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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挖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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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赵与通知了鉴证取样的同事,一组到矿洞周围进行样品提取,一组对景区门口的皮卡进行全面检测。
埋尸现场没有发现新线索,第一次拍照取证的工作做得比较全面,能分析的在会议上已经分析了。
重点,是新查出来的「挖矿事件」。
审讯室,墙壁上显示着10月4号的时刻表和温湿度。
房间中央,陈光佝偻着坐在位置上,大号的保安服下空空荡荡,瘦削的身体宛如一根骨架,耸着肩膀,缩着脖子,皲裂的两手呈现长期户外劳作的紫红色,失明的左眼眼皮破布般褶皱着。
身前的审讯位上坐着两个人,左边赵与,右边柳回笙。
“核对下信息。”
赵与开口:
“陈光,男,56岁,家住大尧岛陈家村堰塘口12号,职业为黑独山景区保安,对的吧?”
陈光抬起唯一能看清东西的右眼,眼白盖了一层炎症的蛋黄膜。
“对的。”他说。
赵与放下资料表,问:
“说说吧,挖矿怎么回事?”
陈光抬起的脸埋了下去,脖子朝左侧拧了半圈:
“我不知道。”
柳回笙将他逃避的动作收进眼底,用膝盖碰了碰赵与,示意让自己接棒。随后在平和的气氛里破口问到:
“人是你杀的么?”
陈光噌一下抬头:
“不是!”
柳回笙扫了眼他的动作,上半身前倾,双手往前蹿,眼神渴求且急迫——这是一个真诚、渴望自己被相信的动作。
人不是他杀的。
但,他一定知道挖矿的事。
柳回笙没有完全松口,借陈光的紧张继续说:
“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帮忙隐瞒?”
“我,我......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还犯法吗?”
“不知道当然不犯法,但你在明明知道的前提下,还要隐瞒警方,耽误了破案进度,导致真凶逍遥法外,就涉嫌包庇罪。”
“包庇......我没有包庇,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回笙见他怕成这样,却还是咬死也不松口,便换了一个说法:
“你很害怕矿洞被发现,也害怕挖矿被发现。这也能理解,如果景区的开发商发现有人偷偷在景点挖矿,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保安。搞不好,你这个好不容易到手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说着,从资料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
“这个人认识么?”
陈光抬头看了眼,目光有所停顿,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婆娘。”
柳回笙继续:
“据调查,你太太的右腿高位截肢,只有左腿能活动。目前在家务农,行动能力有限,主要以帮人编织草帽草鞋为生。你出来打工,也是想给你们夫妻俩挣养老钱。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因为包庇罪进去了,她一个人怎么生活?”
陈光的脸抽搐了一下,明显慌了:
“警官,你们找她干什么?这个事不关她的事!她一个人在农村,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你的法定配偶,如果你不配合,她是跟你关系最亲近的人,我们就只能去问她。”
“她!你去问她什么嘛!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把她扯进来嘛!”
陈光激动地又是跺脚又是拍桌,声音也颤抖起来,慌得不行,生恐柳回笙带人去陈家村找人。
柳回笙盯着他,声音凌厉起来:
“好,不说她,就说你——
陈光,矿洞已经发现,挖矿的事情你能瞒多久?你自己交代叫主动配合调查,到时候我们警方查出来你就叫包庇,是拿奖金还是吃牢饭,这笔账你不会算么?
陈海波就是矿队的一员,他现在被杀,一定是因为产生了纠纷。你知道凶手是谁么?直到他为什么杀陈海波么?如果他就是因为矿洞的事情杀人,现在是陈海波,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你?”
高山遭遇炮轰,巍峨的山体赫然坍塌,石块混着沙土一边沉降一边爆发,炸出一团混沌不堪的蘑菇云。
陈光僵在原地,似被观音菩萨点化前卡在现出原形的妖兽,入定般僵持着,许久许久,才终于闭上眼睛,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瘫在椅子上。
“去年,我被工地赶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活儿干。家里的地也不好,种些稻子,一年到头也卖不了几个钱。后来四哥,就是陈海波,他说他们工地附近有个景区要开发,要招保安,就介绍我过来。”
“一个月3000,算下来一天100,已经很好了。而且开发的时候情况比较复杂,开发商看我在工地干过,就让我当保安头子,每个月多200块钱。”
“差不多是4月份的时候,陈海波跟我说,山里头有矿金,如果挖到了,一小块都是好几万。他还拿给我看,那个石头确实弄开是黄的,跟金子一样。”
“我害怕出事,他说他已经找好大老板了,挖到的矿金直接送到工厂去加工,拿到的钱大家平分。反正每天进去的车也有乱开的,多两道印子,少两道印子,没人发现。他们每个星期要进去3次,每次都给我200块钱。我就......就,提前把监控扯了,然后在吃晚饭的时候,给其他保安下点安眠药,等他们来了,放他们进去......”
