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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异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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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午夜。
清凉的冷风吹着墙边的牡丹在风中不断摆动,部分不结实的花瓣随风落下,落在地上,蕊心颤颤,似有花粉落下。
杜书音趁着屋内其他二人睡得正沉,悄悄掀开被褥披着衣服走出门。她一路走到盥室,舀一捧水端在面前。犹豫地看着水中自己晃荡的倒映,水瓢里的水面荡漾起层层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闭上眼睛,将水瓢里的水从衣领往下灌去。一阵冰凉刺骨之感,杜书音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她咬着牙,僵硬着身体忍了一阵,继续从水缸里舀水,灌进衣领里。
水顺着她的裤脚一路往下流,在地上流出一道蜿蜒的小路来。
几瓢水下去,杜书音整个人像是被冷冻后刚化开一般,肢体僵硬,连路都走不稳。她扔开水瓢,哆嗦着嘴唇往房间走去。
必须要抓紧这次机会。
她走到房间躺下,并没有盖上被子,而是转身在寒冷的气温中抱住自己,面向墙壁睡着了。她睡下后没多久,有一人从屋外进来,回到床铺上,她也是从盥室回来的。
翌日。
天光将亮,众人在昏昏沉沉的天色下在院中集合。
杜书音在殿外候着,听到传令跟随队伍进去。她走到娘娘身侧,拿起木盘上的衣服,侍奉娘娘穿衣。
张女史忽然走过来,接过杜书音手里的衣服,道:“我来吧,免得你过了病气给娘娘。”
皇后听闻视线落在杜书音的脸上。她本就消瘦,身上都没有几两肉,此时面色更像是糊了一层白面,没有半点血色。
是被我昨日吓到了?
皇后温柔吩咐道:“你若不适,就去司药司瞧瞧吧。”她看向张思雁,“把你的腰牌给她用。”
“是。”张思雁从腰间取下腰牌,递给杜书音。
杜书音连忙行礼道谢,“奴婢谢娘娘记挂。”
只听皇后催促道:“你现在就去,不要拖延。”
“是。”杜书音答。
杜书音握着手里的腰牌,心中愈发喜悦。
宫里的规矩,司药司主要负责内廷后妃和宫中贵人的,有些有资历的女史凭借腰牌也可以去看病。但她这样身份一般的宫女是没有资格的。
她没有看错,皇后娘娘果然心善。再有柳靖那一层关系,她注意到自己,必然会让自己去司药司看病。
杜书音走着走着发现前面宫道上围了一群人,各个挤在一起,交头接耳地在说着什么,有些宫人像是躲瘟神一般,拉着身边的人就要往回走。她们一回头突然瞧见有人过来,神色顿时变得慌张,离开的步伐也加快不少。
杜书音绕过人群走到司药司的院门口,这个地方,她倒是有些熟。
院内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随后像是嘴巴被人堵住一样,顿时没了声响。越过人群朝里面张望,隐约听到屋内传来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没一会,一大群司药司的女史从方才那个发出尖叫声的屋子里逃窜出来。她们背对着院门,面向屋内,小心谨慎地后退着往院外走。她们背身,杜书音看不到她们脸上神色,也就猜不出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须臾,只见薛光从那间屋子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一支队伍,队伍前面两人押着司药司的一名女史。那女史果然被人堵住了嘴巴,双手反剪在身后,身上捆着一根粗厚的绳子,完全没有一点能挣脱的嫌疑。
只见之前满脸笑嘻嘻的薛光此时好像全然换了一个人。他满脸被阴翳笼罩,气势骇人,不容人靠近半分。他所到的地方,前方自动有人为他让出一条道来,正所谓畅通无阻。
他们离开后,院内外宫人这才敢出声。杜书音一边往里走,一边放慢脚步听着她们说话。
“听说被带走的女史是被身边的人举报了!”
“什么?”
“就是怀疑她是穿越者啊,没想到卫阁的人那么快就过来把人带走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等过了这一天不就知道了吗?”
她说得没错。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在卫阁撑上一天的,就连梁娟也是待了半天不到就死了。他们审问会留活口吗?
杜书音振作心神,走到桌前伸手诊脉,林司药写了一个方子,让她拿着药方去旁边让女史配药。她走到偏殿,里面没什么人,她将药方交给女史。
一反常态,忽然问道:“听说司药司都是为各宫娘娘看病。据说各种稀奇的药材都有,这里看着那么小,能装下吗?”
