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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余毒散记忆回笼『上』 ...

  •   入了夜。

      庄韵白运功调息的时候,阿风就站在船尾抱刀而立,老翁撑着竹竿,小船儿慢悠悠顺流而下。不凑巧的是,郁柠白的毒在此刻松动了,影响的不止是他的情绪,更难熬的是灼烧之痛。

      识海里。

      朱雀:【仔啊,你怎么跟煮开了似的,我都快泡上温泉了。】

      浑身如野火过境,酷暑蒸笼一般,听见它这话,郁柠白忍不住笑起来,痛苦退散了些,道:〖正好炖汤让我补补营养。〗

      【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的也就你了。】

      〖那又如何,还能怎么办呢。〗

      【那倒也是,】朱雀一拍小腿,还没长好的翅膀变得更秃了,【哎呦哎呦,我可怜的仔啊,饱受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可惜我的羽毛还没长好,只能暂时帮你抑制一小段时间。】

      郁柠白右眼皮突然剧烈地跳起来,按都按不住:〖一小段时间……是多久?〗

      朱雀心虚地眨眼睛:【可能半年,可能三个月,也可能……半个月。】

      郁柠白简直要吐出一口血:〖半个月?半个月我们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就不错了,要是毒发会怎么样?〗

      朱雀努力狡辩:【怎么会,不是还有两日就能到北亭县了吗?毒发,毒发也没事,大不了重头再来嘛。】
      它没说,郁柠白也没问,他们都心知肚明,朱雀自己涅槃没什么条件,可要附带上郁柠白,羽毛就显得十分重要。

      朱雀岔开话题:【那什么,你困了吗?】

      郁柠白:〖我不是泡温泉。两日抵达北亭县不错,可如果还没有贺将军的消息,安全起见我们就得改走官道,那要耽搁不少时间。〗

      朱雀:【仔,虽然我别的不相信你,但你的运气我是很认可的,都说美人受上天眷顾,你最近看见庙就去拜拜哈。】

      郁柠白:〖……你怎么还迷信起来了,那还红颜薄命呢。〗

      朱雀是哄一下温柔,哄两下跳脚的家伙,当即蹦进温泉里:【滚滚滚,要不是本祖宗羽毛没长好,天下第一美人还轮得到你来当。】

      郁柠白笑笑:〖我可没说自己天下第一美。〗

      朱雀从温泉里探出脑袋朝他吐口水:【呸呸呸,不要企图质疑祖宗的审美。】

      〖好好好,天大地大祖宗最大,您说的对。〗

      后半夜,庄韵白调息好了,换阿风去睡会儿。几乎一靠近郁柠白,他就发现不对劲,猛得伸手撸起郁柠的袖子握住他胳膊,好冰,比起寒冬腊月三丈深冰有过之不及。

      庄韵白急忙检查了下,发现他衣服并没有湿,不是着凉,轻轻掐了他一把:“喂,还清醒吗?”

      郁柠白本就腿痛得不行,即便很轻,他还是忍不住“嘶”了声,庄韵白立马收回手,将自己的披风给他裹上:“你怎么了,不舒服?昨个儿还好好的呢,今天气温差距不大啊,你怎么真跟个冰块儿似的。”

      郁柠白捂住腿:“老毛病了,一冷就这样,烧得慌。”

      庄韵白把内力输给他:“我给你暖暖。”

      朱雀尖叫起来:【别!别!毒会扩散得更厉害!】

      郁柠白本就内热外冷,这下一股热气融入血液,更是烧得满脸通红,急忙道:“不不,不能,内力相冲。”

      庄韵白收回手静静坐在他身旁,看他本就白皙的脸庞越发毫无血色,薄唇咬得通红,眉头蹙起,更显眉峰上挑,犀利和脆弱完美融合在一个人身上,生理性泪花闪烁,墨蓝江面划开条条波浪,黑夜月下白袍如雪,说不出的令人心疼。

