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离别和森林之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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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知更的橘色光幕结束，无数凌乱的时间线被斩断又融合。
向日葵没入田地，树木、秋千和自行车已成焦炭，鹅卵石的步道被碎石和灰烬覆盖，记忆中的夏日时光在烈火中燃烧殆尽。
零利落地将知更别回腰间，修长的手指在银蓝色的镜片上一弹，胡乱跳动的数字锐减，片刻后都归于“1”，“危险暂时解除，不过……”
平缓的声音略带疑惑，目光落在残破天空后的黑暗，那是大块大块发光板掉落后裸露出的岩土，被金属网固定着，“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山体里，山火是怎么烧到这里的？”
显然，零对这里的怀疑并没有打消。
无听未置一词，其实她也觉得奇怪，刚才会将山火与这里联系起来并非临时起意地信口胡诌。
四年前，同样的仲夏……
随着最后一抹夕阳落山，不羡山南麓莫名燃起的火被人发现，乘着狂乱的山风从南一直烧到北。那一次，是翎羽集团接手不羡山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数不清的救援车从四面八方驰援而来，飞鸢借了兽族、鳞族、介族、灵族的力量，甚至连相族通天的妖力都借了来，才终将山火浇熄。一天一夜，无数的草木化作焦土，幸而没有人员伤亡，但铜境、虓宴域内的羽族栖息地几乎尽数被毁，时至今日，每次提及羽族无不痛心疾首。
对于山火的发端，当时没能定论，随着时间推移，错在谁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反倒是山火中人族的鼎力相助、妖族的团结一心像枚闪闪发光的勋章一样留在了羽族的史册上。
“有没有可能跟‘清理’有关？”莫似堇贴近无听小声说着，目光落在保留得相对完整的欧式别墅上。
无听摇摇头，“不好说……”
如果是神族的清理，应该没有任何东西能幸免。但如果不是，火没理由穿透厚重的岩石土壤，烧到山体内部。
零见无人回应，也不再纠结，而是径自解释道，“乱七八糟的时间线已经被拆解，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但想检测到那三个人的沙漏还需要视野，我们进去看看？”
此时，仨人正站在巨大的欧式别墅前，白色的砖墙被烟熏得焦黑，趴在墙上的地锦草被火燎去大半，剩下的也已经干枯开裂，同破碎的砖瓦一起挂在屋檐上摇摇欲坠。失去太阳的天空徒留一片刺目的惨白，发光板断裂处被潮湿勾起的电流，时不时冒出细碎的蓝光，本就掉色的屋顶被照成锈色，墙体更是一片灰败，整座建筑在碎裂的天空之下显得残破又荒凉，宛若末日中最后的避难所……
莫似堇几步跃上垮塌的台阶，抹了抹窗户上的灰土，手搭凉棚朝里面望。因为光线的问题只能看清近处有什么被整片的白布苫盖。
时间线已经理顺，进去应该问题不大，况且他们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把人找齐，还有始终未见踪迹的藏策和这里遗留的“研究成果”！
想着，莫似堇决定先进别墅里看看。
“要不……”
话未出口，侧目正瞧见零整蹲在地上极其认真的擦拭着鞋上的污渍。
“不是……要不等出去了再擦呢？”说着，指了指周围，“擦了也白擦，里面还说定乱成什么样子呢。再说……这个时候，就先别讲究了呗！”
零点点头，即刻直起身子，但眼中的郁闷藏都藏不住。
无听瞥了一眼莫似堇，转而看向零，“第一次穿吗？你还挺宝贝的……”
零露出笑，很是温柔，“是孩子们送的，之前一直没舍得穿，没想到今天第一次……哎……”一声无奈的叹息。
提起孩子们，莫似堇忍不住蹙眉。
第一次听到零会去槲榆荚志愿服务时，莫似堇很是诧异。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零并不喜欢小孩子，直到零坦然地说出那句“因为我也是孤儿”时，莫似堇才恍然记起关于零的前尘往事。
零跟他一样，都是受到了神族的庇佑才得以存活至今。不同的是，他被七夕留在了身边，而零被时秒的兄长带走，成为了时间管理者。
那时他刚到老店不久，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跌跌撞撞闯入老店，眼中全是惊恐，手里不停挥动着匕首……他原本也很好奇，但因为忙着替七夕打扫卫生，没能听到听少年的经历，只知道少年叫零，是个孤儿……事后再问起，七夕却一个字也不肯讲。
