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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来 ...

  •   我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满身是土,身上的抓伤都在隐隐作痛,不远处的黄鼠狼也瘫在地上。
      “老黄啊,”我有气无力地叫,“我这算合格了吗,能去日本了吗?”
      老黄虽然累得和狗一样吐舌头,但是还能嚎出一句:“叫老子黄祖宗!”
      我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完全是靠意志力打出了一个电话。
      等了可能很久吧,我都快睡着了,对面传来一个男声:“白佳?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你们学校不都熄灯了吗?”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伏黑的声音有点失真,我觉得自己随时要睡过去了,简直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一个好消息,伏黑,我要去日本了,明天……”
      “你在说梦话吗?”
      我困得眼皮子都撑不起来了,不想再说话,努力用最后一点力气把电话给挂了。
      “老黄,我,撑不住……”
      老黄说:“你要是现在睡觉,十年前,你会遇见妖和精怪。”
      我勉强嗯了一声。
      “现在,人类太多了,你们学校后山的小树林满打满算都出不来一个妖怪——咳咳,你个小丫头打拳真狠……”
      “所以呢……”
      “现在你会遇见,那些阻碍人向善的念头和执念,也就是人类的恶意积累出来的玩意,咱们这里叫魔,隔壁日本,起名儿叫咒灵。”
      好家伙,国际化。
      “那美国呢?”二零一几年的我还记得世界灯塔。
      “这是东亚特产,别想你那劳什子阿美莉卡了,我都比它年纪大,咳咳。”老黄一个拧身跳起来,安然无恙地人立而起,走到我脸上,黑豆大的眼睛里全是调笑。
      “你运气是真的不好,你们学校看起来,有点藏污纳垢啊……”
      我撑起眼皮,看见黑漆漆的夜色里,一只长得就乱七八糟的怪物出现了,嘴里还在念叨什么。
      我告诉老黄,我们学校建校才三年,不可能这么快积累出个这玩意儿。
      老黄说,不可能,它嘴里念的东西只有学校才有。
      我说,啥啊。
      怪物已经挪到我脑袋旁边了,我听见了它嘴里的话。
      “不想……学习……我不想……不想……学习……”
      好家伙,还真是我们学校的东西。

      第二天我晚上上飞机前,给伏黑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几点落地,他那边似乎有点吵,轰隆隆的,我问他是不是在拆迁。
      “我会接你的,你下飞机了老老实实等着,轰隆隆——等等,你是笨蛋吗!快把手指吐出来!”
      然后就挂了。
      我怀疑伏黑去在拆迁的幼儿园支教去了。
      上飞机前,大伯和老黄送我,老黄又嘱咐我,一定要小心,我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的这个能力,越长大就越是要慎重。
      “日本那边听说乱的很,之前出来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子,把他们那边的魔的层次都拔高了不是一点半点,知道你做事爱认死理,但是去了那里该跑还是得跑……”
      “嗯嗯。”我疯狂点头,焦急地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机场标志,恨不得自己飞起来。
      “别不听黄伯伯的话,”大伯对我就没停止过语重心长,“很多道理都是活得长的人总结的,你还小,就算老天赏饭,也不能不谨慎!没有大人保护你,吃了亏才会懂得哭!”
      老黄很受用,它说得更欢了:“那边的一线工作者不管福利还是社会保障都比我们差太多,你这次去办完事就回来继承衣钵,别在那没前途的地方混了——要是舍不得那个朋友,就给我打电话,让活动一下关系,总有办法的!”
      我无语这体制狼,但还是感动它的关心,可能是孩子太多,老黄说话不太精致,像个老爹,但他还是努力顺着我的想法。
      我下了车,老黄跳上后备箱,又从怀里拨出个封口的陶瓷罐子,没等我皱眉,它就先扔给我:“特产,不好闻也得吃,那边饭都素啊,有个家乡的味道不好吗?”
      “我都不吃……”我虽然这样说,还是捏着鼻子敷衍地收下这个罐子,它又絮絮叨叨了很多,一直到我上飞机。

      去年的时候,我初三,正是中考的关键时候,我妈把我手机没收了让我往死里学,我放下手机去学校前,津美纪还和我说在学校过得很好,就是改天要去试胆大会有点害怕,等我三个月考完高中以后,她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
      我给伏黑打,伏黑也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我妈告诉我,津美纪生了重病,成了植物人。
      我和我妈说我一定要去日本,我都考完中考了,我要自由解放。
      我妈嘴上安抚我这个刚考完的珍惜大熊猫,一边暗地里给伏黑传信,伏黑果然大怒,打电话告诉我,津美纪是被诅咒了,这才昏迷不醒,但是现在在医院条件其实很好,也不缺我一个护工,而且他已经成为咒术师了,要和一堆子怪物打架,我这狗样子,连八百米都跑不及格,逃跑都跑不出五十米远,去了日本只会受牵连。
      我质问他,可把你能的,那你得有多厉害啊!
      他给我报了他的一千米成绩,马拉松成绩,立定跳远成绩还有体脂率。
      我噎了一下。
      “我毕竟是女生……”
      “你还知道你是女生。我给你问一下我的女性前辈——真希前辈,你的体能成绩是多少啊?”
      我听见了一个比伏黑还离谱的体能成绩。
      要是我有这体能成绩,我都不当高中生了,我去纽约做超级英雄。

