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自来水后

292、汤圆汤圆团团圆圆2

　　这夜，月光皎洁。

　　一进垂花门，映入眼前的就是满院的花灯、彩带和一张长长的桌子。

　　楚燿心生好奇，转过身去问比他早来的楚煊：“煊哥，这是做什么啊？”

　　楚煊道：“今晚在院里用饭。”

　　“在这里吗？”

　　楚燿环顾四周，入眼所及皆是一派喜气，更有明月清风、满天繁星相伴，的确是赏心悦目。

　　楚燿笑道：“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一会，其他人陆续前来。

　　自从年头上元节过后，他们就再没有像今天这样齐聚一起了。

　　回头再看，才不到一年时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楚燿心头突然一酸，暗想道：“要是二叔也在的话……”

　　可是，他不在了啊。

　　楚燿别过头，偷偷用手揉了揉眼。

　　“思遥。”

　　颜尘站在他身后，轻声唤道。

　　楚燿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已是换上一副笑脸，“你来啦。”

　　“嗯。”颜尘伸出拇指抹了抹他的眼尾，道：“入座了。”

　　接下来的宴席，倒是欢乐一片。

　　许久未聚的家人围桌而坐，吃着可口的饭菜，喝着香醇的美酒，说说自己所遇的趣事，聊聊近期遭遇的烦恼，在这难得欢聚的时光里，所有人都是笑容满面。

　　饭未毕，席上已醉了几个。

　　楚燿醉得最厉害，见谁就要去拉对方的手，然后就是一顿感人的剖白，刚才还是笑语连连，现在都被他感动得抱头痛哭，场面十混乱。

　　闹过之后，轮到楚黎梦上场了。

　　她拍掌三次，婢女便十分识相地端来一锅白胖胖的大汤圆，满满的一锅啊！

　　楚燿见了，脸都皱出花来了，“这又是什么玩意！？我不要吃！颜尘救我！”

　　楚黎梦一把揪住他的后领，道：“谁都可以不吃，就你必须吃！”

　　楚家其余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楚黎梦吐吐舌头，娇声道：“我开玩笑的，谁都要吃，就连门口的大黄也要给它盛上一碗。”

　　众人：“……”

　　院门口的大黄吠了一声：“？”

　　在楚黎梦的‘淫威’之下，每个人都不情不愿地接过婢女端上来的汤圆。

　　楚黎梦捧着碗，红扑扑的脸蛋好似两颗桃子般，粉嫩中透着甜蜜，“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汤圆，寓意甜甜蜜蜜，团团圆圆，大家都快尝尝。”

　　众人舀上一颗放进口中，纷纷皱起了脸。

　　甜得慌！

　　即使如此，众人还是忍着甜腻吞了下去。

　　“我呸！”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楚燿方向。

　　就见楚燿用脚不断踩着地面，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玩意！有毒！剧毒！”

　　众人：“……”

　　楚燿醉归醉，口齿却是清晰得不得了，“颜尘，这玩意有毒，不能吃！”

　　众人：“……”

　　颜尘：“，”

　　楚燿还在猛踩地面：“看我把这毒物踩死！受死吧！”

　　颜尘难得现出尴尬之色，连忙上前将他拦住，“思遥，这是汤圆，不是毒物。”

　　楚燿振振有词：“什么汤圆？谁家正经汤圆里面放毒！？你们都快别吃了，有毒啊！还是剧毒！”

　　众人：“…………”

　　“楚思遥！”

　　楚黎梦双手握拳，低垂着头，谁也看不见她此时的神情是多么的可怕。

　　楚燿听见有人唤他，双眼迷茫：“哪个美人在叫我？”

　　楚黎梦倏地抬头，脸上已全是怒火，“楚思遥，我今天不揍得你屁股尿流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站在她身边的楚寒雨一把将她拉住，道：“他一喝醉就乱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和他一般见识？”

　　楚黎梦暴怒：“他说什么浑话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我做的甜食不好吃！”

　　楚寒雨面无表情道：“他没有说不好吃。”

