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有话对你说 ...
-
这里是拉斯维加斯赌场。
光怪陆离，声色犬马。
簌簌本来是一脸好奇地跟着戚梓在人群中钻，可是突然间，身边的全部变成了狰狞面孔。好几个穿着黑衣戴墨镜，全身上下无不写着“我是坏人团伙”的人走出来，拽起她的衣领就想往场子外丢。
她求救地看向戚梓，却发现自家师父装得比谁都路人，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带在身上的手铐往她手上套。
手腕间一阵冰凉，像是被狡猾的蛇攀爬而过的触感。本来皱紧眉头，等总算壮起胆，掀开一点眼睑，发现落在自己手腕上的也不是那绝情的禁锢器具，只不过几丝凉水。
黑衣大汉不见了，乌烟瘴气的赌场也不见了。倒是围观群众还在，却是从衣着豪华变成了普通朴素，唯一剩下相同的，怕就是鄙夷的神色。
她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摸了摸自己手腕，却发现脚还更冰一点。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站在水里，千年寒潭的寒气一丝丝往上冒。这蓝得发绿的清澈湖水，低下沉眠着蜿蜒纠结的枝条，就像是被蓝水晶的镜面割开，彼此生活在不同世界。
“师父……”她开口喊，却发现声音如蝇蚊细小。
她的师父站在她一步之遥，面对围观群众，斜斜往后睥了她一眼：
“我不认识她。”
“你个没心肝没脸皮扔出去狗都不看一眼的混帐师父，真敢扔下我你就死啦死啦！”严簌簌猛甩头，大声一吼，似乎从浓密细网里一头冲了出来，竟然发现自己从什么地方坐直起身。
恩？
寒潭在哪里？赌场在哪里？围观群众在哪里？
难道是梦吗？
再定睛一看，哟，师父在嘛。就坐在床边那张桌子边上，背对她，低头不知道在翻什么东西。
那个曳紫的背影，真的不知道该让她说什么好。虽然每逢发生啥事，他总是第一时间把她扔下，撒腿就跑，留给她的总是这么个背影。但每逢发生啥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总是躲在这个背影后面，即使是不上道的方法也好，即使是要出卖她的方法也好，她也相信这个背影，一定能把事情摆平。
……话说回来，这身衣服还真好看耶。师父在云裳居有买这么一身衣服吗？紫色的倒是有，可是好象没这个紫得那么纯粹，明明是冷色调深层次的颜色，却竟然会让人有“剔透”的感觉。加上上面那只看起来像什么高贵的鸟的纹样，真是平白添加一股王霸之气。
而且，这里是……四爷的屋子？四爷好歹是个王爷，虽然对他们说话阴阳怪气的，可给的房屋待遇也不差。桌椅床框都是红木的，桌面镶嵌厚玉，垂帐轻纱，还有轻檀香。
而这个房间，怎么说呢？木头是红漆的没错，可是看起来就很单薄，像是随时会散架。她现在躺着的这床，稍微一动就会吱吱嘎嘎地响。而且你瞧你瞧，那屋顶角落里，还有蜘蛛网呢！
偌大一个西王府，总不会存在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像给人穿小鞋的房间吧？
“师父，你在看什么？”簌簌爬起身，叫桌前坐着的戚梓。
“师父？”
“师父！”
戚梓看得是真入了神，她连着拔高两次声音叫，才回过神来。缓慢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迷蒙的视线才渐渐凝结。
敢情刚刚压根在神游太虚哪！
“你看的什么呀，师父。”簌簌伸手指指了指桌上翻开到一半的书。
戚梓淡淡应道：“我不是你师父。”
“喂喂，师父，你又要开始玩这招吗？拜托你耶，每次都把徒弟先扔出去喂狼……唉好吧好吧，我也习惯了，不过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啊。我知道你跟四爷说什么抛弃我不管的话是用来蒙蔽他的，你一定不敢真的扔下我不管的对不对？要不回家我妈找你要人，看你怎么说！”
“我不是你师父。”戚梓等她絮絮叨叨完一大堆，才平缓地又重复了一次。
干脆站起来，两小步走近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她，在她身上覆盖出大片阴影，像是要被黑洞吞噬一样。
“簌簌小姐，我是马子俊。”
“什么！？”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燃点，把本来散散漫漫的簌簌激得马上跳起来，一把抓住床边人的衣袖。说起来，本来好好的穿越生活，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向诡异的方向拔腿飞奔。
“师父！你不是一直都坚持你不是马子俊吗？四爷跟你说了什么？你该不会被洗脑了吧？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你还记得我们怎么来这里的吗？唐朝不应该有那么高科技的工具才对……你肯定是被收买了吧是吧？四爷给了多少银子你，你这么轻易就松口哦？师父哎，你不是说王爷都不是什么好种吗？这种危险钱，我们不要赚好不好？”
被拽住衣袖的人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厌恶：“放手。”
