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自来水后

281、迷雾城招魂生风波2

　　次日，阴霾更甚。

　　楚燿伏在床边，手紧紧抓着颜尘的手不肯松开。

　　肖骐从外间端着汤药进来，一见这画面，劝道：“二郎，我来看着，你去休息一下吧。”

　　“不。”楚燿拒绝道：“我自己看着就可以了。”

　　肖骐把汤药放在案上，道：“千面说颜公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担心了。”

　　“我知道，”楚燿拿过汤药，道：“只是我不看着，我就会胡思乱想。”

　　肖骐见劝不动，只好闭嘴，转身绕过屏风出去了。

　　楚燿搂起颜尘，拿来一个软垫放在他的背后，让他半靠在枕上，这才重新拿起汤药，一勺一勺喂进他的嘴里。喂了几勺，大半都顺着嘴角滑下脸颊，雪白的丝帕浸满了药水，急得楚燿险些摔了手中的碗。

　　楚燿红着眼眶，低声嘟囔：“颜尘，你倒是喝一点啊，喝了才能快点好起来。”

　　颜尘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回应。

　　楚燿依然自说自话：“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他轻手替他拭去嘴边的药汁，又见一点污渍沾在他的领口，赶紧用手帕擦了擦。可不管他怎么擦，那污点就是去不掉，“为什么？为什么擦不掉啊？”

　　在他眼里，颜尘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片雪花，那样纯净，那样洁白，那样的遥不可及。

　　可自打遇见他之后，这抹白，不知不觉间被他染上了欺骗、利用和洗不净的人间俗气。

　　这样好的颜尘，他却把他拉下凡尘，同他一起受苦受罪。

　　他真该死！

　　楚燿重重抹去眼角的湿润，轻声道：“颜尘，你会不会恨我？”

　　内室安静得只听见两颗心的跳动。

　　楚燿轻笑一声，道：“不出声，就当你不恨哦。”

　　凄凄一笑，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心中忽有一计，将碗拿到嘴边，皱眉喝下一口，俯身喂进颜尘嘴里。

　　这次果然没有再漏。

　　就这样，大半碗的药被楚燿一口一口亲口喂给了颜尘。

　　刚喂完最后一口，便听见外间传来几声杂音，原是楚昂来了。

　　楚燿拿着空碗走出内室，“爹，你怎么来了？”

　　楚昂面色看上去不太好看，“我来看看颜公子。”

　　肖骐上前收了碗，见碗底空空，冲楚燿眨了眨眼，被楚燿一拂手挥开了。

　　两人的小动作都落入楚昂眼中，无奈一笑，道：“看来颜公子没什么大碍了？”

　　楚燿如实道：“千面说暂时没什么大碍。不过灵力受损过重，千面施了术让他多歇息一下。”

　　“也好，多休息才能恢复得好。”楚昂往靠椅一坐，揉揉眉心，又看看楚燿，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楚燿添上一杯热茶端给他，道：“爹，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楚昂接过茶盏，张张嘴，最后还是一摇头，什么也没有说，悠悠喝起了茶。

　　楚燿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过他不开口，他也不会主动提起，只能静静看着他喝茶。

　　半响后，千面和肖骐进来了。

　　楚昂起身就要去迎。

　　千面已快步来到他面前，道：“楚宗主无须客气。”

　　楚昂愧疚道：“颜公子的事，老夫实在抱歉。”

　　千面道：“楚宗主无须自责，这并不关楚宗主和大家的事。”

　　楚昂轻轻一叹，道：“那接下来应当如何？阿毅的心……”

　　“楚宗主不用担心。”千面道：“我已经在遗心上施了术法，保存得当的话，放个百来天是没有问题的。”

　　楚昂道：“那就好。”

　　楚燿却道：“只是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招魂一事……”

　　千面：“我前来就是要与你们商谈此事。”

　　楚昂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千面道来：“本来是没有问题，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招魂进行到一半就出现了纰漏。而这个纰漏，就在遗心上。”

　　楚燿不解道：“什么意思？”

　　千面道：“遗心被人下了术。这个术，我和少境主都无能为力。”

