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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乔露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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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星离没有看,眼睛看着电脑点下接通。
“生日快乐阿离哥哥!”
熟悉而清纯的女音徘徊耳边,裴星离愣了愣,这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不用上课?”他问萌萌。
女孩那边不知道在干嘛,夹着丝丝音乐的摇滚声,不过很轻微,不仔细是听不到的。
乔露瑶嘿嘿两声,“阿离哥哥,我这边是凌晨十二点,不用上课。”
“凌晨十二点还不睡觉?”裴星离打了个哈欠。
感觉这两天被业迟养得有点懒了,吃了睡睡了吃,主要吃的对胃,睡得够饱,还睡得舒坦。
“不是啦。”小丫头声音压低,估计是把电话那远了,“我这边有个朋友开生日party,刚好邀请了我,闲着没事儿又没课,所以就来了。”
对此,裴星离脸色一变。
不过很快又安定了下来:“玩可以,不过别玩得太晚,毕竟在国外,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要喝别人给的酒,也不要收别人给的礼物,哥哥给你买更好的。”
乔露瑶呵呵直笑,无奈哄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用担心,别人送的我都看不起,还是哥哥最好啦!”
裴星离轻笑。
“对了哥哥。”乔露瑶又喊。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好久都没听过你拉琴了。”萌萌说,声音不知为何带上哭腔。
这次换作裴星离失声。
有的时候,他竟想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他似乎拥有全部,又恍若一无所有。
他是勇敢的,又是挫败的。
幺儿眼中的大哥,是严格的,讨厌的,很凶的。
而萌萌眼中的大哥,是温暖的,细心的,救赎的。
所以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是为了青春期焚断的小提琴,是为了家族使命,是为了路杼,为了虞清娩,为了实验的团队?
有时裴星离也会想。
大海是怎样的?寂静的?漂泊的?吵杂的?若身体泡在静谧的海水中,究竟是牢笼,还是救赎?
“对不起……”
萌萌垂眉,隔空摇摇头,“没事没事,生日快乐啊哥哥,给你点了个蛋糕,晚上到,记得吃哦!”
裴星离笑应,萌萌掐断电话。
打开隔间门,吵杂的音乐涌入耳朵,乔露瑶沉着脸回到包房,那里面都是扭成一团的男男女女,气氛活跃,却极易煽动人情。
“Elvira,What are you thinking?”
一串流畅的英文询问响起,乔露瑶这才勉强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
“看样子,像单恋了呢!”又有人说。
前者依旧沉着脸。
“I was thinking, my God.”
我在想,我的神明。
……
“啦啦啦……”
小孩嚷着歌,短发长至下颚,她穿着学校标配的校服,漫步拐致花园深处。
时间久了,她以逐渐习惯大城市的生活,可某些人际交往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习惯,就如,某些日积月累,刻骨铭心的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萌萌背着书包,学着先生教她的方式按下电梯楼层键。
几秒后,自动门敞开,她脱下书包,嗒嗒嗒地小步跑到客厅,不出意外的话,沙发上会坐着一个身穿白衬衫,桃花眼,身段极为好看清瘦的男人。
“先生。”萌萌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裴星离看着大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听闻,漫不经心嗯了声。
那绝对是,她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先生生得很年轻,看着不到二十岁,骨骼分明的手指不断敲打着键盘,眼里带着七分未退的少年稚气,三分疲惫与懒散,左手无名指上,还带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先生……”萌萌拖着书包,小心翼翼开口。
“啪嗒”一声,只见先生合上笔记本电脑,漂亮的眼睫轻轻往上一挑,萌萌不敢抬头,良久,她边听见先生清冷,如划过高山流水,令人舒适的嗓音:“什么事?”
许是他本来就长得温柔,声音也不低不冷 ,萌萌竟突然间血液倒流,猛地抬头鼓起勇气:“先生,老师说,女孩子要将头发扎起来,可我的头发太短了,扎不来马尾辫,你可以帮我扎小辫子吗?”
