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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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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那就留下吧,毕竟这是你长大的地方。
一
程老师的父亲死了,村长打来电话的时候他还在讲台上授课。
“程小子,你爸虽然对你做得不厚道,但他毕竟是你爸,村里的习俗你是知道的,这点灯就得成年晚辈点。这……你也不能为难我这个老头啊,村里交代不过去的。你看……这周末……”程村长唯唯诺诺地说着。
这届的程家村村长是程老师那不成气候的小叔,懦弱的不行,但也不知怎么居然还能给村里筹到钱修祠堂。
“要上课,晚上我回去。”程老师沉默了许久,最后应了下来,听村长说这老家伙死得时候坐在院子里,人发现时已经臭了,他只想回去看看那恶心的老东西死得到底有多惨。
下午三点的课结束后,程老师回到宿舍,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带着几件更换的衣服,就驱车从市里回到祖宅。
程老师的老家在河山村,离市区不远开车就2小时,只是山路崎岖九曲十八弯,中间平白耗费了不少时间。
河山村是正儿八经的农村,还是在山沟沟里的农村。
程老师的家在村头,屋檐高宽,他爷爷读过点书识得几个字,是那个是村里有名的乡绅,这房檐之前被暴雨吹没了,还是村里筹钱给他们修的。
家在离祠堂很近的一个坡上,在他家修缮后,他家的房檐盖过祠堂的屋顶。
村里算命的老姑婆说,房檐压祖祠,不利风水,家宅不旺。就因为这个房檐问题,前任村长就和他爸吵翻了天。吵来吵去,最后那老宅的门往内移了20公分才把这事了了。
傍晚时分,程老师踩着太阳落山的点开车到了村尾,从村尾进村的路好走些,毕竟是乡村干部修的。
刚到,就看到村尾老姑婆家的炊烟又飘了出来,亦如儿时。
回头一瞥,一个佝偻背的老太在门口坐着。
程老师一阵唏嘘,没想到这老姑婆八年不见衰老了这么多,他离开村那年她还站在门口冲他招手再见,没想到现在只能佝偻背坐着,怕是手都举不起了。
这算命老姑婆也是神奇,据说她金口直断30年来无人能逃过她定的生死命,也有些人怕她,背后偷偷叫她阎王婆子。
也不知她干的是什么,但每天都有炊烟准时飘起,30年来日日如此。
程老师将车开到村部的空地,里面已经停着一辆黑色的别克。他慢悠悠地走回村头的老宅。
路过祠堂,看见程村长用扁担抬着两个水桶正好从里头出来。
祠堂里的那棵榕树比他走的那年长势更好了,5m高的祠堂屋脊还让它露出半个树冠。
“程小子哟,可算回来了,明天你爸的事要早上就起棺,可得早点。”
“知晓了,村长这是干什么?”程老师随口一问。
“给老榕树施肥呢,这样才长得壮实。”程村长憨厚地笑了。
程村长放下扁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给他。
程老师打开一瞅里面只有一根,不客气的收下了。
程老师抬头看见那颗老榕树的树枝被风吹得猛晃,像在招手。
他等到家门口了才突然骂了一句:“啧,这树高过房顶不说,就说我的房,白白让出去二尺地,就逮我一个人薅羊毛。”
老宅的大门贴着去年的春联,不知道为什么那老东西居然没换,明明是最在乎过年过节的人。
门还算干净,只有几条蜘蛛吐的丝挂在门把手上。
程老师用脚踢开门,他以为会见到一片狼藉的空地,没想到还算干净,那些人还还打扫了一番。
只有中间院子里的树下有一具未完成的没有头的人形木雕,木雕旁还有一个竹凳和削刀锤子。
雕刻完成的天灯是一个站立仰脖,双手微微举过肩膀,敞开手臂向前上方虚空环抱的人形木雕,木雕腹部掏空,是蜡烛点燃的区域。
这种木雕就是村长口中的天灯,每个程家村的人离世后的仪式里都需要用天灯开路,有些手艺好的老人会自己做,这天灯是程家村老人给晚辈最后的礼物。
天边最后一缕残阳消逝。
程老师点上烟,来不及吃饭,就在屋内翻找起来,一通乱翻后只有两个吃剩的鸡蛋和地瓜。
他不信程老头没留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觉得这莫不是村里那些人趁他不在已经搜刮过了。
眼睛一转,准备去半夜去村长家找找。
现在村里只有几户还在,人不多,程村长的媳妇也已经死去多年,他孩子也不在身边,还真是是个好时候。
他在家门口放松一下筋骨,就开着手机里的手电筒往村长家走。
村长家就在刚刚进村时见到的别克汽车后方,一栋刷了新漆的三层小楼,虽然漆是新的,但结构还是土房子的模样。
程老师看着四周没人就从小院子爬了进去,摸黑来到屋里,一溜烟先进了厨房。
一摸灶台上的灰,嫌弃地拍了拍手,墙角的蜘蛛网比他家门口都大。随手翻了一下还不如自家老房子,他家至少还有两个鸡蛋。
这时二楼的灯突然亮了,村长的声音从楼上响起:“是谁?”
