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为何那样》易宛襄玉

2、示好

　　匕首抬起几寸，又猛地往顾清珩眉心扎去，顾清珩也是使了力抵着，但到底处于劣势，力气挥不出完全。
　　他便只能与这匕首的主人对峙着，微侧过眼，穿过手间的缝隙看去，拿着刀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只是一个看起来刚满冠岁的少年。
　　两道目光在这狭窄的缝隙之中相撞，一些不属于自己却又十分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顾清珩头痛欲裂，猛地挥力出去才将眼前人推开。

　　周身瞬间亮堂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艳色装饰物，除了垂下的帘帐，桌布窗帘皆是不同颜色的红，混着金银，一派雍容华贵却又俗不可耐。
　　更引他注意的是眼前这个玄衣少年，面上是与他这张脸不太相匹的恨意，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二人都没开口，顾清珩是因为陌生，少年则是在斟酌。
　　“你……”
　　话语被呼啸而来的剑锋打断，匕首重新被少年抬高，霎时增变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透着些怪异的光芒。
　　顾清珩再次抬手去抵，可他刚历飞升失败，心口也有一股说不上来沉闷，只能堪堪接下却找不到机会还手，终是被抵回床塌。

　　“师尊，弟子今日这一招，您可满意？”少年横着剑身，又往下压了几分，“封元丹的滋味如何？”
　　封元丹，难怪他这灵力退减万分。

　　“胜之不武，你会满意？”
　　“只是一味药材而已，师尊从前也没少给我用药，怎么，比不了了？”
　　少年清冷的声线绕在耳畔，一语一出，脑子里也浮现出一些所谓下药的片段。

　　顾清珩故作镇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多出来的记忆与自己原本的记忆重叠，他终于记起来这是何地，试探开口：
　　“那么今日，你要杀我？”
　　少年嘲弄轻笑，拿剑的手一抬，剑尖扎在顾清珩腰侧的床板上：“我只是想与师尊比过，怎么会扯上生死？”

　　“即是比过，便堂堂正正，你暗耍阴招我可不认。”
　　“认不认你现在也在下风。”
　　话落，少年起身收剑，不再压着顾清珩，站至一侧似乎在等待宣判，这会倒是乖巧起来了，装的有模有样。

　　顾清珩理着衣服，太好了，是他最讨厌的红色：“那既然是切磋，便算我输了，你先回去吧。”
　　少年有些惊疑地看了顾清珩几眼：“你不生气？”
　　“我为何生气？”
　　能在双方都厌恶彼此，防备拉满的情况下还能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喂下封元丹，要么是这身子的主人是个废材，掌门之衔徒有其名。要么就只能是眼前这少年人够机灵够手段。

　　少年终是懒得多费口舌，也不有任何表示甩衣出门去了，若是顾清珩会读心术这会便能听见少年心里千句万句全是大逆不道的话。

　　人一走，顾清珩这才又瘫坐回床塌，该如何形容他这会的感觉，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
　　合着他这一飞升飞到上古画卷中了。这卷《驭魔图》记载了传说中的魔君从入魔到泯灭的一生。
　　刚那位要持刀杀他的少年，便是将来毁天灭地的魔君，萧疏寻。而顾清珩自己，则是画卷中，坏事做尽，最后被萧疏寻一刀穿喉挫骨扬灰的恶毒师尊，时予。

　　封元丹也算是一种毒，虽不致命，但毒性会随着血液流窜全身，短时间内修为近乎没有。棘手的是，这东西没解药，什么时候恢复也是因人而异。
　　顾清珩坐在床塌上，摸着自己的腕侧，一脸愁容，怎么这种事偏偏就让他给赶上了。
　　他也奇怪，若说恨之入骨，中了封元丹现在不就是最好的动手机会？萧疏寻却敛下杀意，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不会要等修为大成！然后虐杀我吧！”
　　这下是真天塌了！堂堂天界仙君，这会连佩剑都提不起，顾清珩不敢下注，死后是重回太初神域，还是神魂俱灭，都未可知，这条命还得先保一保再说。
　　时予是坏事做尽，最终才遭了报应，那若是跟他反着来，是不是能拉回那么点仇恨值？晚死几天也让自己好有个准备。

　　顾清珩偏头望向窗前的铜镜，轻轻叹了口气，镜中人倒不显陌生，但纵观这地这物，也就只有镜子里这张脸还是他所熟悉的自己罢了。

　　要不说顾清珩接受能力强呢，他只在屋里来回徘徊了几步，而后拳头对掌心这么一碰，就拉开了这扇通往新世界的屋门。
　　空气窜入肺腑，灵气充沛，是个适合修炼的宝地。

　　顾清珩没入过什么门派，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拜的师父，如今却是阴差阳错当上一派掌门了。一路闲逛，遇到的所有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倒也享受得来，毕竟在神域无论行至何处也是如此待遇。

　　无头苍蝇胡乱走，记忆在到达时紧跟其上，这一圈转下来，清屏大小事宜顾清珩心里都晓得个七八分了。下了几个坡又上到山腰，光洒了一身，顾清珩迎着光走，眼前人影不少。
　　石头反着碎光，一侧圆盘上插着一把比一人还高的大剑，充作日晷，上刻三个大字“乌石盘”。