      自认识柠白时,他就已是卡在【玉衡天阶】动弹不得,可京城双珠的名号在先帝在位时那可是老弱妇孺皆知,八岁入殿得帝识,十三状元游花街,两袖清风俊俏郎,少年意气风发时,山河未曾入君目,豪言芳名留青史,却时过境迁,不为新帝喜,谪官屡出京,落下一身病根。

      庄韵白儿时也是聪明伶俐备受夸赞,混迹过江湖酒巷,闯荡过江南商行,可那也是从前。
      庄老爷子对于入仕有种近乎疯狂的执着,为逼庄韵白读书平生第一次重重打了这个宝贝儿子,哪怕庄夫人哭着阻拦也没缓和余地,以至于破天荒地请了他不看好的小白脸帮助儿子好好读书——
      宋柏笙,这个由于面貌出众成了唯一让庄韵白比较顺眼的书生,出于生计压力不得不冒着成为“书童”的风险答应。

      而后庄韵白靠着老爷子砸金砸银送进了官府考试,他上辈子是个理科生,高考语文也不过110出头,哪里学得来这格式诗篇,最后折腾了个偏远小官当当。
      即便如此庄老爷子也兴奋得几夜睡不着觉,摆了宴席请十里八乡都来贺喜,只是当时宋柏笙备受煎熬早早负气离开,庄老爷子对此颇为惋惜,而庄韵白本人也自觉愧疚,可哪有补偿去处,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至于后来,宋柏笙去了哪里,又如何谋生,有没有被别人家的公子哥调戏,庄韵白也不得而知,他已经陷入官场尔虞我诈里痛苦不已。
      穿越前,他本就是首富之子,地位盎然,从来只有旁人看他脸色的份,穿越后亦是如此,谁曾想古代这个重官轻商的地方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简直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的职场霸凌。

      而柠白呢,这个父辈军功赫赫,母族清风世家,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众星捧月,温润如玉刻在他骨子里,为民造福烙印在他灵魂深处,为此他不惜随帝流浪,不惜备受苦楚,哪怕为君主不喜,也要辅佐他稳坐庙堂。

      可再深的伴君之情,再熟悉的儿时伴读,也抵不过帝王猜忌,功高盖主。郁家本就深受百姓爱戴,郁老将军一手建立了西门军,孙子郁桉墨又在剑北驰骋,若是有反叛之心那整个西域一带将尽在囊中,半数兵马集于一身,谁能不忌惮。

      庄韵白无声叹气,忍不住说出心声:“我看有才兄说得对,那位就是调虎离山,好趁无人能够反对之时将你派得远远儿的。”

      该说不说,这小子真是预言家,竟猜了个十七八九,朱雀直觉不能让他再说下去,暗戳戳想让郁柠白打断他的话。

      可郁柠白也想多知道些,他的记忆虽然没有恢复,但碎片化记忆也将大半事件串了起来,只是太零碎,以至于难以理清当下故人们对他的态度和站位,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郁柠白食指点了点老翁和阿风,放在嘴边:“嘘,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有才兄怎么说?”

      庄韵白总算理解为什么郁桉墨总是对皇帝有那么大敌意了,自己绞尽脑汁捞回来的兄长总是向着幕后黑手,跟被传销组织洗脑的倔驴似的,搁谁谁不气。

      他看了眼熟睡的阿风,压低声音道:“有才兄说,这坐高台的都好面子,看见你就想起以前落魄时候,可不得把你赶得远远儿的。我看这话说的对,你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要不还是趁早告老还乡吧,钱财我多的是,有你弟弟在也没人敢惹你,一箭三雕多好,省得老夫人一天到晚担心完这个又担心那个,聚少离多的。”

      郁柠白听他这话便知道郁夫人少不得跟庄韵白唠叨过了,从前郁夫人也提过那么一次,被郁柠白拒绝了,至于为什么拒绝,他想不起来了。

      “左右郁家有从龙之功,那人动不得,其他人也动不得,只能暗地里使使绊子。我与少卿乃故交,出事了他自会保我,陛下如今被世家锢着,还用得着他,不会翻脸。”