　　楚黎梦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她，正要脱口一句‘还是你好’时，却又听她说道：“他只是说这玩意有毒。”

　　末了，还又强调一句：“有毒。”

　　楚黎梦：“……我现在就去把他给杀了。”

　　楚寒雨劝说无效，只好由连蕴出马了，“熳熳，别冲动啊~”

　　楚黎梦嘟着嘴道：“嫂嫂，你来评评理，我这桂花汤圆好不好吃？”

　　连蕴昧着良心道：“……好吃的。”

　　“好吃个屁！”楚燿一手挥开颜尘，道：“你是不是味蕾失调了啊？你怎么能说这玩意好吃呢？颜尘，你是不是也被附身了啊？大胆妖孽，快快离开颜尘身体，不然我就用这毒物把你毒死！”

　　颜尘扶额道：“…思遥，你快别说话了。”

　　楚黎梦的怒意已到达顶端，“楚思遥，受死吧！”

　　楚燿不知危险将近，还在执著已经被他踩成稀巴烂的汤圆，“颜尘，你快来帮帮我啊，这有毒的玩意怎么还粘在我靴上了？”

　　“啊啊！楚思遥！”

　　楚黎梦甩开连蕴的手直接扑了过去。

　　“成何体统！”楚昂端坐在正位，厉声喝道：“还有外人在场，一个个像什么样子！”

　　回应他的却是连声惨叫——

　　“啊啊啊啊！”

　　“谁他爹的拽我头发！放手！”

　　“颜尘，救我！有鬼要拔光我的头发！”

　　“救命啊~~~毒物成精啦~~”

　　“楚思遥，我打死你！”

　　“别跑~看我追上你不把你的腿给卸了！”

　　“啊啊啊啊~~”

　　一时间，院里一片混乱，杂物乱飞。

　　连蕴被楚烁护到安全角落，脸上含着淡淡的浅笑，道：“楚府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连蕴握上他的手：“是啊。”

　　那边，楚黎梦抓起一个果子就往楚燿砸去。

　　劲风划过，颜尘稳稳将其接住，放回原位。

　　楚黎梦再砸，这次砸歪了，直接把已经醉死的连凤逑给砸醒了，“是谁砸我？！”

　　说完不等回应，抄起手边的点心就砸了过去，“看暗器！”

　　可怜的楚煊无辜遭殃，被砸了满脸的饼屑。

　　连溪姮一脸心疼，赶忙掏出手帕帮他擦拭干净。

　　楚煊柔声道：“谢谢。”

　　然后，拿起面前的骨头，重重一扔。

　　这下好了，扔楚黎梦身上了。

　　楚黎梦：“啊啊啊啊啊！我跟你们拼啦！”

　　偌大的庭院中，嘈杂阵阵，笑声连连。

　　夜了，众人在楚昂的催赶下，各自回院。

　　深夜，一切归于安静。

　　楚黎梦和雪匿踏着清冷月色，行在无人的小道上。

　　二人并肩行着，目光各看一方，心思各异。

　　行了一刻有余，终于来到梦园。

　　楚黎梦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鬓发，道：“雪匿，谢谢你送我回来。”

　　雪匿道：“不用客气。夜深了，楚三小姐您赶快进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楚黎梦低眸应道：“嗯。”

　　雪匿一转身，慢慢行去。

　　楚黎梦凝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唤出了声：“雪匿！”

　　雪匿回过身，月光映在他的脸上，如此温柔，如此让人——无法自拔。

　　楚黎梦快步来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微微偏过了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雪匿脑袋霎时一片空白。然而，身体却比思想更快一步，在楚黎梦贴上来的那一瞬间就已做出向后倾的举动。

　　楚黎梦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雪匿则是满眼惊恐，不知所措。

　　二人面对面相看，身体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动作，纹丝不动。

　　初秋里深夜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渗进肌肤里，只觉密密麻麻的冷。

　　楚黎梦的手发着抖，双眸里浮起蒙蒙水雾，就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白兔，无辜又可怜。

　　最后，还是雪匿先有了动作。他往后退了退，假装若无其事道：“楚，楚三小姐，我…我先回去了，您也早些歇下吧。”