程老师一惊,打翻了放在灶台边的漏勺。
随之而来的就是下楼梯的脚步声。
他从窗户爬了出去,翻出后院,只听村长在屋内骂着:“臭老鼠!还敢来偷东西。”
尽管安全出来,但没看到点货,心里不是滋味。
程老师心里一寻思,不是还有村尾那佝偻老姑婆嘛。
当了这么多年算命的,她家指定有点东西。
想着转头就往村尾去。
村尾离这里开车也就十来分钟,但走路结结实实走了有四十多分钟。
程老师走到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落在老姑婆家的树头尖上。
他在门口绕圈,想和刚刚一样找个矮点的房檐翻进去。
结果绕一圈发现,后面被竹林拦住,这看着不大的门居然是最矮的篱笆墙。
程老师环顾周围一片乌漆嘛黑,心一横,来都来了,没有不进的道理。
拍了拍手上的灰,助跑,起跳,单脚够到篱笆檐翻身,顺着篱笆墙缓缓落地。
空气中只有落叶踩碎的声音。
程老师没想到这老姑婆门头破破烂烂的,结果里头竟然是个没有倒座的二进小院,比他家的院子还大。
顺着连廊往耳房走去。
脚步声格外清晰,墙上树影斑驳。
狭长的通道瞬间暗了下来,连廊被木墙封住,月光只照到镂空的窗台边沿,甚至另一侧的厢房连窗都用砖瓦封死。
通道里被鞋子踩出的脚印,灰尘的味道充斥在他鼻尖。
程老师鼻尖一痒,想打喷嚏,但硬生生忍了下来。
打开手电筒,心里琢磨着这老姑婆大晚上睡哪间屋子,顺手推开了手边厢房的木门。
嘎吱一声。
门里一片漆黑,手电筒往里头照去。
心脏漏跳了半拍。
屋里头层层叠叠的木人,手心相对,手臂举起向上环抱。
每个脖子的切断处都帖着一张黄纸,上面写着“xxx生于xx年xx月xx日,卒于xx年xx月xx日”
为首的两个竟然就写着程老头和程老师的名,吓得程老师鞋子向后滑了半步。
回过神来,边低声骂了句晦气,边退了出来。
骤然而起,他背后远远飘来呕哑嘲哳的声音,高低起伏的调子在这寂静的木屋里嘶哑而突兀。
“皮描雕灯骨做芯。”
蜿蜒曲折的语调,如一张无形的大网,丝丝密密将他缠绕。
“髓溶石砚发为笔。”
他手比脑子更快,把手机照灯处紧贴衣服。
“残阳花影开阴路。”
后背一阵凉意,心跳加深强撑着慢慢回头,脖子好像都在嘎吱作响。
“满顶圣魂放天灯。”
无限拖长的尾音不断钻入耳朵,他不由得屏气。
透过镂空窗户,原本空旷的院子里凭空出现一个半人深的铁锅,一个佝偻的背影手拿着个长勺不停地搅和。
是老姑婆!
程老师呼吸感觉已经停滞,被发现地害怕压过了恐惧,他慢慢地蹲下,直到只有两只眼睛看得见花窗外老人的举动。
月光隐匿,只能看见老姑婆的身影晃动。
她从铁锅里舀起一勺,走到一边。
此时程老师才发现,在铁锅不远处,有一个树桩被个人型东西环抱着。
声音骤然停止。
紧接着是一个尖锐中带着喜气的声音缓缓而出。
“一浇浇到头。”
手中的长勺一扣,森白的液体从勺中流下到人形模样的头顶。
月破云出,阴霾散去。
他的视野从未如此清晰。
“腰缠万贯不用愁。”
半蹲人像全身裸样,毛发已经被剃干净,皮肤点点镂空,脸部层层叠叠的麟纹交错。
“二浇延年益寿。”
麟纹由脖子顺势而下直到胸口处,接着与水纹交错,直到水纹环绕腰间。
“福寿双全先祖佑。”
手臂高举环抱树桩,臂上雕着层次分明的花纹,月光透过镂空的间隙,皮下的骨头映出了花纹的影子。
“三浇子孙团聚。”
大腿和小腿处的纹绘格外的复杂,肌肉已经完全被掏空,几缕白色的神经在骨旁边垂落,若榕树生根。
“人丁兴旺香火足。”
镂空的皮如灯笼罩般将骨头环绕,透光见影,罩影藏光。
头顶被浇下的地方,已经结出一层透明白霜。
程老师被这场景看愣了,俨然是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等呼吸又开始循环,才感觉右耳边,通道深处传来啃食的声音。
[卡兹……卡兹……]
来不及害怕,程老师直接向右看去,通道尽头出现了三个黑色的影子。
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手机脱手,向连廊深处滑去。
手电筒照出三具背对着他的半蹲无头木人。
由不得他害怕了,怕手机滑远,连爬带滚起来,将手机捡起来。
高度正对窗台下方的雕花,程老师才发现窗台上所有雕刻的脸都已经被削掉。
他手和腿都在抖,站起来时瞥到庭院中。
老姑婆拿着勺,慢慢搅着铁锅,脸一动不动的向着他,嘴角缓缓咧开一条黑色的洞。
手心全是汗,心跳如鼓。
转头看见三具木雕人已经正对向他,手臂由高举已经放下,正方腹部被掏空。
嘴已经发不出声音。
没时间供他多想,拿起手机就跑,手电筒照出一路影子。
路越跑越长,人越跑越小。
狭小的通道变成一个四米通高的木梁房顶,只有程老师的喘气声在回荡。
原本手里的手机不见了,只握着的一条细细的线。
放开,细线慢慢向上飘去。
骤然,四周飘起童声。
“气球气球高高挂。”
回音在耳朵里缠绕。
抬头,密密麻麻。
细线的另一端,是一个被吹大的人头皮气球。
气球被黑色的线缝住了会导致漏气的洞,依稀可以看出还是个人样。
但房顶被这样的气球铺满倒是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程老师再也忍不住了。
尖叫,鸡鸣,敲门声同时响起。
“程小子”,敲门声不停,“程小子,起床喽,要起棺喽,时辰可不能过了。”村长在外面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