他记得当时七夕曾想将零留下，但被老板严词拒绝了，最后还是时秒的兄长出面，才让零逃脱被丢入轮回之门的厄运，而跳出轮回的代价是舍弃记忆。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莫似堇都很迷茫，不断怀疑着“记忆”的价值，甚至好几次偷偷问过零。但他们一样，失去记忆的人，根本无法衡量“记忆”的价值，他的记忆是狗狗颈间的小小名牌，而零的记忆是孤儿手中那把泛着橘色光芒的知更……
零，“糟蹋了孩子们的心意，我已经准备好负荆请罪了。”说得无比沉重。
莫似堇干笑两声，“实在不行，你再买双一模一样的，孩子们发现不了的~”
零笑着摇头，“会发现的。”说着，歪起脚腕，让莫似堇看鞋帮的部分，“孩子们说，这是他们拜托设计师专门手绘上去的，‘山谷微风’，世界上仅此一双……”
这么讲究吗！莫似堇低下头，仔细打量，山谷微风……他怎么觉得这鞋帮上画的图案，更像是……
“走吧！”无听忽然开口，“我们还有好多正事要办呢！”
“？”
莫似堇扭脸看向无听，刚才那语气怎么听着有些慌，还有……她是在脸红吗？有古怪！
进入别墅，右手边是整齐排列的房间，左手边是开放的公共区域摆着沙发和茶几，公共区域的尽头有楼梯通往二层。
惨白的光从一个挨着一个的方格玻璃窗透入，室内灰棕的色调显得格外晦暗。深褐色的木门很是老旧，金属把手也已经被锈蚀，门板上用钉子固定的挂牌，模糊地印着“DS1500”……
莫似堇的瞳孔骤然收紧，快步略过房间，门上的挂牌依次是“DS15000”“DS15001”“DS15002”和“DS15003”！
“他们会不会就藏在这里？”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径直看向二楼。
无听蹙眉，“你能嗅到什么吗？”
莫似堇犹豫着摇摇头，早在踏进庄园的那一刻，他的嗅觉就像失灵了一般，别说其他微不可察的气味，就连秦放他们仨的味道也骤然消失了。也许就像零说的那样，时间线影响了沙漏，同样也影响了沙漏所有者对整个空间的感知……
零虽然不知道俩人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但也没多问，只是用手指再次敲了敲镜片，在确定数字和图像都没有变化后，才特意小声道，“这里……至少这一层，应该没有人。”
莫似堇跟无听对视一眼，随即招呼零跟着他们一起，蹑手蹑脚地往二楼摸去。
二楼的布局同一楼如出一辙，一侧是整齐排布的房间，另一侧是摆放了沙发茶几的公共区域，只是光线更加晦暗。
莫似堇示意俩人别动，自己迅速绕了一圈，果然房间门上的挂牌分别写了“DS15004”“DS15005”“DS15006”和“DS15007”……
零再次敲动镜片后摇摇头，依旧没有人。
仨人不作停留，径直朝着三楼迈进。
同样的布局，同样的更加阴沉的色调，唯一不同的是四个房间只有一间有挂牌，编号到“DS15008”戛然而止！
“这里也没有人。”零确认后低声开口，“那仨个人去哪了……”
莫似堇蹙眉，几步走到“DS15008”旁，径直推开门，房间内空无一物，下一间、下下间都是如此。
无听摇摇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未置一词，转而朝向楼梯的位置，手指在墙面上不断摸索。
零，“有什么问题吗？”
无听，“你不觉得这里的面积不太对吗？从外面看，这栋建筑绝没有这么小！”
零看看窗外，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实……”说着，也凑到墙壁附近一面摸索一面沉下心去听，片刻后直起身子，“有没有可能，里面并不连通，我们只看到了正面，或许从后面还有门，可以进到另外的区域。”
不无可能，秦放他们肯定是进了别墅，这里没有人，面积也有问题，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受到时间线的影响从其他的门进入了另外的区域！
见俩人死拧着眉头默不作声也没有任何行动，零低声问道，“挂牌上的编号……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莫似堇，“零零九，之前在地上，有人用‘DS15009’编号的对讲机监听我们的行动。”
零，“是你们要找的学者吗？”
“不好说。”莫似堇摇摇头，“被发现后，对方迅速退出了频道，根本无法追踪，而且就现在看来，这里……也没有九号房……”
“这不是房间号。”无听沉声开口，“其实……除了这里，还有一个地方，也出现过这些编号……”
“DS15000”房内，白布之下是一张老式的四角双人床。
“DS15001”房内，被白布覆盖的是一张同零号房一样的双人床。
“DS15002”房内，黄色木质的大衣柜内，镜子支离破碎，床板也从中间断裂。
