座。”龙文章揣好手令和地图资料,凝着那张没表情的脸,笑道,“不管是什么仗,我们一起打,把那位闹鬼的何老师送回重庆去!”
      虞啸卿冰晶眼瞳闪过寒光,看着龙文章似乎想俯身抱他,却最终因他拒人千里的姿态而笑着挥挥手走开的身影。“等一下。”他站起身,几步走过去,一把扣过龙文章的肩膀,在龙文章再放厥词前把他拉进了怀抱。
      这恐怕是两人相识几年最自然最兄弟的一个拥抱,可是总有人将它变了味道,龙文章呆怔两秒后抬手抱住那细瘦却不打折的腰,嘴唇贴到虞啸卿颊边,低低问道,“啸卿,‘性癖’是啥?”
      温馨时刻一如既往不超过三秒,虞啸卿僵滞了肩背,推开他,“什么?!”
      “那个……唐副师给的秘密情报中,何老师的一栏写着‘性癖’,咳——那是啥?”龙文章没有放开箍住虞啸卿腰胯的手臂,眨巴着眼睛。
      虞啸卿盯着他的脸,在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到现在还有闲心耍他玩。
      “我真不懂,一直没琢磨明白……你知道我只上过一年学,搞不懂这种书面词。”龙文章很无辜地连忙解释。
      “性癖,就是——和你差不多的毛病。”虞啸卿终于坚决拂开了他的手,走开一步。
      “咳,我那不是‘性癖’,我那是‘性 Yu’。”龙文章委屈地撇撇嘴,对这注解不甚满意。
      “行了,走吧。”虞啸卿呆怔两秒,又走开了一步,仿佛怕沾上龙文章身上的虱子。
      “咳,师座,其实你也不懂吧?”龙文章笑着凑近一步。
      “龙文章!”虞啸卿终于忍无可忍沉下脸,“——滚!”
      “哦哦,好的,马上滚……不过师座你小心一点,记得别吃你家老师的东西,别喝他家的酒,别让他家军医在你身上乱摸,还有——哎哟!”虞啸卿桌子上的石头镇纸“嗖”地飞向龙文章脑袋,终于把龙文章砸得飞跑而去。
      “还有还有,师座,少生气多休息,睡不着就数‘龙文章’,别乱吃药,洋药会把人吃傻的——”院子回音传来。目瞪口呆的虞啸卿扶住桌角稳住身体。

      2010-04-25/19:26
      池塘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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