女史正在药柜前拿药,闻言一笑,道:“你是新入宫的吧?”她朝着左边指了一下,“旁边还有一间一模一样的药库,里面的药材要更加珍贵些。”
杜书音面上带着奉承,“多谢女史指点,不知能否给我一瓶药酒,我这肩膀最近总是酸痛。”
女史配好药,用纸包起来,道:“这是因为风寒的缘故。不过日后干活多了也会疼,我就拿一瓶给你吧,免得你日后还要再跑一趟。”
“女史姐姐你真好,你是我见过最人美心善的。”杜书音学着林云的腔调夸奖女史。只见女史脸上晕染出淡淡粉红色,果然有效。
卫阁内。
“你是没有看到!”薛光在屋内双臂乱舞,十分夸张地形容他看到的场景,“那杜女史面色那叫一个惨白啊,要不是我正在执行公务,陡然一见她,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厉鬼呢!”
易记明闻言眉头轻皱,面露不耐,忍着怒气揉着眉间。
薛光恍若没看到一般,一双胳膊大开大合,“那可是司药司啊,她那身份哪里能去得了司药司。一定是因为病得很重,这才向宫殿里的女史借了腰牌,这才能到司药司看病。”
易记明终于忍不下去了,“你不是拿了人回来,不用去看看吗?”
薛光这才注意到易记明脸色发黑,立即正经道:“是有,我这就过去看看。”他拱完火就跑,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杜书音回到蓬莱殿的时候,院内明显少了不少人,偌大的宫殿看着有些冷清。
“你回来了?娘娘和陛下已经出宫,这段时间我们要看好蓬莱殿,不能出任何岔子。”张女史站在院中道。
“嗯,”杜书音应道。她拿着药走到厨房,想要煎药。这种小病的药材都是宫人自己拿回宫,自己熬的。
“姐姐,我听说你生病了?”林云从厨房外进来,见到桌上放着药,忙道:“我帮你熬药吧。”
杜书音感到受宠若惊,浑身僵硬道:“好,谢谢你。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来告诉我。”
杜书音找到药锅,点燃炭火,旁边的林云将药材放进去,盖上盖子。火红的光亮照在杜书音平静的脸上,显得她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她默默心道:“这次帝后出宫是个好消息,或许就是自己报仇的好机会。”她忽然想到今日在司药司见到了一幕,视线一转,落到坐在自己身旁,正聚精会神盯着药锅的林云。
每当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一份子,快要融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些事情,告诉自己,她与这里的人并不相同,以往的一切看似融洽却都是伪装。
想来,自己和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接受的文化熏陶和思想全都不一样。
有人被欺负后,会想要忍下。可我偏不,我偏要争个你死我活。只有这样,活着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晌午,午膳时间。
“既然娘娘让你做我的副手,这宫里的事情你都要知道个大概,不能什么都不会。各宫殿宫人的饭食都是由各宫的宫人去尚食局领取,正好这几日蓬莱殿的宫人少了大半,我们一起过去,熟悉一下。”张女史道。
“我以前也跟着大家一起吃饭,多少知道一些,让林云陪我一起去吧。”杜书音脸上带着笑。
“随你。”张女史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宫道上,林云跟在杜书音身后,脚步欢快,十分雀跃,“跟着姐姐之后,感觉自己的地位都上涨了不少,现在其他宫人见到我都客气了不少呢。”
杜书音走在前面笑笑,“你说得是张梦吧,那不是你们两人偶尔玩闹的游戏吗?”
林云闻言羞赫一笑,果然没有瞒住姐姐。
两人走到尚食局,向女史说出自己的宫殿和身份,见女史转身忙活,杜书音看向四周,不由问道:“贤妃娘娘宫里的膳食拿走了吗?”
只见女史百忙之中向东侧瞥了一眼,答:“拿走了。”
杜书音顺着女史查看的方向望去,见那有一处桌面上确实空空荡荡。她悄悄垂下眼睫,眼中神色复杂。
“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起长安殿了?”林云在身后道。
杜书音回头,“不是说这几日内廷归贤妃管吗,想着她会不会太吃力。”
林云笑着摆手,“姐姐你多虑了。贤妃娘娘那可是熟能生巧。”夸张的语调配上她招笑的表情,看着就让人想笑。
傍晚时分,蓬莱殿门口路过一支巡逻队伍。
之前在内廷巡逻的人都是禁军,这次陛下和皇后出宫,禁军负责保护陛下和皇后出行,内廷自然就交给卫阁的人来操办,这几日都是卫阁的人马在皇城内外巡逻。
杜书音在院门口看了一下午,几乎摸清了他们巡逻的规律,抬脚跨过门槛往回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
杜书音回头查看,却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
易记明?
他停在蓬莱殿门槛外,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杜书音。他见杜书音没接,解释道:“治疗风寒的药。”
杜书音接过,行礼道谢,“谢大人赏赐。”
易记明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果然和薛光说得差不多,脸色很差。他双手抱胸,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你日后若是生病可以来望云楼找我,或是让人转告也可以。我可不想我救下来的人平白无故就这么死了。”
杜书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像方才那般行礼道谢,“谢大人,奴婢去司药司拿过药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如果他不是卫阁的人的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