　　若不是他这满嘴的磕磕巴巴，倒真有点薄情寡义那味了。

　　见他说完真要转身走人，楚黎梦想也不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雪匿侧着身，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下，看不到任何表情。

　　四周静悄悄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声响，也能听得一清二数。

　　楚黎梦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那颗炽热的心在黑暗中百般纠结，再慢慢归于平静。

　　片刻后，楚黎梦扯起一抹苦笑，再次问出那个问题：“雪匿，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对我动过心？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有没有？”

　　雪匿沉默不言。

　　更准确的来说，是他不敢开口。

　　试问，这样一个耀眼如太阳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谁能做到不心动呢？

　　他自问做不到。

　　可是做不到又能如何？

　　难道就要因为一己之私让这样的女子搭上本该和爱人相依白头的幸福吗？

　　如果他再自私一点，更自私一点，他确实可以为了一时之快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反正到最后，他一点也不会吃亏。

　　可是他不愿。

　　不愿她往后想起他这么一个人时，只有酸苦的泪水伴她左右。

　　以前的他时常在想，为什么上天要对他这么残忍？

　　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为何这样的不幸就发生在他身上？

　　转而又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不幸，他又怎能有机会进到涅天境门下？又能怎么见识到世间隐藏的另外一面？

　　他早已不畏惧生死。

　　如今的他，有相亲相爱的同门兄弟，还有护他爱他的师傅师叔，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也不怕一个人。

　　所以，他不可以自私。

　　她值得更好的，能陪她一生的人。

　　雪匿久久不语。

　　而他的沉默，也让楚黎梦的心碎了满地。

　　如果他对她半点没有心动，她大可以说上一句“是你没有眼光”然后甩头走人。

　　可她明明看见了，在他眼中有着压抑的情意。

　　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让对方知道吗？

　　他到底在压抑着什么？

　　楚黎梦仍不放弃：“雪匿，我只要你这一句话，有还是没有？你回答我。”

　　雪匿张张嘴，刚来到嘴边的狠话还是消失在她温热的手心下，“楚三小姐，夜深了。”

　　楚黎梦缓缓松开手，倔强的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终究还是抵不过心痛，从她雪润凝脂般的脸上滑了下来。

　　风携着她的泪水如一条打在雪匿身上的鞭子，他忍不住握紧双拳，任痛在心底蔓延，最后将他侵袭，面上却依然保持冷静。

　　雪匿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淡，直到快与黑夜融合在一起，楚黎梦终是忍不住又喊道：

　　“雪匿，你个胆小鬼！”

　　楚府，清园。

　　简单在金陵城有一座宅院，名为碧园，是他父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的念想。

　　碧园位于西市茶春湖后侧，景色优美，视野开阔，是一处难得的好宅子。

　　简单平时旬休没事做的时候也会回去走走，却从不在那里过夜。

　　应该说，自从他爹娘病逝之后，他就不想一个人在那里待着了，太冷，也没意思。

　　所以他的第二家就在清园。

　　曾有过好事者问他为什么不在城里买一间宅子，小小的也无所谓，总归是属于自己的，毕竟做到他这个位置，要买一间属于自己的宅子还是易如反掌的。

　　简单只是笑笑回他：“清园人多热闹，习惯了。”

　　那人却笑他敷衍，因为谁人不知他喜静不爱与人为伍。

　　简单不解释，那人也好没意思再追问。

　　入夜了，清园大多的人都已入睡，只有四五人还聚在凉亭下唠嗑，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简单刚走到凉亭下，其中一个眼尖的人看见了他，遂道：“简护卫，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简单道：“出去走走。”

　　那人道：“夜深冷了，简护卫你伤还没有好要多穿件衣服啊。”

　　“嗯，穿了的。”简单说着提步要走。

　　那人眼睛忽地又一亮，道：“简护卫，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花灯啊？”

　　简单手里提着一盏兔子花灯，粉粉白白的，甚是可爱。

　　那人惊讶道：“简护卫你这是要去会情人啊？”

