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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可疑的保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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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是单人作案。男,身高170-180之间,年纪18-30岁,体型中等偏瘦,左撇子,不抽烟。不仅认识死者,表面关系还比较好。跟死者应该是约好去黑独山碰面的,如果问保安,应该还能问出更多线索。”
柳回笙的侧写结果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你看我,我看你,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是刚考进来的一个小姑娘开了口:
“不愧是柳警官,这么快就侧写出来了!”
小姑娘叫「谢可」,25岁,今年刚硕士毕业,是一大队年纪最小的新人。
她坐在柳回笙对面,脸上笑盈盈的,大有一种学生听到感兴趣的话题疯狂吹捧老师的既视感。
“我刚也尝试侧写了一下,跟你差远了。‘不抽烟’那个是怎么得出来的?我学习一下。”
柳回笙看着她的表情,恍惚看到从前一直跟在她后面记小本本的陈豆豆,心尖软了一下,说:
“死者随身携带打火机和烟,说明他有抽烟的习惯。一包烟只少了一根,现场也只有一个烟蒂,说明是死者自己抽的。但凡凶手会抽烟,或者能接受抽烟,会跟死者一起抽。”
“噢......有道理。”
柳回笙扫了一圈周围,从表情里多多少少读出一些恍然大悟和残留的疑惑,接着说:
“侧写这个行业在蓊阳这边还比较新,但我可以保证侧写结果是科学可靠的。正好现在还有时间,我把侧写的依据跟大家同步一下,或许能提供一些思路。”
接着开始道出依据:
“死者的后脑遭受持续性击打,创口位于后方偏左,所以是左撇子。”
“事发地环境偏远,又是在半夜。死者从后面被袭击,且身上没有厮打的痕迹,所以凶手应该跟死者认识,并且比较熟。结合他鞋底的碎石子,颜色深,颗粒小,跟黑独山大门的灰色石子不一样,属于景区深处。很大概率,他是在主观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进入黑独山的。综合这两点——死者应该是跟凶手约好在那里碰面。”
“从死者衣物表面的尘土和衣裤磨损情况来看,是死后被拖进坑里掩埋的。如果是两个人,会一头一尾抱起来把他扔进去。其次,死者的体型不大,体重应该在120到130斤左右。如果凶手体力比较好,可以直接将他扛进去,或者从后方抱着上半身把他拖进去,磨损的只有后脚跟的鞋子和裤脚。但死者磨损的是身前,从上衣到裤腿都有明显磨损。说明,凶手没有体力抱起上半身,只能在死者死亡之后,就着面朝下的姿势,通过拖拽衣物的办法把他拖进坑里,再进行掩埋。所以——凶手不光是单人行动,其本身的劳动能力较低,身材体型偏小。”
“以上,是侧写结果的部分依据。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我进一步解答。”
从前在蓊城,柳回笙的侧写之路磕磕绊绊。尤其刚报到的那段时间,大家习惯了传统的破案方法,对这种新兴的技术并不重视,甚至接受起来困难重重。当时的副队长秦松,就时常因为侧写结果跟柳回笙闹矛盾。
好在后面破了几个大案,证实了侧写的重要性,大家才慢慢接受起来。
只是,如今从蓊城调到蓊阳,又是一批新同事,又要重新建立信任机制。
“这个我没什么问题,看赵队怎么安排。”
“尤其不吸烟那点,我非常赞同。工人一般喜欢散烟,如果凶手也抽烟,死者多半会散给他一根。”
“性别这一点我还是保留一下。工地上的妇女力气也不小,具备杀人的能力。”
“现在很多线索都还没找到,贸然下定论还是有点仓促,不然查两天再侧写一下?”
