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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父与子妄论赎与罪4 ...

  •   “在顺人八年那年,我的万贯家业被奸人骗得一文不剩,自此,我一蹶不振。就在人人都离我而去之时,顺人的娘亲,丽娘她并没有因为我的颓丧离开我,反而是对我不离不弃。

      那一年,是我此生度过的最艰苦的一年。

      府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去变卖还债,最后连府宅也没能保住。无奈之下,我和丽娘顺人只能迁居到城郊的一座破茅草屋去,这茅草屋还是丽娘用她娘亲留下来的簪子换的。从那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茅草屋住了下来。我日日喝成烂泥,对家里不管不顾,家中所有事务和柴米油盐都是靠着丽娘的一点手工活支撑下来的。

      就在丽娘通宵达旦做手工时,我却是在买醉和昏睡中度过。直到有一日,丽娘因为劳累过度晕厥了,我才猛地清醒,她原也是家中宠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怜她双亲过世后,唯一的亲姐因听信了男人的谗言对她生出敌意,与她断绝关系,更不让她再进家门。

      在我被骗之后,她为了帮我日日上门求她姐姐帮忙,可她姐姐铁了心与她姐妹情断,还让下人轰她出门。走投无路时,她才不得不拿出最后一件她娘亲留给她的发簪,换了一间漏风漏雨的茅草屋。

      而我,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会怨天怨地。

      是我对不住她,让她一人苦苦挨累。

      自那次后,我决定重新振作,可世间就是一个现实残酷的炼狱,哪里轮得到你说振作,上天就机会你振作?

      在我生意风生水起时候,有一帮吃喝玩乐的好友,然自得知我家财散尽之后,他们个个对我都是避之不及,深怕我问他们借钱,事实上我也确实有这个心,这若是换在以前,我是宁死也不愿低头的,可是为了丽娘,为了顺人,我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后来,我找了一个之前与我称兄道弟的江湖友人。他在江湖上颇有地位,为人又十分豪爽,我私以为,只要我开口问他,他必会答应。于是我借口约他出来,与他寒暄一番后,就问他借银子重振家业,他想也没想就爽快答应。那一刻,我以为,上天对我还是眷顾的。

      当天,为了感谢他对我施之援手,我带上他一起回家,让丽娘烧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以作感谢。

      酒过三巡后,我们都有了醉意,而他也以夜黑行路不便请求留下来过夜,我欣然答应。

      夜里,我突然被一声惊叫吓醒,待醒了醒神后,发现丽娘不在身边。当时我心头莫名一跳,走出房间后,听见隔壁房传来奇怪的声音。一开始,我只是以为我那好兄弟睡觉不安分生出的动静,于是想着进去看看,可当我掀开帘子时,我,我,我看见……”

      说到此处,易学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易顺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可怖。

      众人面面相觑,他虽没有明说,可看他样子,众人大抵也猜到个七八了。

      半响后,易学抽噎着继续道:“当我掀开帘子,我看见,那个今晚还在和我称兄道弟的人,此时此刻,却把我的妻子捆在床上,肆意欺辱!而且还,还当着顺人的面!

      顺人吓得窝在床尾一动不动,而我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也惊得失去了声音。怒火灼烧着我的身体和我的心,可我却觉得阴冷无比。我想要冲上去拉他下来,质问他或者将他打得狗血淋头。可我发现,我的手脚竟不受控制地钉在原地,根本动弹不了。

      就这样僵站了一会,他发现了我的存在,只是扭过头瞥了我一眼,轻笑两声,跟着继续在我面前大汗淋漓,这段时日来的挫败和眼前的愤怒、屈辱不断地冲击着我,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倒地晕了过去。”

      众人听了他的话后,眉头皱得都快可以夹死苍蝇了,更有几名护卫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眼中满是不屑。

      易顺人此时的脸色用恐怖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而这份汹涌的恨意,全部来自于他的父亲。

      易学自嘲道:“我就是一个懦夫,我知道。当时若是我再勇敢一些,提刀上去与他拼死一搏,就算是被他打死,我也认了。可是……”他深深吸了吸气后,道:“待我醒来后,已是日上三竿。我看见桌上留了五十两银票,而离娘和顺人,还有那个人都不见了人影。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

      我冲了出去,寻了一圈后,在小溪河旁找到了丽娘和顺人,他们正往河中央走去。

      我发疯似的大叫着他们的名字,跳下河把他们拽了回来。我已经失去太多,我不能再失去丽娘和顺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在我不停的恳求和陪伴下,丽娘才答应不再寻短见。

      虽然痛恨那个人,可我还是拿着那五十两做起了买卖,日子也在我们的努力慢慢变好。

      就在我以为要苦尽甘来之时,一场大火,将我所有的货都烧了个精光,我又被打回了原形。

      我不甘,我愤恨,我无助。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日复一日的折磨和痛苦让我只能用酒和赌博来麻痹自我。一开始只是小赌,赢了一点钱后,野心慢慢变大,总在想,只要再赢多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就是大赌,跟着输完一切,我变成了人人口中所憎恶的死赌鬼。

      我的脾性也一点一点被磨灭,初初只是发脾气,摔东西,吃酒,骂天骂地,骂命运骂世道;然后是易怒,只要有人说上一句不好听的,就算不是在我说,我也会变得暴怒无比,状似恶鬼,人人见了我都要躲;最后,我开始打丽娘,她说多一句,说错一句,我听得不顺,便会对她拳打脚踢,就连顺人也不能幸免。

      那段时日,是我这辈子活得最黑暗的日子。”

      话音到此,易学停了下来,似乎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勇气。

      而众人看他的眼神,也从怜悯转变为了厌恶。

      易顺人挣了挣‘楚燿’的手,替他道:“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甩下一袋银子,让你把娘卖给他。而你,为了一袋钱,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送给了那个曾经欺辱过她的男人手上!”

