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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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拉是家中唯一能睡到7点才起的人。
她惺忪地睁开眼，那双浅到发紫的眼瞳眨了眨，四月的寒气让她在被窝里滚了滚，院里和楼下的动静驱使下，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房间靠里，离街道远，但还是能听到车马的声音。
克拉拉打着哈欠，缩在毯子里，一件件拿过床上的衣物。
脱掉睡裙，迅速地套好亚麻衬裙，羊毛长袜，用棉质袜带固定。左脚后跟补过。
再一件保暖的羊毛衬裙，扎的身上发痒。最后高腰长袖的棕褐色棉布外裙。大功告成。
现在的衣服都是裁缝定做，小孩子长的快，稍微放大了些。
克拉拉踩在床边的拼布地毯上，穿好不分左右脚的便鞋。
起身牵平裙子，拿起床头柜上的牛骨宽齿梳。
懒洋洋地走到门口，站在凳子上，对着半旧的锡镜，梳理着粗硬的长卷发，一下，两下。
卧室里只开了顶部的小窗，镜中的女孩在朦胧的光亮中，能看出立体的眉眼和柔和的轮廓。
她父亲是来伦敦闯荡的瑞士移民，母亲来自胡格诺派教徒家庭。
克拉拉综合了两人优点，生就了深眼窝，浅蓝发紫的眼眸，纯黑卷发，非英国式的面容。
看了8年还没看习惯。
她上辈子是P大化学系的高材生，临近毕业拿到了美国全奖博，再一睁眼却来到了19世纪初的英国。
历史走向相似，具体细节不同。比如现在1818年，女王储还在，没有难产而死，生下了健康的王子。
姑且认定为平行时空。
知道自己回不去后，还能怎么办，只能接受了。
梳完头后，克拉拉一伸懒腰，从小房间出了门。
……
她住的这处是隔的里间，临着父母的卧室。由于窗户要交税，整个二楼采光不太好。
旁边是客厅和书房兼账房，女仆间，转角的小储藏室，再就是楼梯了。
她房间没盥洗室，这得上层阶级的人家才用得上。克拉拉的父母，卡特先生是药剂师，开了临街位于苏活区的店铺，除配药出诊外，还卖日用品。卡特太太则是位会用草药的助产士，给人接生。
阁楼一半出租给了一位穷学生，一年15镑，另收了两个学徒。
夫妻俩有140镑的收入。只有克拉拉这个独女，还算宽裕，勉强够入中等阶级。
还好房子是自家的，省去每年50镑的租金。
但花在衣食住行一年省不下什么。日常生活繁琐，要干的家务事多，惯例雇了一位女仆，包食宿，每年6镑。
一家人都要去一楼厨房边的公共区域洗漱，好提热水。哪能像上层人那样把水管通在家中。女仆会去这边街区的水龙头打水。
饮用水的话，现在的人们只喝茶和淡啤酒。
克拉拉努力不去想，泡茶的水来自排放脏污的泰晤士河。
她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板下了楼。
这栋房子是克拉拉外祖父母留下来的，两人开杂货铺攒了一辈子，才买下了这座位于十字街口两层带阁楼的临街房子。
二十年前花费200镑，如今的价值已有350镑。
这年头普通人活到四五十都算长，毕竟拔牙感冒小病小痛会死，更低下的劳工阶层基本只到二十。
她家的老一辈人早不在了。
听到动静，十八岁的女仆南希探头，高兴地说，“小克拉拉起来了！”
她是来城里的乡下姑娘，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去当了女仆，还有女工，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年十几镑。
有学识的女性好点，能去当家庭教师，30-40镑，可地位尴尬和仆人一样。
此外就是小商贩，女裁缝，女帽店员什么的，有才貌能去当女演员，只是被人认为和妓女无异。
苏活区风俗业最为发达，中等的妓女年入就有200镑。这城里五分之一的女人都做过这等营生，偶尔一次兼职就能入得十先令一镑，缓解窘境。
比较起来，克拉拉已算幸运。她还没想好未来要从事什么职业，如果没的话就得嫁个中等阶级的丈夫，医生商人之类好有年收入。
可是嫁人不好嫁，持续二十年的战争才结束三年，男性青壮本就少，还有一部分去了海外。
国内的男女比例失衡，女方结婚要看能带来多少嫁妆，大部分都成了不婚的老处女。
单身的话，一辈子出租房子，提供餐食，一年有个50镑当房东太太过活。
也还不错。
南希在她家刚干了一年，等拿到介绍信没准能去待遇更丰厚的人家。
身材娇小，栗发绿眸，鹅蛋脸，橄榄肤色的妇人笑道，“啊，薇薇，快去洗漱，等下吃早饭了。”
她爸妈都五点多起，她是起不来的。学徒们要醒的更早，帮师父扫地，开店门，清洁门面，擦拭橱窗。
“早安，妈妈。”克拉拉打着招呼。
跳下楼梯后，她穿过走道到店前，橡木柜台里摆的琳琅满目，墙壁架中陈列着瓶瓶罐罐。
高个子，黑发灰眼睛，日耳曼人长相的男人在监督学徒研磨药品。
“早安，爸爸。”
他高鼻深目，看起来严肃，却快活地笑着，