一圈下来,大部分还是表示赞同。少数几个持保留意见的,也只是发表了保守看法,没有针锋相对——
柳回笙如今已经在蓊阳公大就职教授了,不是刚回来履历平平的新人。
赵与颔首,这是她跟柳回笙调任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恶劣凶杀案,组内讨论氛围和谐很大程度可以推进破案进程。
于是开口:
“好,那我就现在得到的线索安排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这是分组的名单——”
点开电脑上刚制定的分组表格,投影到屏幕上。
“一组,组长赵与,负责调查现场,并对景区人员进行口供采集;
二组,组长李夏英,负责调查死者社会关系,着重调查工地工友,看是否存在人际矛盾和情感纠纷;
三组,组长陆鹏,负责调查死者家族和邻里关系,重点关注陈家村村民;
四组,组长刘在忠,负责调查案发地附近和工地监控;
五组,组长万和,负责调查死者财务情况,看是否与人存在经济纠纷;
六组,组长董泽,对接鉴证专家和法医,进一步确认死者死因。”
赵与安排任务干净利落,内容精准、分工明确,每个组的人数根据工作量有些许的人数调整,也会根据不同人擅长的领域分配特定的工作内容——专人专用,是提高团队合作上限的一大要因。
安排完工作,赵与把分工表截图发布到群里,抬头,目光带着裹挟着命案的严肃沉降到桌面:
“所有人,随时保持联系,有重大发现及时上报,明白了吗?”
众人朗声回复:
“明白!”
一大队的警员是刑侦方面的精英,遇到命案,所有人都打气十二分精神,散会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建了各小组的工作群。
“李姐,2580,面对面建群我弄好了。”
“好,把小杜拉进来。”
“赵队,景区开发商的电话要不要?我这儿有。”
“好,发我一下。”
“老李,你们开公车去吧,我开我那个。”
“行。”
“鹏哥,我看去陈家村的船只有10点这一班了,我们得赶紧走。”
“好,收拾一下出发吧。”
会议室很快空空如也,柳回笙跟赵与回办公室放电脑,喝口水也准备出发。
跟她们一组的还有一个——谢可,刚才开会时请教柳回笙侧写的警员。
“赵队,柳警官,我准备好啦!”
她咧着嘴,脸上喜笑颜开,双肩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兴奋得仿佛不是去查案,而是去春游。
赵与看着她欢快的样子,眸底生出一股嫌恶,冷声问:
“这么兴奋?”
谢可眨了一下眼睛,脸上只有跨出新手村大杀四方的激动,没有半点被教育的反思,还说:
“对啊。这是我入职以来参加的第一个案子,我得好好干。”
赵与听了,眉毛皱得更紧——人命关天,谢可却一副玩游戏的样子,大学不教思政?
刚要开口,手腕就被柳回笙扣了一下。转头,却见柳回笙一脸宽和地看着谢可,说:
“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工作方式。态度积极一点,案子也破得快。”
谢可深表赞同,用力大幅度点了一下头:
“就是的!积极是工作的本钱,乐观是奋斗的动力。要是我天天苦大仇深的,思维会禁锢的,到时候什么案子也破不出来。”
赵与看着她,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怎么看怎么刺眼。
算了,一个刚毕业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带一段时间就好了。
最后憋了两个字:
“走吧。”
谢可似乎天生神经大条,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又似乎感受到了却不以为意,挥了挥手里的车钥匙,说:
“好嘞!我车停在后面了,那我先下去开车,你们等会儿下来。”
柳回笙欣然点头:“好,永昌路那里是吧?”
“对对对!”
等谢可坐电梯下去,柳回笙才转身回来,半埋怨半提醒地跟赵与说:
“人家小姑娘挺积极的,你干嘛板着脸?”
赵与把半散的皮筋扯下,三两下把头发重新扎稳:
“人命关天,嬉皮笑脸的怎么破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式啊。”柳回笙笑着说。
“是么?怎么没见其他人这样?”
