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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应做如是观 ...

  •   隔着铁栏,明妃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目露疼惜:“姩姩,母妃当初给你取这乳名,便是心心念念,年岁平安之意,你是母妃盼来的,母妃希望你往后年岁都开心,莫要为了我,搭上自己的一生。”

      不值得。

      这半年来,明妃眼睁睁看着相微满从鲜活的人又慢慢暗淡下去,身体也越来越瘦弱,她心中也当真是难受。

      相微满正值年华,不该受这般多的苦楚,不该经历这么多的挫折。

      闻言,相微满微微一愣,她的手轻轻覆上明妃的手,泪水滚滚落下来,她却笑着:“我愿意嫁给他的,母妃放心,我没有勉强。”

      这是第一次,相微满感受到亲生母亲的爱。

      她虽是这般说,可明妃哪里能不知道?若相微满当真心甘情愿嫁给祁羡,那济帝又哪儿用得着和相微满谈条件?

      明妃静静看着她,忽地笑了笑,目光柔和,她轻轻摸着相微满的头:“母妃从未盼着你有多夺目,但我的姩姩啊,就是比任何人都厉害,能将母妃交给你的酒楼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授农耕造福百姓,能将女子八雅学得透彻在女院结业……”她声音轻了些,“在母妃心中,姩姩便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娘子了。”

      说着,明妃突然落了泪,泪水竟像火燎般灼热,她颤抖着抚过女儿愈发尖削的下颌:“可我的姩姩这般好……”她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来的,“为何就是得不到善待呢?”

      闻言,相微满怔怔的看着她,眼眶酸涩,可却什么也说不出,突然尝到血腥味,这才发觉自己将下唇咬得渗血。

      泪水无声滑过鼻翼,在唇角与血腥交融成咸涩的苦,只有落下的泪水在诉说着她的情绪。

      明妃一手抹去脸上的泪,朝她笑了笑,却如同褪色的胭脂般憔悴:“姩姩,往后想做什么便去做罢,母妃和你一起。”她仔细看着相微满,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出去罢,别在这儿久留。”

      相微满默了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在明妃的催促下,她还是擦了把脸上的泪,应下了:“好,母妃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妃看着相微满逐渐远去的身影,眸中满是不舍,恍惚间看见了相微满小时候,那时她走路都踉踉跄跄,可明妃只在不远处看着,如今,已然成长得亭亭玉立了,步伐都沉稳了许多。

      可她也只能在不远处看着。

      待相微满走后,她总算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身子慢慢滑落,直到坐在地上,压抑着痛哭:“母妃对不住你……”

      相微满走出掖庭狱,回想着方才明妃的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走出十丈远仍觉后颈发凉。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往回走,心跳都漏了一瞬。

      可刚跑进去,她便听到一声瓷片迸裂的脆响,心中一紧,顾不得其他大步提着裙摆往回奔。

      可跑到明妃的牢房前,她看到的却是明妃瘫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摔碎的瓷碗碎片,另一手腕间是长长的一条血痕,此刻还在不断往出渗血。

      几缕斜阳穿过高窗铁栏,将明妃素白囚衣上的血迹映得如同绽开的红梅。

      她倚着斑驳石墙微微喘息,鬓发散乱地垂落肩头,许是失血过多,故而明妃的脸色愈发苍白,被冷汗浸透的布料紧贴肌肤,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

      相微满心脏骤停,浑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凝固了,她十指紧紧握住铁栏,可她进不去,只能慌乱地朝着外面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凄厉的嘶喊刺破死寂,少女的嗓音打着颤在空荡的牢廊里回旋。

      相微满慌乱的去扯拽牢门上的铁链,可根本无济于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说好要和她一起的,如今这又是为何?

      明妃意识有些困顿,相微满的声音才将她唤回几分,弥留之际,她睁眼看着相微满满是惊恐的脸,那双渐失焦点的眸子突然亮起微光,明妃朝她安抚的勾出一抹略微惨淡的笑:“姩姩别哭……”

      说着,明妃的眼角却也落下泪来,她声音很弱,却也足以将相微满的心震上三震:“母妃,想看你笑,好久没看你笑了。”

      可此刻,相微满哪里还笑得出来?

      她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她几乎是哑了声音,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看向明妃的目光中满是不解,声音轻极了,仿佛她才是那濒死之人:“为何……到底是为何?”哽咽卡在喉间,让她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为何她们一个个都狠心丢下她,狠心离她而去,明明每个人都答应过她,都答应过她要陪着她的……

      为何能这般自私的就食言?