“嘎？”
“放、手。”一字一顿，明明声音不大，却像是捏着簌簌的脖子，强迫她把手指从人家衣服上掰开。
她畏畏缩缩地看这个有着熟悉面相却陌生气场的人，又是疑惑，又是恐惧。
他斜斜眯眼，纵容一笑：“乖。”
怎的看怎的像狐狸或蛇那种奸狡。
簌簌全身一抖，从头麻到脚。她突然醒悟，爬起半个身子来，声嘶力竭地叫：“你不是我师父！”
“我本来就不是你师父。”
“马子俊？”
“恩。”
“扬州四品县令？”
他沉默了一下：“算是。”
“你真是马子俊？”
“簌簌小姐。”马县令耐心被磨光了，不想再应付她那些车轱辘的问话。看她根本没拎清状况的样子，干脆自己单刀直入：“我把你从西王府带出来，是想问你些问题。你若好好答了我，我定不会亏待你的。二狗子昨夜待你粗暴了些，你莫要怪他。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你若说了，我便让你走，不会为难你分毫。”
在他文绉绉的话里，簌簌脑子里的回忆逐渐开始接上线。
昨晚……四爷……师父……二狗子……西王府……荒山……
“啊！！”她突然惊叫，“这里是哪里！？”
马子俊缓慢地合了一眼，把极度不耐烦的情绪掩住：“请莫要浪费时间了好么，这里是哪，你不必要知道。问完话，我自然会让二狗子送你出去的。”
“问话？什么话？”簌簌总算听到了人家的目的。
“关于，那本书籍的话。”
马子俊姿态优雅地一指。簌簌顺他看过去，就是桌上他刚刚看得入了迷的那本书。
……等下！
古代有这么精装这么硬皮的书本吗！？
还有那下面压的包袱皮那熟悉的花样……
根本就是她出发前在书店买的精装二十四史！！
“这是昨天簌簌小姐用来砸我家家丁的书籍，簌簌小姐记得么？”
她正想嚷自己知道那本书，突然又灵光一闪，把自己话头憋住，目光闪烁地去看马子俊：“……你看了？”
“看了。”马县令点头。
“看……出什么了没？”
“前面看来有些古人的言集，但中间夹杂的语言却甚难懂，还有些艰涩的字眼，似是我认识的那个，又似不是。”马子俊轻蹙眉头。“我开始只以为是什么教派的文章，只是……”
他缓步走回桌前，把书捧起来，又走回床边，半弓下身，翻开书靠前的几页，指给簌簌看。
声调缓和，和颜悦色。
“这一章，倒是令我吃奇呢。”
簌簌虽然心里猜到，但还是往下瞄了一眼。
果然，是在书的最前面，用来简介和背诵用的，中国年号表。
“你瞧，魏、晋、隋……唐。”他手指划过去，甚好看，“这些都是过往的史事。而如今是，周。”
手指下移一行，那里正写着『则天顺圣皇后武曌』。
“武后。当今的皇帝陛下。”
簌簌吞了吞口水。
“我本以为，这只不过是翰林书写的史书乱稿。可是再往下……”
他手指再度下移，簌簌的心就像他手里的纸张，被划得心里痒痒的，满腔是话，就是不敢说。
到某一行，突然停住，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像石头块在磨刮着青石板墙：“705年唐复辟！907年五代！960年宋！”
他每叫喊一句，簌簌的心就跟着抖一抖。
“这是什么！？你是什么人！？”
簌簌本来在他平淡的诵读下，早就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现在他话一出，她立即就昂头申辩：“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我捡的！我不识字！师父让我拿着我就拿着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你想问什么别问我，问我师父去！”
有够此地无银三百两。
总是被师父卖，笨徒弟也知道关键时候拿师父当枪使。
“你不识字？”马子俊一脸了然，冷冷哼了一声。
“啪”地一声把书合上，那硬皮震出特别好的声响效果，把簌簌吓得一个哆嗦。
“好，看来簌簌小姐是尚未想清楚呢。”马县令收书在手，最后扫了她一眼，转身向门口方向走去，“那未，便慢慢想吧。马某有的是时间。”
“啊？喂！等下！”簌簌急了，半边身子下床就想追，“我师父呢？你既然这么有本事把我从西王府掳出来，为什么不顺便把我师父也一起带出来？”
“我找你，是因为你是书的主人。至于他……”
马子俊毫不留步，手扶上门闩。
那身鹤纹的曳紫大氅，穿着他身上，笔挺得没有一丝皱折。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只不过换了一身衣裳，只不过换了一个内里，就整个连长相都散发出完全陌生的气味来。
簌簌记得，每次落跑前，师父都会装不认识她。可眼角还是会偷偷地斜，偷偷地瞄，让她知道他只不过是在使坏水，而不是坏透了。让她能这么坚定，次次相信，那个背影一定会回来救自己。
可是现在这个弥漫着危险气息的背影，刚才还曾经让她认错过的背影，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连眼角的小范围，都不屑给予。
声音比千年寒潭的湖水，还要冰冷百倍。
“他人生死，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有话对你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