      我折腾了一天,昨天晚上还参与了老黄的最终考核,熬了个通宵打架,累得半死,想伸一个懒腰,刚把胳膊举起来,就哎呦哎呦地疼得放下了。
      想起我第一次和老黄说要锻炼自己去日本做咒术师,老黄就给了我一爪子。我半夜疼得稀里哗啦,还差点偷我妈医保本出去打狂犬疫苗。
      还好老黄是二十一世纪好黄鼠狼,在大城市大伯的风水公司当吉祥物,遵守法律,按时打针。
      就是每次都要被人问,这貂毛咋这么丑。
      没办法,大城市谁见过黄鼠狼,老黄只能捏着鼻子忍。
      它道行深,还参加了道协开展的建国后妖怪社会化课程,拿了优秀毕业生,是有编制有学历的妖怪。
      简单说,已备案,受国家管理,犯法了也照样要被通缉,三代之内不能考公,老黄子子孙孙无穷尽,他一人吃饱也得想不成器的儿孙。果然自古编制都是坑,妖怪也不能幸免。

      我理了理衣服,拿出镜子照了照。
      好,没有一点绷带露出来。
      晚上七点半,我矜持地下了飞机,到了我们两个约定好的地点。
      伏黑和我说,我要是敢来日本帮他忙,他放狗把我撵回去,所以这次,我骗他说我是来旅游的。
      机场出口即使已经这么晚,还是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和我一样,拉着一个行李箱,行色匆匆地迈着腿赶路,当我走进通道那一刻,就混进了他们里,好像水进入了河流。
      我悄悄看了旁边经过的人脸上的表情,觉得我和他们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我是在微笑着的。
      行李箱在后面哗啦啦地响,我的脚步不由得变得轻快起来,其他人都直视前方赶路,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左脚点到地上,手松开行李箱的把手,行李箱开始倾斜。
      我轻轻地脚点地转了一圈,柔软的发丝飞起来,转回去那一刻曲了一下膝盖,正正好,落下的行李箱把手掉进了我手里。
      落进手里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我后面。
      “你在干什么?高兴得转圈吗?”
      我转过头,伏黑站在我后面,正看着我。
      他长高了很多,脸上的婴儿肥因为长大都可惜地消去了,只有那刺猬头还依然耸立。
      他的眼睛还和以前一样,有着长长的睫毛,就是上挑的眉眼显得人有些冷漠。
      嘿,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伏黑。
      四周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我和小时候一样,傻乎乎地笑着说:“我刚刚松开行李箱转了一圈,你看,转回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抓住了倒下的把手!你能做到吗?伏黑。”
      伏黑把行李箱把手从我手里接过来,直直往前走,我叫着跟上去:“你就试试啊,你试试啊。”
      “太无聊了。”
      “不能这样说啊,吉尼斯世界纪录都还有什么骑着自行车开啤酒瓶盖呢,没准我以后还能拿这个参赛!”
      伏黑被我烦到了,两条腿迈得更快了,我在后面喊慢点慢点。
      即使是六月份,晚上还是有点冷,我却根本不害怕,因为我穿着我最大的外套,还是黑色的,保证血渗出来都看不见,不过脑门上出汗,风一吹就脑袋凉。
      这么一吹,我清醒了很多,我们进去地铁站。
      “你今天晚上住哪里?”伏黑问我。
      “诶,不能住你那里吗?”
      他一定又觉得我傻了,问我:“你还记得你是女生吗?”
      我觉得很奇怪,和他说:“我们不是一直都睡在一起的吗?”
      伏黑的表情可以说的上是震惊。
      要不是我抱着头跑得快,肯定要被他拍个倒仰。
      还是没跑掉,他揪住了我耳朵,狠狠摇了好几次,摇得我头都疼,后背都有些疼,我没放在心上,它其实一直都在疼,不过刚刚看见伏黑太高兴没感觉了而已。
      最后他扶着头,屈服了,和我说他的宿舍楼旁边有一个收拾好的空房间,不出意外是给明天入学的那个同级的,让我先睡一晚。
      “明天,记得给我找宾馆去。”
      我口袋里放着有东京咒术高专校长签字的交换生协议,大伯给我搞得,我们那里的道教协会的年轻道士其实还是更喜欢在中国除魔卫道,而且没几个精通日语,这个就便宜了我。
      交换生协议交换半年,这半年我在日本这里的高专要和正常学生一样做任务学习术式。
      刚到日本,还骗伏黑我是旅游的,我不敢这么快刺激他。
      万一他暴怒,我伤还没好。
      我计划得很好的,进去学校,把协议往他面前一拍,然后躲他几天等他消气,这样就算他气得不行,我都入学了,都木已成舟了。
