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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四至高意识 ...

  •   房间很安静。

      是那种连灰尘飘落都仿佛能听见声音的安静。

      窗帘拉着,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空气里只有未殁自己轻浅的,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解潮雨不在。

      他被关在这里,具体多久了,未殁没算过。

      时间变成了一种粘稠的,没有意义的流体。

      有点困,但不想睡。

      睡着了,醒来依旧是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有点累,是那种从灵魂深处弥漫上来的倦怠,让抬起手指都觉得耗费心力。

      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疼,不是尖锐的,是弥散在身体里的,一种沉闷的,持续的低压,像永远阴着的天。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中的某一点。

      然后,他看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很普通的一把刀,不锈钢的刀身,塑料的刀柄,大概是解潮雨平时用来给他削苹果的。

      未殁看着它,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关于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寻求解脱的壮烈。

      他只是在想:做点什么呢?

      这个念头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他伸出手,拿过了那把刀。

      刀柄有点凉。他挽起家居服的袖子,露出苍白得几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研究意味,就像在观察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没有犹豫,也没有决绝。

      刀锋贴上皮肤,传来一丝清晰的,冰凉的触感。

      然后,他用了点力,横向一划。

      疼。

      尖锐的,实实在在的疼痛瞬间刺破了那层沉闷的“有点疼”。

      鲜红的血珠先是渗成一条细线,然后迅速饱满起来,汇聚,滴落,在地板浅色的瓷砖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花。

      未殁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血流出来,看着那红色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

      疼痛持续着,像一种确凿的,唯一的信号,证明着他此刻还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无聊。

      空虚。

      它们太庞大,太无形了,需要一点具体的东西来填塞,哪怕是疼痛,是流血。

      这不是自杀。

      死亡对他没有意义。

      他只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对抗那快要将他吞噬的“无”。

      血流得不算快,但也没有停。

      未殁没有去按压,也没有呼救。

      这屋子里本来也没有别人。

      他只是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缓慢进行的过程。

      直到失血带来轻微的眩晕,那困意似乎也变得真实了一些。

      他或许会在解潮雨回来之前,就这样靠着墙壁,在这片血色的寂静里,浅浅地睡上一会儿。

      这比单纯的发呆,似乎多了一点内容。

      虽然这内容,是疼痛和生命力的流逝。

      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眩晕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包裹着他冰冷的四肢。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地板上的血渍在眼前模糊,扩大,仿佛要融成一整片红色的湖。

      “要死了……”

      这个念头浮现得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终于到站的释然。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片黑暗的前一刻,另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撞了进来。

      解潮雨的眼睛。

      不是平日里那种偏执的,燃烧着占有欲的眼神,而是……

      是了,是他刚被未殁带回家时,那个会因为打雷而瑟瑟发抖,会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抚摸就眼眶泛红的小兽般的眼神。

      如果他死了,潮雨会怎样?

      那个用扭曲到近乎残忍的方式爱着他的少年,会崩溃吧。

      不是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所有物,而是因为他弄坏了自己唯一珍视的,小心翼翼藏在怀里,甚至不惜用锁链锁住的……“光”。

      “……不行。”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苍白的唇间逸出。

      “还不能死。”

      未殁撑着地面,艰难地坐直身体。

      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眼前发黑,他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然后开始笨拙地处理伤口。

      他用干净的布条按住伤口,力道因为虚弱而有些飘忽。

      疼痛再次清晰地传来,但这一次,这疼痛仿佛有了目的,它是在阻止那件会让潮雨“伤心”的事发生。

      他做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止了血,清理了地板上的血迹,将染血的布条和那把水果刀都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姿势规整,像个等待家长归来的,听话的孩子。

      房间里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未被完全清除的淡淡血腥气,以及他手腕上被遮掩起来的,新鲜的疼痛,证明着方才那场与虚无的短暂交锋。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令人厌倦的天花板。

      他在等。

      等解潮雨回来。

      等那扇门被推开,等那个少年带着满身的偏执和炽热重新回到这个囚笼,用那种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目光确认他的存在。

      他依旧觉得累,觉得空,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是,因为怕那个人会伤心,他选择继续留在这无意义的生命里,乖乖地,等着。