“早啊早啊，薇薇。”
熬煮金鸡纳树皮的苦味，混合着门前排水沟的腐水味。
克拉拉忽略掉不适，跑回了厨房边的松木洗漱架旁，踮脚小心地拿过挂在钩子上的猪鬃牙刷。
南希已经往陶盆里倒了水。
现在人们更偏好用冷水，觉得热水会打开毛孔，让瘴气入体致病。
中等阶级会每早用清水简单擦拭，一周用2-3次肥皂，区别于劳工阶层的体面。
卡特太太拿起陶罐打开，用小骨勺舀出牙粉后倒在碟子上，克拉拉将牙刷用水沾湿后，仔细把牙粉全裹了上去。
牙刷手工制作，用铁丝固定猪颈毛，木柄的一支卖到6便士，相当于工人的半日工资。
顶多用上三个月就脱毛得更换，一磅白面包才值1.5-2便士，够一家人吃一餐。
牙刷算是轻奢品了，只有中等阶级以上人家才用的起。再往下早上会用指套沾牙粉或粗盐刷牙。
牙粉大多由药剂师售卖，克拉拉家用的是父亲卡特先生制备的。他做的牙粉在一片很出名，被称为“卡特医师牙粉”。
5年前在原有基础上做了些许改进，清洁的比旁人都干净，一罐6便士，够用一个月。跟卡特家差不多的中产阶层才消费得起。
每年给他带来20镑收入。
药店还兼卖2便士的普通牙粉，要粗糙点。克拉拉父母早上习惯用这个，小女孩用不惯，就换成最好的。
实际上这种，都对克拉拉来说太磨牙了。
卡特先生对他做的牙粉很自得，要诀是加了自制皂粉，过了两遍筛，药店里的马尾鬃毛编制的筛网替代粗麻布，研磨剂更细点，达到了40目。
这位医师平时就爱发挥点奇思妙想。自觉他的牙粉比市面上的品牌牙粉都好用，只是名气不大。
克拉拉在母亲的监督下，竖着刷，先外面再里面，不用巴氏刷牙法是因为，这种粗硬牙刷和牙粉估计会让她满嘴是血。
牙粉成分主要是研磨剂，清洁剂，越高端的越讲究，还会添加香料，粘合剂与防腐剂，低端的可能只用木炭粉，草木灰和粗盐。
克拉拉家的这款，是白垩土，皂粉，丁香精油，考虑到小孩使用混了蜂蜜。
普通款换成了木炭粉和干薄荷碎。
研磨剂怎么样都达不到极细的标准，长久下来磨损牙齿。
皂粉的味道并不好受，让舌头发苦，还会刺激口腔。克拉拉龇牙咧嘴，再爱护牙齿，也只能适当地刷一分钟。
现在人爱吃糖，牙齿坏的更厉害。三四十岁可能就一口蛀牙，要拔掉换成假牙。克拉拉父母牙齿还算健康，但也面临着牙痛的苦恼。
卡特太太在旁边全程看着，女儿浓黑眼睫下被遮出紫色的眼瞳。
克拉拉因为这双罕见的紫色眼眸，得了紫罗兰的爱称，昵称薇薇。
克拉拉却想，瞳色太浅，眼部血管多，才成了这样，还要在特定光线下看。
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种眼睛还不能适应强光，不过黑暗中看得更清。
长相中等偏上的父母，却生出了一个美人胚子。克拉拉不怎么出门，但这边街坊的人都知道，卡特家的独女很美，美到也许能靠那副外貌再往上跨个阶层。
阶级在现在很被看重，100镑年收入的下层中等阶级，想往上升，过得更体面，最高层级的拼命想跃入真正的上流社会，成为被尊称绅士的上等人。
克拉拉上辈子来自新一线省会富裕的中产之家，生活舒适，人爱偷懒，有点小聪明，全靠爸妈督促着学。
选了化学，而非金融计算机之类，大抵是因为少有的热爱。
她了解这个时代女性的困境，想做点什么困难重重，阶级更是不可逾越。但带着一贯懒散的态度，没有太多雄心壮志，不担心未来。
卡特夫妇和她上辈子的父母很像，关爱子女，勤勤恳恳。
吃喝不愁，她就顺当地先重温起童年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工业革命初期太不便了！百年后还能享受成果。
如今只能对着冒烟的牛脂蜡烛发呆，八点钟早早上床。
克拉拉刷好牙后，用淡啤酒漱了口。吐在痰盂里。看着里面夹杂的红血丝，不禁皱着眉。
她还保持着现代人的习惯，每晚睡前刷牙，一天要受两次酷刑。
踮着脚的小女孩面容严峻，她得做点什么了。
不等她想，卡特太太拿沾湿了冷水的亚麻布，铺天盖地给她擦了脸。再上手梳头。
黑发只到肩头，发质粗硬，中分编了两只翘起来的小辫子，用蓝布条扎住。
他们女儿真可爱。这位太太美滋滋端详着。就是不娇气，不爱撒娇，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叽叽喳喳爱说话，太早熟了点。
卡特夫妇隐隐可惜，比起觉得女儿乖巧，更少了做父母的趣味。
等饭时，克拉拉拿着惯用的陶瓷杯，请南希从铜壶里给她倒杯烧开的热水。
“要不要来点新买的红茶？”卡特太太亲热地问。
克拉拉摇着头，“不泡茶，什么都不加。”
转而搁在餐桌上，放温了，直接喝。
白水怎么能喝呢。古古怪怪。卡特太太摇摇头。
克拉拉感慨自己对白开水的执念。小孩子都把淡啤酒当水喝不会醉酒吗，难怪英国以酗酒出名。
“妈妈，我去爸爸那看看。”
克拉拉招呼了声，从餐椅下来往店里走，心想能不能找找有对做新式牙粉甚至牙膏有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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