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联邦：下沉之地（下）》拂忧界

72、072.灵魂蘑菇

　　在劳伦斯先生刚结束完跟圣诞蘑菇的这段对话，很突然地，他所在的梦境世界里就开始泛起灰雾。

　　那些灰雾来势汹汹，并且劳伦斯先生从中感觉到了些许冰凉和不祥的意味。

　　但劳伦斯先生丝毫不怕，因为这种感觉是有些熟悉的——就跟他记忆尽头、被他埋藏起来的那段关于自己濒死时期的记忆里的感觉是一样的——那种生机被扼杀的、死亡降临的感觉。

　　“我是要死了吗？”劳伦斯先生喃喃自语道，“是我容身的蘑菇都被摘除了吗？”

　　“当然不是。”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灰雾中冒了出来——是韩宁，她身后正跟着大雾伊甸园大人。

　　韩宁在灰雾中边走边说道：“这只是属于我们死亡的灰雾，只是我们降临的象征，并不是你要死了。”

　　然后，劳伦斯先生看到韩宁从灰雾中现出身形（她依旧戴着面罩），而她身后则跟着一个穿着白袍的、身材高挑瘦削、皮肤同样灰白的女人。

　　韩宁想要跟劳伦斯先生介绍一下自己身后的这位大雾伊甸园大人，但韩宁还未开口，大雾伊甸园大人便摆了下手，示意她无需多言。

　　大雾伊甸园大人走到劳伦斯先生面前，她抬起自己那冰冷又灰白的手，先是将手轻轻附在劳伦斯先生心脏处的位置，她摸着他的心口，感知了一会儿，接着又抚上劳伦斯先生的额头。

　　而劳伦斯先生，在大雾伊甸园大人抚上自己额头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脑海中正在和已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被动的方式、像电脑程序一样被什么上传读取着——包括他记忆尽头的、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那段记忆。

　　“你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好孩子。”大雾伊甸园大人读取完劳伦斯先生的一切后，她收回手，语气依旧不带一丝感情地赞扬道，“好到我都想亲自把你带回到我的伊甸园里。”

　　“那个死亡伊甸园？”劳伦斯先生问。

　　“是的，”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然后她问劳伦斯先生：“你恐惧死亡吗？”

　　“我不恐惧。而且如果死亡能给我我想要的一切，并让我从我当下的困境中解脱出来，那我愿意死亡。”劳伦斯先生回答，但他说这话时，内心却在不受控制地有些恐惧和悲伤——却也不是因为打算拥抱死亡而恐惧悲伤。

　　劳伦斯先生看向韩宁，说道：“我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时间是怎样的，但你从这里的世界离开真的有一段时间了——它久到我现在是如此无力且无助；”

　　“我想要保住我的世界，我想要保住我的蘑菇。”劳伦斯先生说道，“我现在，任何人跟我提任何条件——只要他们能按照我的心意为我实现我的这个愿望，我就什么代价跟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

　　“不要太过绝望，孩子。”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我可以为你保住你的世界跟你的蘑菇，但代价是你要永远留在我的大雾伊甸园里——”

　　“你不一定非得成为我们的一员，但我需要你为我跟我的大雾伊甸园工作到永远。”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此时她心里已经做出了对劳伦斯先生的安排，不过她也还是说道：“而在此之前，你还得先向我跟我的伊甸园证明你自己。”

　　“我需要向你们证明什么？”劳伦斯先生问，“还有我需要怎么证明？”

　　“我的大雾伊甸园，它不是一个快活自由的地方，”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它是一个充满死亡、悲伤、痛苦、孤独和其他诸多负面情绪和负面能量的地方；”

　　“虽然你身上也充满了这类负面情绪和负面能量——但，我需要你向我证明，你能承受住我伊甸园里让你感到痛苦的一切事物和一切力量。”

　　“如果你能承受住这一切，那我跟我的大雾伊甸园欢迎你，因为你是可以正常自如地在我们的世界里存在的，这样你也就可以正常地为我工作——这是我最愿意看到的，”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但如果你不能承受住这一切，那你是没法以跟我的伊甸园孩子们一样正常的姿态存在于我的大雾伊甸园世界的——”

　　“而这样的你是无法以我想要的方式为我工作的，因此我目前不太期望看到这个结果。”大雾伊甸园大人说。

　　“那我要怎么向你证明，我能正常自如地存在在你们的世界？”劳伦斯先生问道。

　　“很简单。”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我们会把你带到我们的世界里，并把你的蘑菇也一起带走，如果你的蘑菇能在我们的世界里正常生长，并成功被我们跟我们的世界改造同化，那你就具备在我们的大雾伊甸园里正常存在、生活的能力。”

　　“不过，”大雾伊甸园也说道：“要是你失败了，你心爱的蘑菇就会死掉，到那时，虽然我依旧会为你实现你的愿望，但我猜，你可能也会跟我一样不太满意。”

　　劳伦斯先生不说话了，他能允许自己去承受代价、承担风险，但他不能让自己的蘑菇为自己承担任何风险——他的蘑菇对他真的很重要。

　　对劳伦斯先生而言，他的蘑菇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庇护所：
　　事实上，从他诞生开始，是蘑菇唤醒了他的自我意识，并在接下来不停地滋养着他，让他生出了属于自己的灵魂，甚至蘑菇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与其他想要逃避现实、逃避伤害的情感，它便包容他、保护它，给予他力量、帮助他成功地编织出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小世界，让他可以在这个小世界里像正常人一样、相对自由也相对快乐地生活着，过着自己曾经无比渴望过上的日子。

　　“你需要做出选择，”见劳伦斯先生犹豫，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我能看出来，你的蘑菇对你真的很重要。”

　　“但这就像用硬币打赌一样，如果你选择跟我做交易，那你至少有一定的概率能彻底保住你的蘑菇跟你自己，但如果你拒绝这笔交易，那用不了很快，你的世界跟你的蘑菇都会完蛋——按照你母亲的要求，愿望公司的那些人这次给你的肉身下的是猛药，你母亲认为，只要把你身体上的那些蘑菇都祛除掉，你就会好了。“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

　　“她不是我妈妈。”劳伦斯先生沉默了一下，却说道，“我不是弗楼，我是劳伦斯先生，我真正的、只属于我的母亲现在正在我的世界里沉睡着，因为我能用来维系这个世界的力量越来越少了，所以她跟我父亲都只能保持沉睡的状态。”

　　然后，劳伦斯先生顿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了。

　　“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带着我的蘑菇去你们的世界，”劳伦斯先生说道，“但我有个条件——”

　　“我知道你应该是个大人物，应该很厉害——”劳伦斯先生看向大雾伊甸园大人，说道，“所以，我想跟你提个要求：如果我的蘑菇无法承受住你们的改造和同化，我想要你们把我的蘑菇送到一个它能安全地继续存活的地方；”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劳伦斯先生说道，此时他内心中恐惧的情绪已经散去了，但悲伤的情绪却越来越多，越堆越浓，他说：“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你们能保住我的蘑菇，那你们无论跟我提什么条件、让我去支付什么代价，要我去做什么、成为什么，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