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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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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利恩回到维奥列特罗斯堡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雪渐渐变大,卷在北风里面不甘心就这么落下,朝着玫瑰园的位置抬了抬头,怕那个傻瓜又站在窗口等着自己了罢。例行去乔伊斯那边向少主人汇报家族事务,温暖的书房丝毫感觉不到外面风雪交加的寒冷,伊西利恩进去的时候,乔伊斯还在和弗朗西斯科打电话,对着进来的人点点头,并不避讳,伊西利恩坐在一旁等着,壁炉里面的火焰和着乔伊斯的说话声毕毕啵啵作响。
书桌上面已经没有文件,看来少主人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倒是那一壶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和一份提拉米苏,让伊西利恩有些奇怪,少主人并没有晚上吃甜点的习惯,而且弗朗西斯科医生也不允许少主人在睡觉去喝咖啡,因为他有轻度的失眠。
“说吧。”乔伊斯阖上手机,坐在书桌后面听伊西利恩汇报事情的进展。从意大利进来的军火分批安全送到北爱尔兰的接应点,伊西利恩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正要告辞离开,却被乔伊斯叫住:“不忙,先把这个吃了。”说着,把装有提拉米苏的碟子推到伊西利恩面前,悠然地给自己和保镖各倒了一杯咖啡。
伊西利恩虽然奇怪,到底也没有异议地吃了起来,第一口尝到嘴里,舌头就被香、甜、柔、滑等各种质感的变化所包裹,入口即化,细细品过,甜香又掩不住可可粉的苦涩和马萨拉酒的醇美。
乔伊斯一直没有说话,端着咖啡杯看着保镖把一碟子甜点吃完:“味道怎么样?”
伊西利恩擦了擦嘴,满意地点点头:“味道很浓厚,非常正宗,就像上次在意大利尝到的一样,家里请了新厨子。”
乔伊斯浅浅啜饮了一口咖啡:“雷做的。”如愿看到伊西利恩眼睛一亮,却依然是淡淡的口吻:“这一块是他特意给你留的,被我硬是夺了过来,我看他快哭的样子,很好玩。”
伊西利恩的不悦一瞬而逝,似乎可以想象到雷不甘不愿又默默忍受的表情,语气略有些责备:“你跟弗朗西斯科医生学坏了。”
“这么贤惠的人,你什么时候娶他过门?”乔伊斯问得云淡风轻,伊西利恩却差点被一口咖啡呛着:“少主人,你开什么玩笑?”
乔伊斯略略思索:“你今年三十一岁了吧。”
伊西利恩耸耸肩:“这话可真不像一个英国人说出来的,在欧洲,三十一岁还算不上大龄青年吧?”
“可你是中国人,秦先生。”乔伊斯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你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来到维奥列特罗斯堡,没有想到十一年,那么快就过去了。”思绪飘远到记忆的深处,那个深邃的夜晚,那个只有疼痛,只有孤独,只有绝望的年纪,伊西利恩默默地来到自己身边,怎么也赶不走,于是只能让他跟着,这么多年如同身体和影子的存在,不知何时发现连身家性命都可以托付给这个年长自己七岁的男人。
伊西利恩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那是我的责任。”也许最初还是为了那一纸契约,可是到了后来,他只是被这个夹缝中求生的少年所感动,如果不是真的想留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绑住他。
“为了帮助我夺取家族大权,耽误了你多年。”
“可我和他还没有到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根本就是在意大利捡了一个儿子回来。”伊西利恩见乔伊斯还要说什么,立刻抢先一步打断:“我本来想要一个对手,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他,要是少主人你把注意打到我们两个身上,我明天就踹他出小楼,跟着你过算了。”
乔伊斯微微勾起嘴角:“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伊西利恩深知乔伊斯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前在利物浦,雷奉拜布尔之命刺杀少主人不止一次,怎料到今天乔伊斯竟然会这么说,伊西利恩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看来不需要我踹了,弗朗西斯科医生会从非洲赶回来踹人出门的。”
