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享受月光的猪

1、封王

　　七皇子萧云残害手足，意图谋反，皇帝大怒，但念其父子之情，赦免其死罪，命其即往北阳封地，非诏不得回京。

　　圣旨是傍晚下来的，其中说了即往，那他们便一刻也不能耽误，领了旨就得开始收拾行李，安排府里下人的去处。
　　萧云此人爱热闹好排场，府里伺候的下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两百个，此次去北阳，总不能全部都带上，府内总管吴柳挑了几个干活利索的、身手好的带走，又选了几个忠心的留下守着这座宅子。
　　虽说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回来了，但这座宅子也算是萧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更是他生母钰妃仙逝之处，怎么也得派让人守着，不然日后若是钰妃亡灵归来见到的是一座荒废的宅子，怕是要进他梦里揍人的。
　　其余的人吴柳挨个给了遣散费，也还了卖身契。
　　这些事情做起来虽有些麻烦，但好在他为王府办事十余年，向来是能干又靠谱，因此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安排妥当，等他同随从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提到马车上，再去请萧云出发时，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早就不在书房里了。
　　只剩圣旨歪歪斜斜摊在桌面上，一旁的蜡烛燃得正欢，蜡油顺着蜡身滴在桌面上，朝圣旨搭起了一座小桥。
　　吴柳赶紧上前将圣旨收了起来，这玩意儿弄坏了搞不好是要被砍头的。
　　“总管，都准备好了，殿下呢？”随从已经将行李都搁置稳妥，只等萧云上车便可以出发了，左等右等不见总管和殿下出来，只好进来瞧瞧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需要他们去做。
　　吴柳叹了一口气，语气惆怅：“大概是去同什么人道别吧，毕竟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回得来了。”
　　殿下能同什么人道别？如今京中人人视殿下如毒蝎，唯恐避之不及，谁敢同他道别？
　　随从忽然福至心灵：“总管，你是说殿下他是去庄大人的宅子了？可……”剩下的话在吴柳警告的眼神中消了音。
　　“你我不过都是下人，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吴柳语气不免严厉了两分，普通富贵人家也就罢了，萧云是皇亲国戚，就算再被贬再落魄，在背后议论他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告状了，照样是要杀头的。
　　随从被他说的心里一惧，慌忙告罪退下了。
　　而此时的萧云正在一座破落的宅子里。
　　说破落也不太准确，用可怜形容还差不多。
　　这座宅子大概是先前遭遇了火灾，大半部分已经完全毁损，其中一座院子尤其严重，瓦片碎了一地，残存的墙壁布满黑色痕迹，从前撑起屋子的柱子横梁也被烧得黢黑，横七竖八地立着，看起来十分脆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就在半月前，这座宅子还完好无损时，里头住着一位庄大人，长身玉立，清冷高贵，像天上落进人间的鹤仙，牢牢攥着这位萧王爷的心。
　　也就是半月前，这座宅子不知道为何走了水，连带着萧王爷心尖尖上的鹤仙人一同葬身火海。
　　一夜之间，热闹祥和的府宅成了如今这副破败模样。
　　现如今已经入秋，夜晚的风便多了些冷意，从人衣领或袖摆钻进去，竟然感觉有些刺骨。
　　萧云静立许久，被这不温柔的冷风吹得回了神，双手拢进袖子里，幽暗的目光落在堪称废墟的那块地方，又是一阵思绪放空。
　　不晓得在怀念谁，又或是在感叹谁。
　　月上中天，身后有脚步声缓步而来，初时极轻，微不可查，后逐渐加重，落在耳中清晰可闻。
　　自然是故意让萧云听见的。
　　来人正是吴柳，他怀中抱着一件裘衣，在离萧云半丈处停住，道：“殿下，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萧云跟一尊石像似的没给任何反应，不晓得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想回，吴柳也没再问，陪他在冷风中站着。
　　半晌，萧云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将去往何处，他眨了下眼，方才漫上来的情绪便被全数压下，那一点泪意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慢吞吞转身离开，路过吴柳时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总管，你这称呼该换了。”
　　就在今日傍晚，几个时辰之前，他已经被一道圣旨草草封了个没有称号的王，高高在上的决策者临时起意，连个体面的过场都不愿意走，只想将他马上丢出京城。
　　他从此不再是七殿下，无法享受京城的繁华，只能缩居在北阳，一个严寒困苦之地，了却余生。
　　吴柳低头应是，抖开裘衣为他披上，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像一个沉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