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为何那样》易宛襄玉

111、走马

　　一听说顾清珩又要离开太初神域，风延先是赶来，去哪不重要，他可不放心顾清珩刚回来歇都不歇就又要走。
　　虽然说他没受什么伤，但飞升失败又出死关，还在画卷中历经生死，意识推着人走，身体自个万一半道叛逆怎么好。风延不阻拦，因为知道拦不住顾清珩想做的事，便打算跟他一起去。

　　风延都晓得了，浮玉自然也晓得了，刚走到灵极殿门口，浮云就踩着云来了。长留相信顾清珩不会随意决定，但他不放心浮玉的气性，于是也跟了过来。也许来的路上碰着了谁，藏不住话，三五游说，这一来二去灵极殿门前又聚了六七个人。顾清珩有些无奈，原本只是打算悄悄地走，自己去转上一圈，可大家出于好心，他又不好回绝。

　　“我说，你们灵君好歹也是号称三界第一，一技勾月御灵纵横世间，从前他一人收复末地时怎么不见你们前去帮忙，现在不过串个门，携家带口的，各位太过紧张了些吧？”己朽晃着扇子走到人前，他说话也好做事也罢，向来都是看心情，心情好了跟谁都能打哈哈，心情一般像这样忽然翻起旧帐也是有的。

　　浮玉下意识想要反驳，若当时他在，必然不会让顾清珩独自一人。转念一想，漂亮话都会说，无论与否，顾清珩当时确实是一个人从末地爬回来的。

　　顾清珩对此也没言语，没拦着己朽的话。末地凶险，弋兽难驯，他不知自己战了几日，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打赢，反正就是抱着大不了死的心思闷头冲进末地深处。那时候顾清珩初露锋芒，虽引众仙家连连称赞，但相比于现今言语要轻上许多，没人会信顾清珩能活着回来，包括他自己。
　　所以，当顾清珩拖着身躯从末地出来时，除过风延之外，没有一个仙族在黄泉外等着他。怨，也不怨。从那时起，顾清珩的希望就只存在于自己身上，也是那时，顾清珩真正成为了坚不可摧，无所不能的星渚灵君。

　　众人沉默，己朽能理解，太初神域乃至整个三界就守着这么一个宝贝蛋子，差点命都丢了，现在众人紧张也是情理之中，但顾清珩又不是小孩，他有自己的责任，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星渚四肢健全，脑子灵光，你们关心则乱，不必像看娃一样护着他。若真有危险，便是待在太初神域足不出户也不见得有多安全，还不如想想昨日星渚嘱咐的事怎么落实来得实在。”
　　顾清珩啧了一声，这也不知是夸他还是损他：“诸位的关心我记在心上，眼下预言和扶槎都是重中之重，我昨日说了那么多事，自己又怎么好意思闲着，诸位放心，我身体无恙。”

　　风延轻叹：“你这意思，是不要人跟了，那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哪，届时若有需要我也好回应你。”
　　“传闻三境同春域主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我想去碰碰运气，也许他真能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神域千位仙君有什么算不出的，居然要跑到下界一个巴掌大的地去问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样的事闻所未闻。顾清珩接着说道：“三境同春属一秘境，并非人人可抵，抛开那位域主，人妖魔平衡之地，必有乾坤，季怀枕若要寻个藏身处，三境同春未免不是一个好选择，此去，不会一无所获。”

　　顾清珩都这样说了，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担心是有，也不过是想让顾清珩多休息一下罢了，他那三界第一的头衔又不是自封的，真遇到个什么事，担心的也该是对方。
　　何况还有己朽跟着一起，俩人立在一处静湖边，看着夕阳西下，只等着皎月露出第一缕月光时跃湖穿林。顾清珩望着湖面显得有些焦急，说给那些仙君的理由不假，是否还有其他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紫幕落下，三境同春和记忆里的毋行域一样，灯火辉映，热闹非常。比从前大了许多，长街四通八达，每一条街道都落满高矮交错的楼阁，但再高也不敢建过毋行楼。
　　来往行人无论是魔是妖都对顾清珩笑脸相迎，也不嫌他身上的“臭道士味”了。

　　“圣主陨落后，我便没来过这了，这人有点本事，这地方没砸他手里，管得不错。”
　　顾清珩点头：“人族少了许多，多是魔族和妖族。”
　　“人嘛，寿数已定，活不过这些老家伙，这地方也没那么好找，世代变迁，人族便越来越少了。”