“说明她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还记得豆豆说过的吗?邪修也是修,管她什么办法,能破案就行。再说了——”
柳回笙拿了一张资料表放在赵与桌上,点了点中间的几个字。
“人家谢可挺优秀的。”
那张资料表里,白底制服的证件照下方,白纸黑字写着格外清晰的一行字:
【研究生专业第一,公安联考总成绩第一】
这资料赵与看过,正是看过,才觉得跟想象中的“专业第一”尤其不符。但成绩又是谢可凭真本事自己考出来的,做不得假。
于是叹气,再叹气,最终说:
“先看看她有什么本事吧。走了。”
柳回笙看她生气又拿新人没办法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爱,若非现在任务紧急,她非要把人推到墙上,再出言挑逗几句。
两人坐电梯下楼,从旁侧的后门穿到永昌路。刚跨出去,就看到不远处的谢可。
那辆黑色小鹏应该是她的,钥匙还抓在手里,车子还没解锁,二人的视线就被车门边一个摇摇晃晃的大爷夺走。
那大爷头发花白,身上一件藏青色外套,下面一条黑色长裤,弯曲的两腿左晃右晃、左晃右晃,咣当一声,撞击车门后躺到了地上。
“嚯!”
刚准备解锁的谢可吓得一蹦,抓紧车钥匙,问得小心翼翼:
“大爷你,干嘛啊?”
大爷虚弱无比地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谢可:
“你,你撞我......”
“啊?!”
谢可一记爆吼,吓得柳回笙以为谁家摩托车发动了,再一定睛,只看到谢可用力晃动手里的车钥匙。
“我车都没解锁怎么撞你啊!”
大爷不看,大爷不听。
“就是你撞我......哎哟,哎哟......”
谢可气炸了:
“天菩萨——你这有点过分了啊!你碰瓷也找个豪车吧?我这个车二手的值几个钱!还有啊,我动都没动你就撞过来了,你也稍微尊重一下车主行不行啊?看都不看就躺下去,这么招笑你去春晚演小品得了你!”
无论谢可怎么说,对方就跟粘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警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刚出新手村,就被碰瓷的大爷打回原形。
赵与看得头疼,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亮在大爷脸前,冷声道:
“警察。耽误办案我随时可以带你回去。要么自己起来,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要么我身上还有一副手铐。自己选。”
大爷瞄了眼赵与手里的证件,橘子皮般的眼皮猛地一跳,一骨碌爬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跳出花坛,消失在街道拐角。
有时候,面对无赖不能用谢可那种文明讲理的方式,要么亮明身份重拳出击,要么比对方还要无赖。
今天这种情况,落在旁人身上定是要“指教”两句的。譬如“遇到碰瓷该怎么办”,譬如“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办案”。
赵与没有。
一来,她带人喜欢靠实力,而非说教。二来,按照谢可专业第一的领悟能力,自己也能从这个碰瓷的小事件里总结出经验。
上车之后,赵与在主驾开车,副驾的柳回笙见谢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便安慰她:
“没事,办案要紧。下次碰到这种情况就会处理了,没关系。”
“不,我学到了好多。”谢可掏出笔记本疯狂写。
“学到什么?”柳回笙问。
是怎么应对碰瓷的老人,还是怎么亮明自己的刑警身份?
谁知谢可一副高考生做卷子的样子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写完开始炫耀:
“我想到一个办法,要是以后想套嫌疑人,我也可以跟这个大爷一样,碰瓷撞他的车,然后把他引出来,要么赔钱,套到他的手机号跟微信。要么打一架,以斗殴的理由打进警局趁机调查。”
说完,自我钦佩地拍了一下手:
“啧,要不怎么说咱这脑瓜子转得快呢盒盒盒!”
柳回笙反应了一下,朝旁边一看,赵与额头上的筋已经红了。但转念一想,谢可思考的模式的确跟寻常人不一样,并且,再小的事件都能触发她破案的灵感,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根正苗红?
“嗯,你有这个觉悟,什么案子都难不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