虽然和乔伊斯还是一副说笑的口吻,可以是离开少主人的书房,伊西利恩就冷下脸来,一个人踟蹰在长长的连廊上面,思绪纷飞,三分之一是关于自己,三分之一是关于雷,剩下的是关于自己和雷的关系……
玫瑰园的小路覆盖着白雪,伊西利恩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到雷带着期盼的身影。下意识走到雷的房门口,才想要敲门,突然停下了手,默然地盯着深色的门板,最终还是选择转身离开。寒冬的夜,北风刮得愈加猛烈,隔着玻璃窗户和厚绒布窗帘依然可以听见凛冽的呼啸声,似乎比昨天更冷了。伊西利恩睡不着,侧过头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从柜子里面翻出一床毯子,想着要不要去雷的房间看看,他不说,雷是绝对想不到要给自己加被子的。
可是今天和少主人把话都说开,现在自己又去这般那般……伊西利恩抱着一床毯子在卧室里面转圈圈,最后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用中文低声咒道:“秦朗月,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从花瓶底下摸了雷房间的钥匙,伊西利恩放轻动作开了门进去,入眼的情景却让他愣在了玄关处,迈不出一步——雷背对着他,还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小路,深深浅浅的脚印早就已经被雪花覆盖,不知道他就这有身姿挺拔地站着,站了多久。
伊西利恩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打颤:“你……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雷转过头,湿漉漉的灰蓝色眼睛让他想起偶尔会在路上遇见的流浪猫,那是一种被遗弃的孤独,一种等待后的绝望。伊西利恩突然觉得有点心疼他这样的“自虐”行为,雷所求的并不多,只是每天自己去探望他的那一两个小时,知道自己要忙,从来都是不吵不闹地等在这所大庄园里,维奥列特罗斯堡有很多人,可是却没有和他亲近的人。
雷没有回答伊西利恩的问题,倒是走快两步翻箱倒柜起来,说话带了一点点鼻音:“我偷偷给你做了点心,本来是做的提拉米苏,可是被少主人抢走了。”
东西是从雷平时收着礼物的柜子里面拿出来的,那个柜子里面放着伊西利恩送给他的礼物,林林总总,一样一样收拾地很好。浅蓝色的骨瓷盘子,朗姆酒和巧克力调出的蛋糊,细细地裹在苹果块上,进烤箱微微烤过,食物的香味带着微醺和清冽的矛盾。伊西利恩认出来,这是一道流传在意大利的典型宫廷甜点,名叫萨芭雍(Sabayon)。
“我怕少主人又抢走,所以把它藏起来了。”雷献宝一般巴巴地看着伊西利恩。
小银叉子戳起一块,鼻息间就盈满了馥郁的香气,可是吃进嘴里早就没有了甜点该有的口感,本该是冷热交融,缠绵酥脆,甜蜜醇烈的口感到现在只剩下冰冷的蛋皮和软掉的苹果,但伊西利恩还是一口一口把点心全部吃光。雷的眼睛里浮上了笑意,拥着伊西利恩送来的毯子坐在沙发上。
雷把碟子放在茶几上,赞美里面略带歉意:“很好吃,我以后会早点回来吃你做的点心。”
雷低着头,自个儿在一边碎碎念:“可惜来不及做提拉米苏了,阿尔说我做的提拉米苏很好吃,我特意给你留的……”
伊西利恩揉着他的头发,揶揄道:“少主人是个坏人,我帮你教训他。”
雷有点狐疑:“你准备怎么做?”
“很简单,打电话告诉弗朗西斯科医生,他晚上喝咖啡了。”
“这算什么教训?”
伊西利恩望天叹道:“谁都不会想要一天接上同一个人十几个电话的。”从认识弗朗西斯科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人绝对是个话唠,尤其事情涉及少主人的健康问题,弗朗西斯科会反反复复地一遍遍叮嘱,直到乔伊斯翻脸。
雷笑了起来,弯弯的嘴角,雪白的牙齿,白毛衣,银头发,像个雪人,伊西利恩继续揉揉他脑袋:“睡吧,很晚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带你出去玩。”
雷稍有的睡意都消失不见了,一双眼睛睁得晶晶亮:“去哪里?”
“伦敦眼,怎么样?”伊西利恩还记得雷当初看到伦敦眼时惊奇的表情。
雷连连点头,唯恐自己答应晚了就去不了那个摩天轮了。
“那睡吧,澡洗了吗?”
“洗了”,伊西利恩刚打算离开,就被雷揪住了衣服:“你陪我睡好吗?我觉得好冷。”
伊西利恩摸了摸雷的手,果然是冷的,这个笨蛋也不知道暖气温度调高一点,多穿点衣服:“脱衣服上床睡觉。”哎,这好人做到这份上,下辈子估计老天会让人投生到大富大贵之家享清福了,救了人还要当人爹,当人爹不算还要负责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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