“DS15003”房内，破损的衣柜、床还有写字台，相框散落一地却没有半张照片，被撕碎的书本还能看到蓝色钢笔曾经留下的火柴小人……
“这些是？”零一时间无法理解。
莫似堇赫然明白了无听的意思，完全溶解的躯体，毛发和牙齿，校服书包还有那只蓝色钢笔……透明罐子不仅是实验品的来处，也是坟墓，而这里是那些实验品短暂一生的居所！
上到二楼，“DS15004”“DS15005”“DS15006”“DS15007”，随着房间依次打开，同样的物品不断重复又不断增添，扭曲的脸盆、砸得粉碎的笔筒、被大力撕扯成一条一条的毛巾被……年代越来越清晰，场景也越来越熟悉。看着精心布设又无情摧毁的房间，无听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模糊又可怕的念头不断撞击着她的神经。
当三楼最后一间房门被打开，她彻底陷入混乱。
双人床上毛巾被整整齐齐地叠着……
书柜里刊号接续的画报和美术入门书籍……
写字台上玻璃板压着报纸，熊猫的笔筒中每一只铅笔都笔尖朝下……
墨绿色的绒布盖着一架钢琴，钢琴上相框被按倒，照片已经取走了，墙上颜色更白的地方应该曾经挂着奖状……
“她……真的只是为了一个人……”
莫似堇眉头紧锁，虽然没去过藏策在驻地的房间，但看无听的神色也不难猜出其中的关联。
零没有发问，只是无声无息地走到钢琴旁，将绿色的绒布掀开，太久没有被打开的琴盖在抬起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响动。
看着零坐到高度并不合适的琴凳上，莫似堇跟无听都没有说话，现在确实需要一点声音来中和让人窒息的静默。
“哒，哒啦哒……”
沉闷的琴声缓缓流出，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调音，有些调子听起来怪怪的，甚至会忽然哑声，但零并不在意，既没有停下，也没有迟疑，只是用修长的十指在黑白键上不停弹奏着。
这首曲子莫似堇跟无听都没有听过，节奏很慢，让人莫名有些悲伤，像是预知了即将到来的离别……
莫似堇跟无听正沉浸在悲伤的曲调中，零却忽然侧目，同时猛然收起十指，乐曲戛然而止，但空气并没有重新归于静默，因为房间外有琴声传来！
悠扬的圆舞曲从另一个空间响起……
仨人夺步而出，琴声更加清晰，传来的方向正是刚才无听摸索过的墙壁。
果然有人在另一边！
仨人马不停蹄，从三楼直奔一楼，心情急切到没有发现窗外阴沉的天光正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
别墅大门被推开，仨人看到门外的景象愕然止步。
金灿灿的向日葵、粗壮的树木、不停摇晃的秋千和光滑的反射着微光的鹅卵石步道，整座庄园的夏天又回来了！
零眉头紧锁，看着眼镜里忽然跳出的“0.5”彻底傻了眼。
无听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环境的变化，猛然转过身，哪里还有带着编号挂牌的房间和色调暗淡的公共区域……
上下联通的宽阔中厅，映照出粉蓝色天空的玻璃屋顶，淡灰色的短毛地毯一直从门口铺到二楼。两边半圆形的露台下精致的桌椅，格子台布上复古花瓶插着盛放的小苍兰。光倾泻而下，一只身宽体胖的大猫正在楼梯拐角处懒散地舔着毛！
零果断挥出匕首，橘色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划破夏日午后的恬淡，是幸福还是虚影大家心知肚明……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知更所经处凭空乍现一道裂口，但随着裂口不断张大崩开到彻底化作光幕消散，被剖开的时空竟与眼前的景象完美相连，甚至可以说别无二致！
血腥味骤然蹿起。
“你受伤了！”莫似堇低呼一声。
零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道狭长的伤口，此时正往外渗着血珠子……
不远处的猫似乎被异常的气息惊扰，立定片刻后一溜烟钻进拐角后的走廊里不见了。
零瞟了一眼伤口，一语未发，反手再次挥动知更。
无听眼疾手，大力扼住零手腕，强行将知更的刀锋拦在半空。
下一刻，碎裂声响起，银蓝色的镜片摔在地上，零白皙的脸上也多出一道血痕……
渐弱的琴声忽然高涨，圆舞曲流畅的旋律在偌大的中厅里流转，像是盛大的舞会即将迎来热烈的尾声。
“不可能……”
零抬手抹掉脸颊上的血迹，阵阵刺痛让他内心无比的焦躁，他没理由会被时间线影响，更没理由会被反噬！一定是他一路走来忽略了什么……想着，不再关注琴音的来源，径自转身准备回到院子里再试一次！
“我们出不去了。”
就在他们被室内景象变化吸引注意力的同时，身后的大门悄然关闭，此时像是被无形的墙堵住了一般，莫似堇跟无听合力也无法撼动半分……