　　楚燿惊得从椅上弹了起来：“意思是这个咒术不解的话，就招不到二叔的魂魄了是吗？”

　　千面点头：“正是如此。”

　　楚燿：“那怎么办啊？”

　　千面道：“所以我提议，把遗心带到涅天境。”

　　楚燿和楚昂异口同声：“去涅天境？”

　　楚昂似有犹豫，“一定要去吗？”

　　千面道：“此术只有境主可解。”千面看出他的迟疑，遂问：“是有什么不便吗？”

　　楚昂道：“倒是没有，我只是怕这跋山涉水的，要是有个什么意外的话，我怕……”

　　他的担心确实不是多余的。杀害楚毅的真凶至今仍躲在暗处，一来不知他是何人，二来不知他的目的，如果贸然行事，怕是要中了他的圈套。

　　楚燿就没想这么多了，只想赶紧招回楚毅魂魄，找到真凶，替他报仇！

　　楚燿道：“那还等什么啊？我们现在就出发！”

　　楚昂斥道：“着急什么！这事不比其他事，一切需要从长计议！”

　　楚燿不愿意夜长梦多，“还计什么计啊？”

　　楚昂头痛道：“好不容易才找回阿毅遗心，要是再不见了，怎么和你二婶他们交代？”

　　楚燿道：“爹，你还不明白吗？”

　　楚昂有点迷茫：“明白什么？”

　　楚燿把自己心中猜想摊开说来：“我们早就在他圈套里了！自从二叔离奇身亡到心脏消失，再到我后面遇到奇事怪事后就能获得一缕二叔死魂，这一切一切，难道只是巧合这么简单吗？

　　不，这些都是那个人早已策划好的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明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我知道，他计划里的每一步，都必须由我去完成。他既然让我这么顺利拿回二叔遗心就没想过要再拿回去。”他眼神坚定道：“所以，这次去涅天境，一定不会有任何意外。”

　　楚昂还在云里雾里：“这个人，究竟是谁？”

　　楚燿道：“不管是谁，终有露面的一天。”

　　楚昂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楚燿道：“爹你放心，此次前去我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楚昂沉思片响，才道：“行吧，不过无影门最近正值风波，我和你大哥可能去不了。”

　　楚燿道：“我知道。爹放心吧，有二婶和煊哥煣姐他们跟着就可以了。二叔能理解的。”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楚昂问道。

　　楚燿心急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说着正要叫人进来收拾行囊，却听千面道：“少境主这两日最好还是要静养为好。”

　　楚燿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暗骂自己一声：“该死的！我竟然忘记颜尘还有伤了！”

　　楚昂思绪一会，道：“不如这样吧，过几天就是中秋了，等过了中秋再出发吧，可好？”

　　千面道：“最好不过。”

　　楚燿点点头：“好，一切都听爹的安排。”

　　楚昂目光沉沉，望着院内飘落的枝叶，叹道：“这应该是阿毅最后一次陪我过中秋了。”

　　秋风瑟瑟，落叶归根，人也该回家了。

　　翌日，毅园。

　　枯叶覆了满地，踩在上面，一声声咔嚓咔嚓，成了院里唯一的动静。

　　自从楚毅出事后，刘芫菁便搬离了毅园，院里的仆役和婢女也被她遣派出去，当初楚府里最为热闹的地方，如今却成了这副清冷之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楚寒雨轻步行过回廊，转进中院天井，目及之处，都是她熟悉的所有。从她记事以来，这里几乎乘载了她年少时期所有的泪水和欢乐。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在这里第一次跌倒、第一次大哭和第一次叫出爹娘二字；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在这里学会了人生的第一步路、打出去的第一拳和挥出的第一剑。她一步步长大，想着以后陪着他们慢慢变老，直到寿终正寝。

　　可是天不遂人愿。

　　一路往前走，终于来到正房，见房门微掩，便知道她要寻的人就在里面。

　　楚寒雨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刘芫菁抱着装有楚毅遗心的木匣呆呆坐着，一动不动。

　　楚寒雨放轻脚步，慢慢向她走近。

　　近了，她才发现，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看着她的母亲了。

　　曾经的刘芫菁孤冷高清，即使年过四十有余，脸上依旧是看不到岁月的斑纹。可眼下，这个花白了头发、眼角爬满了皱纹的女人，她的母亲，宛如行尸般坐在她的面前，完全没了当初那副孤傲高冷的模样，也完全没了生气。