      明妃的意识有些涣散,她轻轻叹出一口气:“我是大济的王妃,怎能去定宁苟活呢……”

      此事是她的过错,她当认,她既嫁给了相昭,那生死,也是大济的王妃。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晕在石壁上乱晃。相微满却似是被抽离了无感,耳边只剩下一阵嗡鸣。

      看着几名守卫慌忙明妃抬走,相微满依旧跪在地上,怔怔的抬手想抓住明妃的衣袖,但到底是抓了个空,那只手失了力气,滑落在身侧,她也站不起来。

      她只麻木的盯着原本明妃坐在那儿的位置,那里还有未干的血迹,脸上泪流满面,心中痛的让她险些断了呼吸,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她又该怪谁?每个人都是为她好,她又能怪谁?

      这半年来,她不过强撑,撑着她能再见到方少骞一面,可为何见到了,又是这般结果?

      ……

      即使是太医,也没能将明妃从鬼门关拉回来。

      明妃走时,济帝来看了她,竟还像模像样的落下两滴泪来,相微满只觉得讽刺。

      明明当初要将明妃赐死的人是他,如今明妃当真死了,他竟还会难过么?

      相微满懒得看这副故作深情的嘴脸,她转身出了宫。

      暮鼓声里,华灯初上,相微满却觉满街人影皆如画中游魂,恍惚间想起了,那画师最后那句说的:“因果轮回,皆在彀中。”混着九重宫阙传来的丧钟,在暮色中荡出涟漪。

      此刻,她好像懂了。

      恍惚间,她走到了宁安寺。

      檀香混着铜锈味在佛殿里浮沉,相微满跪在蒲团上仰头望佛,金身塑像低垂着眉目浸在摇曳烛光里,慈悲中竟透出几分悲悯。

      随禾死后,是陆宿连着给她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最后选择了还俗,在陆宿得知随禾死讯之时,波波告诉她,随禾的攻略度到了一百,攻略成功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随禾都已经死了。

      许多时候相微满都在想:一定要献出自己的性命,才能让对方认清自己的心么?一定要失去了,才会追悔莫及?

      而随禾死后,太后似是受不了刺激,选择住在这儿,每日吃斋念佛,只为了让随禾下辈子不再受苦。

      可她想:恶人的祈福当真有用么?太后害死了方知澜,她自己本身便是恶人,还不如祈祷自己在世时所做的恶,不会在去黄泉路时绊了她的脚才好。

      相微满手中拿着点燃的香,虔诚拜了拜,三柱线香燃出蜿蜒的灰白,住持在一旁问道:“施主有何所求?”

      她想了想,道:“愿逝者安息。”

      还愿……她能与随禾一同回去,回她们的家。

      少女将线香插入香炉时,指尖不慎触到未熄的香头,灼痛自指腹漫开,她却恍若未觉。

      住持手持着佛珠,微微欠身:“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小施主节哀……”

      相微满默了默,问道:“话是这般说,可当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闻言,住持掌中佛珠忽地一滞:“因缘生法,因缘灭法。小施主看开些,才能过好往后的日子。”

      相微满站在佛像前,可心中只剩一片空洞,从前血淋淋的口子,如今结痂了却并未痊愈,那个口子还留在那儿,让人忽视不了。

      往后的日子?她还真没想过。

      相微满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嗓音有些沙哑:“一个个都说陪着我,却又都丢下我……”

      明知她会伤心,还都选择丢下她,一个个…都是为了她好,可若当真为了她好,为何不想想她的感受?为何不想想,这般做对她又是何其残忍?

      从前她一心只想和随禾回家,后来,她想嫁给方少骞,想深耕易耨,运用自己的学识让百姓都吃上饱饭。

      直到现在,她只想活下去,想让身边的人都活下去。

      从殿外走进一对老夫妇,布鞋踏过门槛时带进几片雪花,簌簌落在青砖上。他们虽年迈,但相微满还是认出了他们,是那时大年初一她与祁羡遇见的那对老翁老妪,竟没想到这般巧。

      显然那对夫妇没认出来她,走进殿内老翁笑着说:“明锦公主可真是菩萨心肠,不仅在大济授农耕,改良农具,如今还要与定宁少主和亲,如此又能保两国太平数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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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蹲蹲宝宝的收藏呀~不会有坑!会稳定更新的!接受任何建议(^^)哈哈哈哈哈哈哈全文存稿完了,改为日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