零眉心一跳，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阴翳，提着知更便往传出琴声的楼上走去。
中厅的走廊在二楼处分开两边，仨人顺着琴声朝左侧寻去。
上到三楼，巨大的落地窗户投射出跳跃的光斑，走廊尽头雕花的木门虚掩着，琴声正是从里面流淌出的。
此时圆舞曲已经奏完。
静谧的空气里，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杀气。
“哒，哒啦哒……”
琴音再起，竟是零之前弹的那一曲！只是比起零的演奏，节奏轻快活泼，似是跳跃在琴键上的蝴蝶，想要翩然远走，又舍不得眼前的美丽光景，带着犹疑和眷慕，反复试探着、纠结着，重复着飞起又落下。
夕阳余晖中，少年愕然止步于门前，伸出的指尖落在门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乐律渐强，调子也不断升高，不时穿插出现的慢节拍让人恍然，每一次间歇都像是预兆。
高潮来临，汹涌的琴音是呼啸的狂风，蝴蝶拼命挥舞翅膀也无法再次驻足，直到狂风暂歇，留给蝴蝶告别的时间。
轻快的旋律响起，即将离去的人眼含热泪，笑着说出一句再见，而留在原地的人却全然不知，仿佛真的可以再见。
悲伤袭来，与零的演奏归于同一，既定结局到来，此去一别经年再无缘相见……
“零……”
无听呢喃一声。
零猛然回神，脸颊上的伤被滑落的泪水沁得生疼，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只是怎么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波澜。
木门打开，坐在钢琴旁的少女缓缓回头，连衣裙干净纯白，被光照亮的脸很是柔美，目光与门外的零遥遥相会……
“是你吗？”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希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是你……回来了吗？”
零慌忙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抬步走进屋里。
宽敞明亮的房间，白色的绒毯上，白色的钢琴摆在正中，钢琴上放着同样白色木质的相框。旁边的低矮书架盛满乐谱，鲜花和彩色的小鸟陶塑立在上面，给颜色单调的房间增添一抹鲜活。
少女的目光依旧殷切，只是并没有随着仨人的脚步流转，只是笔直望向打开的大门，仿佛那里还停留着什么。
“她看不到我们？”无听低声问道。
莫似堇也奇怪地歪着脑袋，伸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回应。
零，“她不是活人，更没有沙漏……”说着，伸手抚上光滑的黑白键，轻触下去，低沉的重音响起。
少女敛回目光，看向琴键的双眼泛着光芒，“真的是你吗！”
“哒，哒啦哒……”
在低音区简单弹出刚才的乐句，是对少女的回应。
少女满眼欣然，脸上的笑无比明媚。
“你认识她？”莫似堇不可置信。
零摇摇头，不等开口，少女脸上的笑意已然黯淡。
“你不是他……你是谁？”声音喑哑。
无听，“我们……”
“她听不到的。”零径自开口打断无听，自腰间掏出知更。
“你要干嘛！”
说罢，无听便猛然想起时间线引发回溯的解决方法……
“她只是时间回溯的幻象。”零面色平静，知更无声地抵在了少女颈间，“既然再也等不到想见的人，留下只会平添痛苦罢了……”
匕首划动的瞬间，鲜血滴落。
零目光错愕地看向无听握住刀刃的手，抬眸正对上无听闪烁的双眸。
“羽小姐……”
无听，“她真的只是幻象吗？”
零卸去力气，无听也缓缓松开手，掌心猩红一片。
“她对我们的出现、对你的琴声有反应。”无听低声开口。
零默默从衣兜里掏出手帕递到无听手边，“有反应的不是她，是这个被她赋予时间的房间。”
无听犹豫着，“但她明明弹奏了一样的曲子，你刚刚才弹过的……难道不是给你的回应吗？还是说……这真的只是巧合。”
面对无听的质疑，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向对着空气目不转睛的少女，许久，“只是巧合。她的曲子……不是给我的，而是赠给过去，在某个时空出现在她身边一个很重要的人。”
像是在印证零的解释，少女猛然敛回目光，不发一语地将手指再次放到钢琴上，悠扬的圆舞曲再次响起，同他们在中厅时听到的一样。
零垂下眼眸，缓缓走到钢琴旁，俯身在少女背后，张开双臂，沉重的低音和空灵的高音附和着少女指尖的旋律。
琴声交叠，少女并没有因为零的加入给出半点反应，只是径自弹着，深情忘我。曲中萧索的秋风和天空中轰响的闪电雷鸣，落叶满布的步道少女依旧在等待着那个笑着同她说要再见的人……
