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袁 小九

9、9.

　　“我明天就会去学校。”
　　在餐厅门口，彭宇威说。
　　“呃……”
　　“那，掰掰——”说完，他一头钻进旁边的白色宝马车里。
　　我从黑色的车窗里还可以看到他的轮廓。
　　他的车开走了。
　　“我们也走吧。”一直站在我身边没说话的乔羽童突然开口，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
　　“呃，那个，其实我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去的。”
　　“不行哦，我答应了彭宇威把你送回家，你想让我食言而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太麻烦你了我会过意不去。”
　　“你太客气了，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乔羽童打开车门坐进去，“快上来。”
　　我只好跟着坐进去。
　　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开车的是她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她妈妈。
　　他们不说话，整个车厢保持着一种尴尬的宁静。
　　乔羽童把车窗打开，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空。
　　天空是灰色的。要下雨的样子。
　　她哼起歌，我不知道是什么歌，只觉得挺好听的。
　　那淡淡的，有些忧伤的曲调完全融入了眼前的景色。
　　乔羽童的声线很好，很适合唱这些柔情歌曲。
　　其实，我也喜欢唱歌，小学时还参加过歌唱比赛。不过，没有拿到任何奖项。
　　但那并没有降低我对唱歌的热爱。
　　我喜欢深藏不露。

　　到家了。
　　下车前，乔羽童扯着我的衣服，“我在这等你，一会儿一起去学校。”
　　我知道我不能拒绝。“好啊，我进去跟我妈说一声就好，你稍等一下。”
　　“嗯。”
　　我进屋给我爸妈解释了一下，我爸妈也没有追根问底就放我走了。
　　经过卫生间时，小叔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我回来想上来打招呼，被我无视掉了。
　　我体内隐藏着任性的因子。
　　出来后，我发现乔羽童一个人站在门口。
　　我问她，“车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说，“我们两个人一起不是更自在些吗。”
　　愣了一秒，我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
　　离上课时间还有半小时。
　　若步行去学校，肯定会迟到。
　　我们只能选择到前面站牌等公交。
　　在站牌旁，我们并肩站立。
　　“雅熙，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你问。”
　　“内个……”她吞吞吐吐地样子引来我的戒心。
　　“究竟什么事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干笑，“你是不是喜欢彭宇威？”
　　她这句话问的太快，我有半天缓不过神。
　　“什、什么？喜、喜欢谁？”
　　“彭宇威啊。”她正面对着我，拿手指着我的鼻子警告我，“说实话不许撒谎，你要是敢骗我，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指，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没有。”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一点点都没有一丝丝都没有？”她问得十分谨慎。
　　我从她眼睛里抓到了一丝紧张的东西。
　　“没有。”我再次摇头，“真的真的没有，一点点一丝丝都没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帅，人很好吗？”
　　我轻笑。
　　“我是不会因为这就喜欢上一个人的。”该我反问她了，“那你呢，你喜欢他为什么把他让给马悠悠呢？”
　　“唉，这个你不会懂的……”她倒是没有逃避自己的感情，“当你真正面对喜欢的人，就会发现‘喜欢’这两个字真的很难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但是你又很想引起他的注意，就会做出很多愚蠢的决定出来。”
　　听起来还真够愚蠢的，也许是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不能够理解她的做法吧。
　　“你有没有想过要像他告白。”
　　“……”她低着头不说话。
　　“难道你打算一直隐藏自己的感情？这样也许会错过。”
　　她还是不说话。
　　公交慢吞吞的在我们面前停下。旁边等车的人两个两个地挤上车。
　　“车来了。”我说了句多余的话。
　　她这个样子，好像真的会石化在这里。
　　“嗯。”她幽幽地回了句。
　　“雅熙，答应我，不要喜欢上宇威。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是朋友，所以我希望带给我最大伤害的不是你。”
　　“你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上他的。我有我自己的原则。”
　　她侧过脸，把头靠在窗户上。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窗户上，像无数划过脸庞的泪滴。
　　之后，乔羽童有好几天没有来学校。
　　后来是老师告诉我们，她转校了。
　　原因没有人知道。
　　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很想问彭宇威她转校的原因，但是我开不了口。
　　彭宇威这次来学校，明显和以前大有不同。
　　他上课开始认真听讲，也不和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了。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成熟内敛了很多。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了。
　　我刚开始猜想，这一切突来的转变是不是和乔羽童的不告而别有关。
　　但是学校没有一个人谈论有关她的事，那些八卦团体也是守口如瓶。
　　我第一个想到的可能人物就是马悠悠。
　　这几天不管是下课放学还是上学，我都会在经过他们班德时候刻意放慢脚步。
　　奇怪的是，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她。
　　我真想抓一个他们班的同学来问，可惜我没这个胆量。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期中考试就到了。
　　我这个人有一个算得上是优点的缺点，就是对付考试，从来不紧张。
　　为什么？
　　因为脑海里一片空白，就突然冷静下来了。
　　考试考到一半，我的卷子却连一半都没有答完。
　　这白纸黑字的，看的我头脑发胀，恨不得拂袖而去。
　　一直坐在后面的监考老师站起来巡视，从我身边悄声路过。我趁这空荡挺起腰，盯着旁边那位戴眼镜的男生的卷子，还希望能看到一两个答案。
　　那男生察觉到我的不良动机，果断的抬起胳膊，硬生生的把我和他的卷子“拆散”，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甩着笔。
　　我第一次如此悲愤的鄙视一个男生。