“警官,事情就是这样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是收了一点钱,但是我没有进去挖过,里面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陈海波为什么突然被人杀了,我也一点都不清楚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柳回笙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没有发现说谎的迹象。于是对赵与点点头,表示口供可信。
赵与将口供跟案情从头梳理了一遍,问到:
“你最后一次见到陈海波是什么时候?”
陈光回忆:“就是1号那天晚上。”
赵与一凛——今天4号,1号刚好在法医推断的“死亡2-3天”的时间之内。
于是追问:
“在哪?干了什么?”
陈光回想了一下,说:
“那天他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人。外面黑漆麻乌的,又没有灯,我想着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就跟他说要不算了。但他说不行,非要进去看看,还说什么要是发财了,卖了给我分1000。”
“发什么财?”
“总归就是挖矿呗。他靠着这个矿发了好大一笔财,那个打火机就是挖矿之后买的。”
赵与打开文件夹,翻出陈海波遇害时的上衣和裤子,两张照片立着举起:
“他当时穿的是这身吗?”
陈光盯着照片回忆了好几秒:
“好像......不是,我记得他那天穿的是件牛仔衣。可能他后面换了吧,因为他后面半夜的时候又出来了。”
“出来了?”
“对。”
“几点出来的?”
“好像是1点过了。我不是帮他把监控扯了吗?他出来还给了我一包烟。”
“烟?什么烟?”
赵与警觉——陈海波遇害的时候,口袋里就有一包刚抽了一根的金山寺。
陈光说:“腊梅,还有大半包。”
“怎么给你的?他自己抽没抽?”
“就直接给我扔过来了。我在屋里头,他就隔着那个窗丢给我。”
“之后呢?”
“我就让他赶紧走嘛,其他保安还在睡觉,万一弄醒了,到时候说不清楚。然后他就骑着他那个摩托走了。”
“有没有跟你说去哪?”
“没有,就说了句‘走了’。但是他朝着工地那个方向开的,我估计是回工人宿舍了。”
“然后呢?后面有没有回来,或者再联系你。”
“没有。我后来就去把电闸打开了,不然明天早上他们起来发现电闸关了,我不好说。”
“电闸?你不是关的监控么?怎么还关了电闸?”
“对啊,这里的电路都是一起的。而且扯电闸的话,被发现了还可以说是跳闸。只扯监控,太明显了。”
“之后他还出现过么?”
“没有了。倒是挖矿的工人前天晚上又进去了一下。”
“2号晚上?”
“对。”
为什么陈海波要深夜一个人去黑独山?
出来之后又去了哪里?
如果在外面遇害,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人运回黑独山埋尸?
如果在黑独山遇害,2号进去的工人队伍里,陈海波是否混到了其中?
事情的真相似乎揭开一层帷幕,又似乎比之前还要复杂。
做完笔录,赵与立即给四组的组长刘在忠拨去电话:
“老刘,调一下2号凌晨1点之后案发地附近的监控。有目击者看到死者1点多离开黑独山,看看能不能从监控查到他的行动路线。”
“好,收到。”
安排完工作已经是下午两点半,赵与猛然想起还没吃饭,折回办公室,打算叫上柳回笙一起去吃点东西。
谁知工位空无一人。
一旁,啃汉堡外卖的谢可从工位蹿出一颗头:
“赵队,你没去吃饭吗?”
赵与点了点头:“正准备去。”
随后问:“你看到柳回笙了吗?”
谢可朝走廊北面指了一下:
“她刚说去上厕所来着,还没回来呢。”
“好,谢谢。”
“你俩要一起去吗?现在好晚了,我这儿还有个鸡腿,你要不要垫吧一口?”
“不用了,谢谢。”
赵与跟柳回笙的关系没有公开,从前在蓊城的时候,也只是重案组的几个人知道。如今到了蓊阳,众人都还以为她跟柳回笙只是普普通通从同一个地方调任共事的同事情。
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像队长关心普通队员那样。可临近洗手间,听到柳回笙的干呕声,脚步嗖地就蹿了进去。
“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