　　顾清珩没再接话，目标明确顺着中央大街往毋行楼走去，己朽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暗笑，几步上前跟上他：“走这么急，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去问那个人预言一事吧？”
　　“问问又没有损失，他若是真知道什么不是赚了吗？”
　　“你当人家白给你回答啊，有规矩的。这位每月只见一位，既要有缘还要拿他觉得有价值的东西去换。不说别的，这都月末了，万一这月已经有人上过毋行楼，那你岂不是白跑了？”

　　谈话间，俩人已行至桥上，毋行楼里的丝竹乐声更加清晰，大门开着，殿外无人似乎并不设卡。
　　顾清珩沉了口气回道：“你也说了，已是月末，若有人先登，那我再等几天不就好了。总之这位域主，我必须得见到。”

　　话落便抬脚往楼里去，眼瞅着已经迈入殿内，屏风两侧各窜出来一道影子将二人退至楼外。守门的不是那两个纸小孩，一个红头发，一个红眉毛，不要东西也不讲话，就这么来回打量着顾清珩二人。

　　顾清珩也打量着这俩，怎么看怎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手刚抬起要问，拦路了这俩好似得了什么令，一下又让开路，毕恭毕敬请这二位进去。

　　“省事，仙君名号不小，兴许上面那位知道是你来了。”己朽晃着扇子调侃道，目光却顺着殿中木梁走向将整座楼宇扫视了一番，眼底有笑，轻推了顾清珩一把：“你上回来这，成亲来的吧？”
　　往事被提及，顾清珩耳尖发烫，没好意思看己朽，解释道：“当时别无选择，才出此下策。”
　　己朽摇头撇撇嘴，一脸看破一切的样：“依我看，并非下策。”

　　顾清珩无从辩驳，也不是很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可就不只是耳朵红了，只能干笑两声转而去寻引人上高殿的堂倌。

　　从前毋行楼是新人祈福的地，现在成了“情报局”，规矩也变了不少，总得有人领路吧。
　　几乎同时，顾清珩目光刚落定，那位女堂倌就已迎面朝自己走来，上下一扫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位仙君，可是来寻域主？”

　　顾清珩点头，拱手朝人作礼：“是，可否引见？”
　　女堂倌笑着侧身张开手指向一侧：“域主已等候多时，仙君请上临。”
　　顾清珩有些奇怪，侧头看向己朽，不是说一月只见一个人，还得拿东西去换，怎么到自己这如此顺利？

　　“域主有感，前日就告知会有一位戴珠冠系冷玉的仙君来此，叮嘱无需换物，人来便好。”女堂倌见顾清珩有疑解释道，“您一进门儿，便认出来了。”
　　己朽闻言笑了：“还真是无所不知哈，那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看着顾清珩的背影己朽摊开扇子轻晃，笑意更浓，喃喃低语：“星渚呐，这才是我真正要送你的礼啊。”

　　楼层构造和从前别无两样，一楼二楼是酒楼，往上便是非准许不可入的禁地。堂倌引着顾清珩到三层，一切杂音都被隔绝，多的规矩一条没有，就只是为他开了结界，便转身下去了。

　　仍然是他们曾携手走过的那座旋梯，心口的震动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更加明显，飞出墙壁的依然是蝴蝶蜂鸟，不过这一次顾清珩没有心思去抓逗，他微低着头，一步一步数着阶梯往上走。

　　怎么能忽略呢，那场盛大的婚礼，那天来自毋行域各个不同种族的祝福再次萦绕耳畔。再度踏上这条路，中间度过了漫长的季节，打破了生死的界限。
　　台阶数着数着就乱了，心也乱了。

　　直到蝴蝶落在他肩上，才终于踏上了最后一阶。周遭的声音又静了下来，隐约能听到门后细微的水声，顾清珩重重呼了口气拉开门，刚咽下去的呼吸又提了起来。

　　顶层仍然铺满一地的清水，和记忆中见曹毋沅时的装饰一模一样，只是那些垂下的纱幔绘的不是鸳鸯戏水比翼双飞，那些图画比曹毋沅落笔要重得多，每一幅都是浓墨重彩，每一幅，都是他与昭明。

　　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纱幔随着顾清珩步步走进慢慢拉开，变幻着位置，也由此展露出更多的画面。
　　有加冠梳发竹林舞剑，有春花美酒仙人挑剑，有识海深处的那一吻，也有八荒流星雨下的定情时……从他们的相遇到分开，画满了整个顶楼，顾清珩顺着往前走，将他与昭明从前种种走马观花似的又经历了一遍。

　　路走尽了，桌上是一幅墨迹未干的画作，画上只有顾清珩，笔墨潇洒，几笔便勾出他今日衣着。

　　疑问有了答案，心口再度酥麻，身后踩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清珩却僵住了身子，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少年温润的嗓音落在耳边：
　　“师尊，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