　　楚寒雨控制不住的眼眶发热，她的母亲，生在冰山如寒梅一样永不低头的母亲，竟这样输了。

　　她真的不愿面对，不愿面对啊。

　　可除了面对，她还能怎样？

　　“娘。”楚寒雨轻轻唤道。

　　刘芫菁眼睫一颤，慢慢抬起眼皮，露出那双悲痛到极致的眼睛，轻声道：“阿煣，你爹是不是回来了？”

　　楚寒雨连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娘，爹他…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会回答，不管她怎么回答，都没有那句她满意的答案。

　　她不愿面对，她们都不愿面对啊！

　　热泪划过脸庞，楚寒雨抓住刘芫菁的手，抽泣道：“娘，爹他，他不……”

　　“我回来了。”

　　二人闻声一震，齐齐转目看去。

　　在门口，站在一个人。逆光之下，他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晰，只是从轮廓看来，确实有几分楚毅的神态。

　　刘芫菁睁大了眼，“阿……毅？”刚唤出口她便摇了摇头，眸光又暗了下去，“不，你不是阿毅，你是阿煊。”

　　楚煊高大的身影映在二人身上，如一道磨灭不掉的伤疤。

　　楚黎梦阖上眼，压抑着哭声。

　　楚煊带着几分楚毅的影子，静静地看着二人，也红了眼。

　　刘芫菁偏过头，忍着锥心的刺痛，默默落泪。

　　楚煊深深一吸气，快步进屋，半跪在她身旁，用仅剩的那只手覆在她们手上，柔声道：“娘，爹一直都在。阿煣，你说是不是？”

　　楚寒雨流着泪，无声地点着头。

　　刘芫菁紧了紧怀中的木匣，久久不语。

　　楚煊只温声道：“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往后亦是如此。”

　　楚煊一字一句慢慢道来：“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不管他中途去了哪里，最后一定会回来我们身边的，我相信。”

　　刘芫菁身子轻轻一震，垂眸看着膝下的楚煊和楚寒雨，想起往日一家四口的甜蜜时光，两行苦泪缓缓滑下，悲声道：“你说得对，阿毅一定会回来的。”

　　三人将目光移到木匣上，眼中泛着浓烈的希望。

　　楚府，思苑。

　　颜尘垂手而立，在他面前，还有一面泛着灵光的四方镜像。

　　镜像中，颜情一脸怒火，正指着他骂：“你说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啊？！像什么样？我平时是这样教你的吗？”

　　颜尘小声嘀咕道：“平时也不是你教我的啊。”

　　颜情什么耳朵，一听这话，更加火了：“是是是，翅膀硬了是吧？就只听幽玄那老不死的话了是不是？”

　　颜尘回话：“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你顶什么嘴？！”颜情气得面容扭曲：“我现在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颜尘恭恭敬敬道：“师傅教训的自然有理，徒儿谨遵师傅教诲。”

　　只听啪嚓一声，颜情摔了手中的杯子，气道：“没得救了你！你给我赶紧回来！看我怎么处罚你！”

　　颜尘低着头，犹豫半响，才道：“师傅，中秋过后，思遥他们会跟着一起回涅天境。”

　　“什么？！！”颜情怒吼：“他来作甚么！？？？”

　　颜尘便将九幽寻到遗心和招魂一事细细讲给他听。

　　颜情听完这些，神色变得十分阴沉可怕，“青绝知不知道那个黑影是谁？”

　　颜尘道：“不知道。不过，据他猜测，应该是冥魁。”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时，颜情呼吸明显一滞。

　　颜尘接着道：“青绝鬼王同我说，他和黑影对招时，那黑影处处藏着手脚，有意隐藏自己的路数，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将他打至重伤的最后一手黑影漏出来马脚。”

　　颜尘咽了咽口水，道：“青绝鬼王说，是噬魂掌。”