      这或许,是比死亡更深刻的绝望,也是比死亡更复杂的……某种东西。

      他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流逝,或许是血,或许是那点支撑着这具人形活动的能量。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从手腕那道新鲜的伤口,连同着更早之前就被掏空的内心,一丝丝地散逸出去。

      像一只受了重创,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连舔舐伤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黑暗很温柔,带着一种永恒的静谧,在向他招手。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几乎是本能地,未殁那涣散的瞳孔轻轻动了一下。

      他听到脚步声,是解潮雨的,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略显急躁的力度,由远及近。

      不能……就这样。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星,在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灰烬里亮起。

      如果他看到的是冰冷的,不再动弹的身体,潮雨会疯的。

      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眼睛会瞬间黯淡,碎裂,然后被更深的疯狂吞噬。

      未殁几乎能想象到那种毁灭性的场景。

      他不想那样。

      他太累了,累到连死亡都成了一种需要努力才能抵达的奢侈。而让潮雨“伤心”,似乎比赴死更需要耗费他所剩无几的能量。

      于是,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将那几乎要断掉的气息,勉强续上。

      他动了动指尖,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他甚至还努力调整了一下躺卧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具即将冷却的遗体。

      他像一只快断了气的小猫,在听到主人熟悉的脚步声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尾巴尖。

      不是为了求救,也不是为了表达亲昵。

      只是想告诉那个即将看到它的人。

      你看,我还在这里。

      我还在为你……勉强地,活着。

      所以,请不要那么伤心。

      门被推开了。

      解潮雨带着室外的微凉空气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床上那个安静的身影。

      未殁闭着眼,但胸膛有着微弱的,清晰的起伏。

      他“乖乖”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

      用他残存的全部意志,扮演着一个尚有生息的,不会让他的潮雨“伤心”的……所有物。

      这强撑出来的、虚假的生机,比任何惨烈的死亡现场,都更令人心碎。

      ……

      第二天,未殁站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挽起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住,露出线条优美而脆弱的脖颈。

      他很少下厨,动作有些生疏,但很仔细。

      油烟机的嗡鸣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他做了几个菜,都是解潮雨平时多吃几口的。

      味道或许依旧寻常,但摆盘很用心。

      餐桌的一角,放着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

      里面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礼物”这个形式。

      傍晚时分,解潮雨回来了。他看到餐桌,眼神亮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坐下,吃饭。

      未殁坐在他对面,几乎没有动筷,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吃,像完成一个必要的观察程序。

      饭后,未殁收拾好一切,便走进了浴室。

      水声停了很久之后,他才出来。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解潮雨的卧室。

      解潮雨正靠在床头玩游戏,听到声音,抬起头。

      下一秒,他手指的动作完全停住了,屏幕上的角色瞬间死亡也浑然不觉。

      未殁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几乎透明的黑色纱衣。

      柔软的布料虚虚地笼着他清瘦的身体,要露不露,反而比完全的赤裸更引人遐思。

      灯光在他身上晕开一层朦胧的光晕,他脸上没有什么羞涩或诱惑的神情,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甚至有些空茫的样子。

      但他走到了床边,坐下。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他抬起眼,看向怔住的解潮雨,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落在一片死寂的冰湖上,清晰地漾开波纹:
      “潮雨,我想让你开心。”

      这句话,不含挑逗,没有爱欲。

      它更像一句陈述,一个他为自己设定的,今晚需要完成的任务目标。

      他献上了晚餐,礼物,最后是这具身体。

      这是他所能理解的,“让人开心”的全部方式。

      解潮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放下手机,目光像带着实质的热度,一寸寸掠过未殁在纱衣下的肌肤轮廓。

      他看到了未殁手腕上那道被小心遮掩过,却依旧能看出痕迹的伤口,眼神暗了暗。

      他伸出手,没有立刻去碰未殁,只是用手指轻轻勾住了纱衣的一根细带,摩挲着。

      然后,他抬起眼,对上未殁平静无波的视线,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容。

      “嗯,”他说,声音有些低哑,“我很开心。”

      这句回应,像一块石头投入井中,却没有听到预期的回响。

      未殁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任务似乎完成了。

      他依旧安静地坐着,像一件被精心包装后送出的礼物,等待着被拆封,或者被遗弃。

      他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这只他养大的,情绪不稳定的猛兽。

      至于他自己开不开心,似乎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是,想让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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