　　左右无事，顾清珩也凑个热闹，人群让开路走至内圈。等看清盘中比试之人顾清珩这张脸又浮起愁色，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好徒弟。
　　只是这萧疏寻嘴角带血，发丝散了两绺下来，胳膊也被划伤，洁白的清屏校服上满是尘埃。

　　盘上的人并没有因为顾清珩的到来而停下动作，反倒是故意表现一般，三五个人合起伙欺负萧疏寻一个。
　　萧疏寻余光瞥见顾清珩，也不意外，看好戏的事少不了他。

　　少年动了歪心思，借着招式不动声色地往顾清珩的方向挪去。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萧疏寻突然侧身躲开对面袭来的剑士，发尾因力甩得飞扬起来。那剑士显然刹不住，即使脸上因为对面是掌门已经变得惊恐，但这身子却压根不受控制。

　　顾清珩本能地想要聚力，但灵力就像是点着了又被吹灭的火烛，仅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应承不来，只能往后撤身去躲，步子还没退几步，萧疏寻抓着那人的辫尾一拽。不等顾清珩自己躲开，那胖子就被甩回原地。
　　再看萧疏寻，嘴角扬起的弧度里全是挑衅。

　　顾清珩心里不爽，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戏弄。却也只是在心里骂了几句，示好的事他可没忘。

　　“你们这是切磋还是斗殴？点到为止不懂吗？”对萧疏寻的那点不爽也藏在这语气中了，却是把萧疏寻护在后面。
　　萧疏寻上下一打量，封元丹的药效正值鼎盛呢。

　　对面那人收了剑，满脸横肉挤在一起笑着：“师尊，今日萧师弟的功课还未查验，弟子在督促他。”
　　顾清珩回头瞥了眼萧疏寻，沉下了声故作威严道：“萧疏寻是我亲传弟子，何时轮得到你来查验他的功课，僭越了吧？”
　　那人一愣，赶忙摇头。

　　萧疏寻也带着探究看着眼前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人群乌泱散去，萧疏寻更是不会跟这人独处，甩袖也要走，身子还没转过去就被一股力拦住。
　　顾清珩手快，早就拽上了他的袖子：“跟我过来。”

　　俩人一前一后往闲月阁走，萧疏寻这会倒是乖觉，老老实实跟在顾清珩身后。
　　隔了好一会才听见前面的开口：“你剑术应是不错的，怎么由着他胡来？还挂了彩？”

　　“他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已是上坡，萧疏寻没抬头，“我若还回去，晚上被人打了黑拳，还是一样的结果。不如任他打骂，骂够了打累了，自然也就停了。”
　　前面那双脚停住，转了过来，温润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弱肉强食，纵容只会产生更多的不公平。”
　　萧疏寻这才抬起头，日光已经下了些，从顾清珩背后投过来也不觉得刺眼：“不公平，难道不是因你而起？”
　　“……”

　　自知理亏，顾清珩没再接话，引着萧疏寻进了屋，在架子上翻找了一番打开几个银瓶轻嗅，将其中一个递给萧疏寻。
　　“天山灵草炼制的金疮膏，治你这伤正好。”
　　萧疏寻不敢接，只怕药里还有其他东西，他不信这人会有这么好心。

　　顾清珩的手悬在空中，似是明白了萧疏寻心中所想，打开指尖轻挑了一块在手背揉开。
　　“药没问题，放心。”顿了顿又说，“再有这样的事，告诉我。”
　　萧疏寻轻笑，还是没接药瓶，却握住了顾清珩的手腕：“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不是师尊授意他们怎么敢？还是师尊心血来潮想当这个好人？不过你现在，怕是自己都护不住吧？”

　　差点忘了这茬，自己现在灵力全无，防的不仅是萧疏寻，万一别的门派或者什么组织什么势力得知，来个措手不及，那他这征途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嗯，拜你所赐，开心了？”
　　“还行。”

　　开心还真是没多少，萧疏寻被折辱欺负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让他的好师尊死得那么容易。药只是想让他难受一阵而已，自己受的苦难总得一一还回去才算圆满。

　　顾清珩抽回手，轻咳了两声：“灵力只是暂时，不管如何，我是清屏掌门，以后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你这是在，讨好我？”

　　“你可真会加戏。”顾清珩白了萧疏寻一眼，“算不上，我只是觉得他们太过分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现在自身难保，我又是唯一知情人，需要我帮你掩护？”
　　“嘶……”

　　不得不说，萧疏寻说得还真准，戳中心思的顾清珩因为有些难堪耳尖都红了起来，打心底不想承认。
　　抬了抬下巴：“你帮不帮？”

　　萧疏寻觉得好笑，师尊厌恶他这事，连路过清屏山的狗都知道。他反过来恨回去，也是人尽皆知，因为一个封元丹，这人居然能委曲求全。他刚想拒绝，忽又想到什么。
　　“帮，但有条件，带我去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