      庄韵白叹气,听即此言又高兴起来:“也是,皇后娘娘又是你表妹,膝下是圣上唯一的小皇子,后宫里头吹吹耳旁风,又对大都督有恩,哎,你运气真好,等这次回去赶紧和你表妹笼络笼络感情,这可是个金大腿。”

      郁柠白记忆里对这位表妹实在没什么映象,郁夫人当年脱离家族跟郁将军私奔一事闹得很不愉快,据说把老爷子气晕了过去,至此不再往来。
      再后来,也就郁柠白八岁入殿那年大办生辰宴,卢尚书携夫人和一双儿女来看小外甥时,郁柠白见过这个妹妹一眼。
      看似单纯无邪,实则鬼灵精怪,若说她哥是温柔寒刃,那她便是春风拂雪,只是当时年岁尚小,听她甜甜唤一声表哥,回应了声,便再无交集。

      朱雀心虚地提议:【仔啊,我觉得这小家伙说的对,虽然郁夫人每次进宫都会提你两句,但……上次皇后不是叫你去东宫吗,你就答应了呗,你答应了她不就好跟皇帝提一提了嘛。】

      郁柠白眯起眼:〖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这么心虚做什么?〗

      朱雀仰头长叹:【哎,仔儿长大了,不好骗了啊。】

      郁柠白:〖呵,你以为以前就很好骗了吗,我是年纪小,不是智商低,还不是哄着你装作被骗。〗

      朱雀:【装仔。】

      郁柠白低低地笑起来,庄韵白诧异看了他眼,郁柠白转过头:“裹着你披风好多了,你睡吧,我守夜,有事叫你。”

      庄韵白不疑有他,知道他有秘密不愿多说也不问,知道太多也并非好事,转眼就睡熟了。

      两个时辰后,天光乍亮,水面薄雾朦胧,红日初升,若隐若现,老翁靠在船篷里睡去,阿风执着竹竿缓缓撑着船。

      郁柠白腿疼了一宿,半个时辰前总算眯了会儿,这时候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小心站起身,以免惊醒庄韵白,走到阿风身旁,轻声说:“你是神策军的人?”

      阿风一僵,手上撑篙的动作快了些,不吭声。

      郁柠白又轻笑,他腿还疼着,声音飘浮柔和:“莫非是,陛下?”

      阿风突然转过身单膝跪地,一只手还不忘握紧竹篙:“大人莫要拿在下开玩笑了。”

      郁柠白似笑非笑,拢了拢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昨夜都听到了?”

      阿风不敢吭声,背脊绷得僵硬,冒出层层冷汗,和面对圣上高阶内力的威压不同,郁柠白给人的压迫感像海水一般,轻柔无形,却在不知不觉间下潜,直到内脏被挤压喘不上气,才会惊觉此人温和的外表下是不见底的深渊。

      “既然听到了,就该明白我郁家绝无二心,知道了?”

      阿风垂首:“二位大人一向忠心耿耿,不然圣上也不会安排二位大人南下。”

      郁柠白弯下腰,轻轻扶他起来,又不甚牵扯了腿痛,额间冒出密密的冷汗,眼含痛楚,阿风一惊,急忙搀扶住他:“大人没事吧?”

      郁柠白松开手,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你看我如今,又有什么威胁呢,还劳烦你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来看着。”

      阿风脸色白了几分,轻声辩解:“大人,不是看着。”

      船篷里,庄韵白身旁空了一人,清晨凉风将他惊醒,远远见柠白和阿风站在船头吹冷风,忙唤道:“柠白。”

      郁柠白转身掠过阿风,留下一缕清香,和冷漠的轻语:“到了北亭就分道扬镳吧,就说午夜遇袭,不知所踪,他不会怪你的。”

      他不会怪你的,阿风怔怔地愣在原地,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你是那么信任他,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听命于他吗。

      因为你啊,我年少就追随的目标。

      说罢,又笑眯眯对庄韵白说:“多亏你的披风,否则我今个儿怕是走不了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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