　　简单只是笑笑，然后挥一挥手，道：“走了。”

　　凉亭下几人目送他离开后，再一次展开了剧烈的讨论。

　　清园离梦园不算太远，走过两条九转回廊，再经一池秋湖，然后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简单来到梦园时候，恰好见到慢慢走来的楚黎梦和雪匿。

　　简单下意识闪身藏去树后。

　　眼见雪匿转身走了，简单提着花灯就要从树后出来，谁知才刚动了一步，楚黎梦又把雪匿叫住了。

　　简单收回脚，继续等着。

　　下一瞬，他双眼倏地睁大。

　　看着他们二人几乎快要贴在一起的脸，简单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有夜风徐徐吹来。

　　简单不由地想：“初秋的风已经这么冷了吗？”

　　简单靠着树干呆呆站着。

　　深夜的楚府安静得可怕，那么低、那么轻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为什么不回应？

　　他在犹豫些什么？

　　简单有一点点窃喜，也有一点点心痛。

　　楚黎梦哭了。

　　那么好的三小姐，他为什么要让她掉眼泪呢？

　　简单紧紧握着兔子花灯的手柄，暗暗想道：“如果…如果我现在出去的话……”

　　鼓起万分勇气，脚却犹有千斤重，踏不进去。

　　没有用的，她早就把他忘了。

　　如今她喜欢的，是这个叫雪匿的人。

　　简单松了松手，心慢慢沉至深渊。

　　“雪匿，你个胆小鬼！”

　　楚黎梦冲着空荡荡的庭院狂吼一句，却是无人回应，连风也停止了。

　　她站在天地之间，一身月白长衫染上无尽凄婉，被月晖拉得很长，很长……直到与树后那道身影交缠，重叠，再被风推开，仿佛他们之间的相知相识，都是美梦一场。

　　简单垂下眸子，果断转身离开。

　　楚府，思苑。

　　楚燿环抱着颜尘腰肢，腻声道：“不要睡觉，不要睡觉。”

　　颜尘摸摸他的脸，道：“很晚了，再不睡明天会头疼的。”

　　醉了的楚燿跟个三岁孩子似的，拉着颜尘的手甩来甩去，哼哼唧唧道：“我不想睡。”

　　“那你想做什么？”颜尘轻声询问。

　　楚燿手往上一指，道：“我们上去赏月吧，好吗？”

　　他手指指向的地方是房顶。颜尘轻轻一笑：“你确定？”

　　“嗯！”说着已经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你去哪？”颜尘追上，拉住他的手。

　　楚燿道：“我去搬梯子啊。”

　　颜尘伸手环上他的腰，道：“不用这么麻烦。”说罢，脚下轻点，飞身上了房顶。

　　二人并肩坐下，双手紧紧相握。

　　明月高高悬在夜空，满地银辉。

　　楚燿把头靠在颜尘肩上，闭上眼，嘟囔道：“颜尘，我今晚好开心啊。”

　　颜尘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

　　楚燿有点困了，但他还是努力保持清醒，说来：“颜尘，这是我和你度过的第一个中秋，我永远都会记得。”

　　颜尘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也是。”

　　楚燿困意越来越浓，“听说，对着明月许愿就一定会实现的，你信吗？”不等颜尘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我信。所以，我希望，以后的每一个中秋，都要和颜尘一起过。”

　　颜尘在他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楚燿吃吃笑了一声，道：“我好傻啊。颜尘，你呢，你的愿意是什么？”

　　颜尘没有答他。

　　楚燿也不追问，只接着喃道：“我还希望，爹，大哥，嫂嫂，熳熳，二婶，柔姐和煊哥，大家要一直在一起…还有二叔，和娘，也要在一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颜尘垂眼看去，只见他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淡淡的月色映着熟睡的他，世间上所有的美好都凝在这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上。

　　颜尘看得入神，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深怕将这份日思夜想的美好给惊醒了。

　　夜色温柔。

　　颜尘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思思，与你相遇，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月色皎皎下，他浅声回应着他方才的问题——

　　思思，你就是我一生所求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