话已出口,客厅陷入短暂缄默。
萌萌瞪圆黑溜溜的双眼,鼓着的脸上,还带着小学期间可爱的婴儿肥,奶凶奶凶的。
那一刻,先生不曾说话,只是似非似笑打量着她,那双眼睛带着春泥般的温柔,所裸露出的气息却让人感到压迫与紧张。
她听见他慢悠悠开口:“叫哥哥。”
萌萌一愣,后知后觉才磕磕巴巴喊了声哥哥。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声含糊的哥哥,夺走了裴星离这一生,仅剩的,无障碍的情感。
哥哥对她很好,可谓是细微到极致的好,他会在早上起床给她编好辫子,会在上班时一同送她去学校,会在放学后,给她买一串从来没有吃过的,新鲜出炉的冰糖葫芦。
有时,萌萌会想,哥哥估计是太无聊的才会送她上学的,而这个天真的想法,截止到她进入裴家满一年。
他以为哥哥很孤独,收留她,单纯是觉得没有弟弟妹妹,生活太过枯燥,太过安静。
直到那次年夜饭,哥哥把她们姐弟二两带回家,而从那间豪华的别墅里,跑出一个和他弟弟差不多大的小孩,缠着哥哥的大腿喊哥哥时,她才知道,大人的世界不过如此。
或者说,是她太单纯罢。
她拉着弟弟的手,想走,走出那个不属于她的家。
可意料之外的是,哥哥拉起她的手,在那个本该家庭团员的新年夜,当着全家人的面,走掉了。
他带着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走掉了。
萌萌永远记得那天晚上裴家小幺儿看她的眼神。
是憎恨,讨厌,混杂着浓烈的委屈。
她跟哥哥说:哥哥,你送我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做饭。
但哥哥没回答。
萌萌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不回答。
哥哥总是沉默寡言,爱笑,但很少有笑,他似乎一直都很忙,无名指上总带着枚戒指,从未摘下来过,也不知戒指的主人去了哪,在干嘛。
一直到了初中,她和裴阿姨一家吃完年夜饭守岁,一直玩到凌晨三点多,忽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放在公司。
打着反正不远的想法回去了,却发现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白茫茫的灯。
那时已经快凌晨四点了,裴星离还坐在电脑桌前,像一台永远不用休息的机器般全神贯注地工作着。
乔露瑶并没有进去打断,她只是疑惑,想着应该只是今天的事比较多吧。
后来她发现不是的。
裴星离经常卡着凌晨三点下班,早上七点起床,而陪伴他的,除了苦涩的咖啡,估计也只剩放在脚底下那箱不辣的番茄牛肉泡面了。
乔露瑶曾偷偷躲在办公室门口观察过他。
她发现,哥哥每个小时都会趴着眯个十分钟,醒来之后继续对着电脑狂干,以此类推,下班后自己开车回附近的住处。
又或者,有的时候眯过头了,一趴就是一个晚上,早餐不吃,继续工作,开会,谈生意,看合同……
她曾委婉提醒过,也曾试过亲自把早餐端到他面前,不过都被拒绝了。
因为哥哥总是机械性地回复她:我吃过了。
我吃过了。
那一刻,乔露瑶真的觉得很心酸。
她忽然觉得裴星离很可怜。
在业迟还没来之前,有的时候,她甚至替他羡慕裴星屿。
因为这个最小的弟弟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他除了体质差了些,就是天真,纯净,无邪。
他和裴星离的性格完全相反。
他爱闹腾,他不喜欢大哥,因为大哥总是对他很严格,因为大哥总是冷冰冰的不搭理人。
可每次,那个闹腾的幺儿闯祸了,裴夫人就会拿起那根特制的紫竹教鞭,一下一下抽在哥哥削瘦的脊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这些,幺儿都看不到吗?
每当挨打,萌萌都站在身后,一脸漠然地看着,而那个闯祸的幺儿则泪汪汪地躲在业家小儿子身后,时不时往她身上瞥一眼。
每一次,都是这样。
这个家,无论是裴星野犯了错,还是裴星屿闯了祸,无论当时哥哥是呆在公司,还是接她放学,无论哥哥身体是好是坏,是伤是累,只要三个弟弟出了一点差错,裴夫人都会千里迢迢从国外,或从公司赶回来,抽他一顿。
哥哥身体总是不好,萌萌曾见过一次他躲在房间里吃药,却吐出一口血的场景。
她哭着跟哥哥说:哥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会死的。
哥哥回答她:我现在就去医院。
她又说:我说的不是那家医院,我说的是给你看病的医院,没有弟弟的医院!
那时的弟弟因过敏进了医院,哥哥还来不及挂号,就被迫匆匆前往病房照顾了。
至于那天裴星屿对她的怨恨,在萌萌眼里,不过仅仅是小孩觉得从小陪伴自己的破玩具被抢走了而已。
他并不是真正想要大哥,他只是觉得,他的旧玩具,被人抢走了。
她的哥哥并不高冷,她见过哥哥拉小提琴的样子。
是温柔的,干净的,她会拿着一串糖葫芦递到哥哥面前,说:哥哥,抱我。
每当这时,哥哥便微笑着将几岁的她抱在怀里,与她一同拆开那红果表面的轻膜。
从内向到活泼,都是哥哥给她的勇气,在哥哥这里,她不需要因为没有铅笔盒而自卑,她不需要带着弟弟一起上学,更不需要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给了她充足的爱。
其实,哥哥还很爱笑,还很喜欢吃甜食,有空的时候,喜欢窝在客厅里看动画片,或者打游戏,就是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而每当这时,萌萌都会从房间抱出一张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她知道哥哥很苦,她也知道,哥哥的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他,哥哥已经结婚了,但结婚对象一直无影无踪。
她对业迟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好印象,因为有他在,哥哥从来都是一副厌恶的模样,明明笑容就很少了,此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哪怕哥哥吃着她给的糖葫芦,也会是一副想吐的模样。
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很自私,如果能一直是个小孩就好了,无论怎么闹,怎么抓着哥哥的手撒娇,怎么抱着哥哥的腰哭,换来的,都是温柔的微笑与细致安慰的糖葫芦。
他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她为他的世界点燃新的曙光。
如此那么多,业迟在哪呢?
他在上大学。
明明知道哥哥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过节放假,还偏偏给他寄一些乱七八糟的破纸,骚扰他,让他睡觉都不得安宁。
而他每次回来,在萌萌眼里,永远都没有心疼的关心与安慰,而是调戏她的哥哥,或者故意做一些极端的事情,引起她哥哥的注意。
看着把她带大的哥哥因为这些杂七乱八的事儿熬到眼睛都红了,萌萌开始恨,她恨裴家,恨业家,她不喜欢裴星屿,更对业迟恶心。
因为这两家人除了裴星离,没一个配称之为东西。
这个世界就像一头带着银箭穿梭的巨大的猛兽,飞快而狂躁地朝他奔涌而去,萌萌知道,只要她动摇一步,哥哥就会被万箭穿心,被啃食,被吞噬。
因为除了她,没人再敢挡在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