暮色低垂，最后一缕光也藏进远山，空气中浮动起微不可察的异样。
“小心！”
莫似堇最先反应，话音刚落，地面开始摇晃。片刻后，书架倾倒乐谱散了一地，钢琴上的相框摔落，相片里少女烂漫的笑被摔得四分五裂。
少女不为所动，甚至连余光都不给一个，只是自顾自地弹着琴，身子随着旋律悦动，但琴音已然变调，硬物撞击漆面的声音混杂其中，很是诡异。
定睛去看，琴键上不停跳跃的不是纤长而灵活的手指，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为手！
刚刚还完好的手指从指根被截断，像是为了延长断指的长度般，指间的肌肉被利物割开，在模糊的血肉中，仅剩的一小节断骨，正疯狂地在键盘上跳跃着……
零有片刻愣怔，但也仅有片刻。他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替女孩补齐来不及奏响的音符，不管脚下的地毯已经被断裂的花岗岩划破，头顶碎石像雨点般砸下来。
无听眉目紧蹙，知道零是在向她证明一切都是幻象，她想拉住零，带他逃离这个几近崩塌的世界，但她内心是挣扎的，不仅仅出于对少女的同情，更出于对零的期望，她期望零的温柔不只是表象……
莫似堇看着无听默不作声，零又跟疯魔了一般不为所动，忍不住开口劝道，“我们先出去，这里要塌了！”
“这里不是时间涡流……没有什么可以被改变。”
当窗外的天空开始碎裂，屋内已经尘烟四起，掉落的天花板自零的眼前略过径直砸在少女的脑袋上，颈椎断裂的脆响被淹没在未曾停歇的琴声中，黑白键早已被鲜血浸透，少女散乱的头发被绞进变形的琴键里，几乎砸成肉泥的手依旧在残破的琴键上拍打着，中音区再没有一句完整的调子，只有低音区和高音区的旋律还在断断续续……
“够了！”无听沉声开口。
琴音戛然而止，崩塌还在继续，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几近窒息，随着剧烈的晃动楼板倾斜，莫似堇跟无听要全身用力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零缓缓起身，眼前的少女早已没了人形，血色浸透衣裙，像被遗弃在钢琴边的布娃娃，残破的仅剩半截的手掌还在琴键和碎石上来回滚动，喉管里传出呜咽，不算凄凉，却满是遗憾。
“你是对的。”零低声开口，看向无听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嘲讽，“即便是幻象也是曾经存在过的生灵，值得被尊重。”
无听抿嘴不言。
零，“但她在这间屋子里度过的最后时间，都是遗憾和痛苦，与其一次次让悲剧重演，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无听愣怔了许久，看着支离破碎的空间和零略带阴郁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零看向莫似堇，示意他带着无听出去等。
橘色光芒亮起，当门外的俩人以为一切将回归现实时，异样的血腥味和忽然腾升的炙热空气从屋内流了出来！
这味道，这温度……
无听瞬间瞠目，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
房间内的景象让人惊骇。
少女的呜咽已经十分微弱，无数的黑线爬满房间的各个角落，墙纸已经燃成灰烬片片剥落，钢琴、书架、彩色的陶制鸟也都被黑线侵染，泛着红光将空气都烤的变了形，看样子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零跪倒在钢琴旁，身下一滩刺目的猩红。
无听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边，只见他心口正中央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正不断外溢，手臂上、后颈上竟也爬上有若有似无的黑线！
来不及多想，无听架着人便往外冲。
门外的莫似堇迅速扯住俩人，在房间彻底爆燃的瞬间将俩人拉了出来……
零无力的倒在地上，知更脱手后几滴鲜血溅落，
无听将手中的帕子死死按在零的心口，不过片刻已被鲜血沁透。
看着无听满是血渍的双手不住颤抖，莫似堇毫不犹豫地脱下上衣按了上去……
时间流逝，鲜血逐渐凝固，窗外暗淡的天光也不知不觉亮了。
“哒，哒啦哒……”
离别的曲调再次奏响，夕阳余辉中，落地窗透出的光斑依旧在跳跃，满脸苍白的少年缓缓睁开眼……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离别和森林之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