      他总不可能把我打晕塞上飞机,然后扔回中国去。
      我嘿嘿嘿地傻笑,心里在打小算盘。
      我想得太投入,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铁里走进来很多人,我们两个是站着的,人挤过来的时候,我手没抓住,就被挤到伏黑身上了。
      伏黑把胳膊摆到我后面,防止我再被挤到。
      但是人太多了,根本留不了空,他的胳膊贴到我后背上,我觉得伤口有点难受。
      人又挤起来,把我们挤得更近了,他身上有点热,我也是,不过我是因为伤口没愈合发的低烧,我努力把外套拢起来,心想他总不能和老黄一样鼻子好得可怕吧。
      不过之前那个五条悟,也是咒术师,五感就好得很啊……
      我绞尽脑汁转移他注意力。
      “伏黑,你还记得老黄,哦不,黄大仙吗?”
      伏黑看起来有点不舒服的样子,他听见我问的问题以后是缓了几秒才回答我的:“怎么了,它又来找你了吗?”
      “不是不是,我初三那一年,就是在学校天天学习没有手机的那段时间,我妈和我说,要是我能考上我们那里最好的高中,就给我存一笔够去日本生活的钱,我那时候,每天早上六点从宿舍出门,在操场上背书。”
      “来日本旅游一下就好了,你折腾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我被挤得和他几乎重叠在一起,我觉得他身上真的很热,连鼻子里的气都热乎乎的,“我在操场上根本学不进去,然后——”
      我在操场上别说书,困得就差和马一样站着睡觉。
      操场上有三个鸟巢,四只鸟,过了三天,又多了一窝小鸟。
      我语文作文写我早上背书看鸟,语文老师夸赞我:
      观察细致,热爱生活,就是你语文今天的默写又错了五个,默写是必拿分的,端正态度。
      我没学进去,但是我认识了全操场的鸟,还有偶尔来串门的五只麻雀。
      有一天,我发现鸟少了一只。
      后面我专门来早了,看见了珍贵的画面,黄鼠狼上树斗鸟,比我们起得早的高中部学姐指着它大喊:“貂,貂!”
      黄鼠狼大骂:“貂你妹,老子是你黄大仙儿!”
      “原来老黄从我回国之后,都一直在我旁边守着我,因为那些妖魔鬼怪其实把我们这些有特殊血脉的人当十全大补丸,老黄告诉我,日本的咒灵其实更多,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日本会根本没事。”
      我盯着伏黑的眼睛,他转过头去,我问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咒灵可能怕吃了你变傻吧。”
      我就差翻白眼了。
      后面忽然有一个人挤了我一下,我没站稳,伏黑赶紧揪住我后背的衣服。
      “怎么回事,你后背怎么是湿的。”
      “刚刚后面的人瓶盖开了撒了我一背水——”
      他摊开手掌,手指尖是红的。
      那血迹还没干呢。
      “——吧。”
      我的尾音飘起来,在人挤人中迅速地蹲了下去。
      我躲过了伏黑打我后脑勺的手。
      “白佳。”伏黑在我头顶悠悠地叫我。
      “诶……大爷……我这,我可以解释的……”
      我讪讪地笑起来。
      他拎着我后领子,把我从地上拎起来。
      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你说吧,现在,狡辩一下吧。”
      我咧着嘴,拍拍他后背,假装豪放地说:“后面啊,我和老黄发现对方理想抱负是如此的相同,简直相见恨晚啊!我们在学校里行侠仗义,你看这,”我扒开他的手,指上面的血,“这不是我的血啊,这是被我打败的妖魔鬼怪的,诶呀,你看这中国的妖魔鬼怪就是神奇!”
      我一拍他的手,两只眼睛笑眯眯的。
      “你看,这血都不凝固!好血!好血啊!哈哈哈哈哈……”
      伏黑忍无可忍。
      我心虚地刷一下又蹲下来,抱着脑袋和防灾演习一样。
      手贴到脑袋上,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手指尖有点黏。
      我站了起来,看见伏黑的眼神飘了。
      我把手摊开。
      指尖红红的。
      好家伙,还没凝固呢。
      刚刚我摸了什么。
      哦,我拍了伏黑后背。
      伏黑在我对面说:“日本咒灵的血,好像也不凝固……”
      “你能不能换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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