　　就在我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一个纸团从天而降。
　　我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看纸条是从何而来，没想到正好对上坐在我右前面的彭宇威有些坏坏的笑脸。
　　他朝我做出“OK”的手势。
　　噢，上帝，难道这是你给我的劫后余生？
　　人生第一次收到这神奇的东西，我双手哆哆嗦嗦几次拿不住它。
　　老师在讲台上喝着茶看着卷子，刚才那位巡查的老师站在门口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小互动”。
　　我打开纸条。这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和我想象的“蚯蚓字体”“鸡爪字体”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的字很有魄力，一撇一捺潇洒的像风的尾巴。
　　但这不是我该在意的，我真正忧虑的是——这些答案的正确率有没有百分之三十。
　　不管了，反正要是不写的话，那我的分数估计连总分的百分之三十都得不到。
　　死马当活马医。
　　拼了！
　　我先选了几个我觉得可能正确的答案写上去，然后再抽了几个答案打算瞎猫撞死耗子。
　　这场考试终于到了末尾。
　　休息时间，我在去厕所的路上碰到他。他好像早就等在楼梯口了一样。
　　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有种久违了的错觉。
　　“卷子做完了吗？”他问。
　　“没，有几题空着了。”
　　“怎么会？我不是把答案都告诉你了吗？”
　　“谁知道那些答案有几个是对的。”
　　“你不信任我？”
　　“……不是啦。”
　　他的脸上写着“我不信”。
　　于是我开始找另一个理由。“其实我不写完是有我的原因的。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差，要是这次突然考了高分，老师一定会怀疑我在作弊，会对我进行详细调查的，那我岂不是作茧自缚？说不定还会连累你。”
　　他敛眸想了想，眉峰微微耸起。我觉得他这种思考的样子很好看，我很少这么去观察一个人，但这次无意间的发现，让我心里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涟漪。
　　乔羽童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
　　“你是不是喜欢彭宇威？”
　　我是不是喜欢彭宇威？
　　这一刻，我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回答“是”，但我根本体会不到所谓的喜欢的那种微妙感觉。
　　回答“不是”，我的心居然会有静电般的微痛感。
　　“怎么了？干嘛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彭宇威摸摸自己的脸，双眼迷惑地望着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我摇摇头，舌头有些打结，“我、我要去厕所……再见。”说罢，我慌张的奔下楼，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心虚？会紧张呢？
　　接下来的每一科，彭宇威都孜孜不倦地给我传递答案，我不胜感激。
　　托他的福，我过了有史以来最轻松的考试。
　　至于考试的成绩，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