　　噬魂掌！

　　颜情霎时变了脸色，“他终于还是出现了！舍静跟踪着他的气息至金陵就消失不见，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定就在金陵！”

　　颜尘凝思一会，便将楚燿同他说过的猜测讲与他知道。

　　颜情拧着眉道：“可有可疑的人选？”

　　颜尘昨晚也和楚燿探讨过这个问题，不过到了最后也没有头绪，只得摇头：“还没有。”

　　“行吧，”颜情挥挥大袖，道：“此事交给其他人去探查，你好好休养吧。”

　　“师傅！”在他举手准备撤下传像镜时，颜尘赶紧叫住他，“楚二叔招魂一事，还要麻烦您准备一下。”

　　颜情摆手道：“知道了。”说罢，便撤了镜像。

　　颜尘向床榻走去，正要躺下，又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忙披上外衣，推门出去了。

　　思苑，小厨房。

　　楚燿闲来无事，便亲自来小厨房取颜尘待会要喝的药，刚拿了药正要回去，却瞥见炉灶旁蹲着一个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肖骐？

　　楚燿朝他走去，见他正捣鼓着柴火，遂问：“你在做什么？”

　　肖骐一扭头，见是楚燿，笑着道：“我在煮面啊。”

　　“煮面？”楚燿莫名：“这个时辰，你煮面做什么？”

　　肖骐道：“千面说有点饿了，我就来下碗面给他吃呗。”

　　楚燿瞪大了眼：“你煮面给他吃？”

　　肖骐：“是啊。”

　　楚燿差点惊掉了下巴：“你没事吧？你煮面给他吃？”

　　“啊？”肖骐看不懂他为什么一脸惊讶，遂道：“不行吗？”

　　楚燿关心的却是另一个点：“平时叫你烧个水都推三推四，现在你竟然煮面给一个外人吃？”

　　肖骐嘿嘿道：“千面不是外人。”

　　楚燿怒道：“合着我才是外人呗？”

　　肖骐暗道说错话了，赶忙转移话题，“二郎，要不你也来？”

　　楚燿莫名其妙：“来什么？”

　　肖骐指了指炉灶，道：“来学煮面啊。”

　　楚燿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道：“你让我学煮面？你是不是煮面煮傻了？”

　　肖骐解释道：“颜公子不是受伤了嘛，二郎你可以亲手煮一碗面或者煲一碗粥给他吃，说不定吃了马上就好了呢？”

　　楚燿竟真让他说的心头一动。

　　肖骐继续撺掇：“古人有云，想要抓紧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楚燿刚浮起来的幻想被他这句话彻底打破了，“哪个古人说的这句屁话？本公子要想迷住一个男人，用得着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吗？！

　　肖骐不敢出声了：“……”

　　楚燿嫌弃地看着炉灶上那锅五颜六色的杂烩，道：“……这就是你做的面？确定能吃？”

　　肖骐乐滋滋道：“当然能了，千面说可好吃了！”

　　说到这里，正巧千面进来了，“肖骐，你的面还没有煮好…楚二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楚燿看看杂烩，再看看千面，皱着脸问道："千面，肖骐做的面真的能吃吗？”

　　千面认真道：“能不能吃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燿满面拒绝：“不了，性命要紧。”

　　一听他这话，肖骐可就不乐意了：“二郎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这面真的很好吃的！”

　　楚燿不接他的话茬，话锋一转，道：“颜尘该喝药了，我先走了。”

　　不等肖骐说话，端着药闪身出了厨房。

　　肖骐欲要追着他去，才刚提脚就被千面抱了回来，贴在他耳边道：“你要去哪里？我饿了。”

　　肖骐抵不住他的低音诱惑，只好继续捣鼓他那一锅颜色鲜艳的杂烩面。不过，在开吃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千面，说句真心话，我下的面是不是真的好吃？”

　　千面半搂着他，真诚道：“傻瓜，要是不好吃我会每次都吃完吗？”

　　想想也是，肖骐终于放心了，高高兴兴把锅里的面都舀进碗里，送到千面面前，“这些都是你的啦。”

　　千面笑着接过，慢慢悠悠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