      易学痛哭道:“我只是不想她再跟着我受罪……”

      “说得真好听!”易顺人讥讽道:“如果不想她跟着你受罪,为什么从一开始不承担起你该有的责任?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找一份活计赚钱养家?为什么不在她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与人拼命?为什么要辱骂她?为什么要虐打她?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她跟着你受罪,可她受得每一份罪,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是你亲手杀死了她!”

      易学悲恸不已。

      易顺人面容狰狞,“是你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是你让她死无全尸!她死得那么惨,而你,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育人子弟的老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人人赞你仁心宅厚,你倒好,作戏作得连自己的本性都忘啦?还从路边救回了一只小白猫?”他转动眼珠子看了看‘楚燿’,道:“是它吧?是它吧!哈哈哈,它的孩子们,每一只,都被我砍了脑袋,卸了手脚,再剁成肉泥,包成了肉包子,给你这个救命恩人吃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听后,脸色一变,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就要吐了。

      再看看易学,发现他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楚燿’勒紧易顺人的脖子,眸光阴沉,“你,住,口!”

      易顺人梗着脖子,面上充血,仍在说着:“你以为他不知道是我杀了你的孩子吗?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没有阻止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楚燿’咬紧了牙齿听他说道:“因为他也赞成我这样做啊。他啊,一面扮着好人模样,一面又要发泄内心扭曲的欲望,你知不知道,每次我虐杀猫的时候,他都躲在暗处偷看呢。你知道吗,那日你被我勒死时,他也在看着呢,哈哈哈哈!”

      众人皆是咋舌,一时不知该不该信他所说。若他说的没有半点虚假,那么这对父子,可真是说不出来谁比谁更吓人了。

      易顺人笑声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口,住口,住口!”

      楚燿的绿瞳染上血红,可见其中翻涌着凶猛的恨毒!

      只见他五指收紧,眼看易顺人就要魂断他手。

      “顺人!!”易学疯狂地拉扯着‘楚燿’的手,却被他一脚踹飞出去。

      “我杀了你!”

      动手之际,一道白影闪身而来,一掌劈开他的手,又将易顺人踹翻在地。

      ‘楚燿’哑声吼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颜尘一手按死他,一手捻诀,金光涌现,化作一条绳索,将‘楚燿’捆得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

      颜尘不顾他的大吼大叫,一把抄起他,抱着他快步往外走去。

      千面和肖骐连忙追了上去。

      肖骐边走边问:“颜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颜尘:“回府。”

      肖骐道:“那回去要准备什么驱邪东西吗?”

      千面道:“用不着那些东西。”

      肖骐不懂术法,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跟着走了几步,才想到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回头冲着护卫们道:“许壁,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许壁远远地向他摆了摆手。

      三人急匆匆离去,即使走出了几里,还是能隐约听到易顺人的狂声呐吼和他恶毒之语。

      “你不是想做好人吗?我偏不让你做!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看看你是一只多么恶心丑陋的恶鬼!”

      “我要你永远活在痛苦之中,活在耻骂之下!”

      “你懦弱,你自私,你残忍!”

      “你就是天底下心最恶毒的人!”

      “是你亲手推了娘亲进鬼门关,是你亲手杀了最爱你的人!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得好死!!!”

      深夜,他的谩骂声如一道惊雷,吓醒了四周围的街坊。守夜的狗狂吠不止,灯火在一盏盏点亮,然后是开门声,挑窗声,紧接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议论声突涌而起。

      宁静的夜,变得不再宁静。

      翌日。

      天还未亮透,街上已是人声鼎沸。

      百姓们三两成群,五六成堆,皆是在讨论着同一件事——虐猫案的凶手。

      百姓甲:“天爷呐,凶手真的是易先生的儿子?”

      百姓乙:“千真万确!”

      百姓丙:“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百姓甲:“易先生那样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百姓丁:“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易先生的善良不是做出来给我们看的?”

      百姓甲:“伪装一日两日还说得过去,易先生来金陵也快要十年了,他能伪装这么久?”

      百姓乙:“是啊,易先生年年都在城外派粥救济穷困村民,我不信他是装的。”

      百姓丙:“我也受过易先生的恩惠,他真的是好人一个啊。”

      百姓甲:“易先生肯定不知道是他的儿子作恶,不然一定会阻止他的!”

      百姓丁:“他们日日在一起,你觉得易先生会不知道?而且,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说,易先生就是知道的!”

      百姓乙:“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那可是他的儿子,父亲为了维护儿子,这也说得过去啊。”

      百姓丁:“不止这个,我还听说了,易先生他以前为了一己私欲,把自己的老婆都卖给别人啦!”

      百姓甲:“你这又是哪里来的道听途说?”

      百姓丁:“道什么听!我是听我的远方表姨的女儿的儿子说的!他在楚府当差的!”

      百姓丙:“你们觉得这消息有几成真假?”

      百姓乙:“楚府的人向来不会胡说八道的。”

      百姓甲:“我们也别猜来猜去了,楚府不是已经把人交给府衙了吗,等过两天排堂上堂了,什么都清楚了。”

      百姓丙:“那我得趁早去霸个好位置才行。”

      百姓乙:“帮我也霸一个。”

      百姓丁:“带我一个。”

      几人商议完毕,路过一名男子,凑了上前,道:“你们是在说虐猫案吗?”

      百姓甲:“怎么,你不知道吗?来来来,我跟你说啊,那个虐猫案的凶手就是……”

      七嘴八舌,越说越热,从街头到街尾,火爆喧闹。看来,没什么比聊是非、凑热闹更能让金陵百姓如此热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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