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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玛瑙 ...

  •   所有人的呆呆地看着唐奚行了礼,自顾自的离开了朝堂。
      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赵袁的面色越发难看,匆匆宣告退朝。
      皇帝事务繁杂,他把大半都甩给了太后。赵袁才三十多岁,对政务不感兴趣,只想做个闲散的太上皇。但即便他不当皇帝,也必须是他亲自传给自己的儿子,那个突然冒出的卑贱皇弟想赶他下位?门都没有!
      唐奚站在屋外,伸了个懒腰。朝堂炭火烧得很足,一旦出了门,冷意很快侵来,让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正当他欣赏宫中美景时,突然脖颈一紧,自己的领口被人拽住,一直拖到了东宫。
      唐奚有些不满道:“太子殿下能不能知些礼数?对待皇叔不行礼就罢了,还这般粗鲁。”
      东宫是太子的居所。拽着他的正是赵旭升。他低下头斜了唐奚一眼,说:“你这几年过的不好吧。”
      唐奚被扔到地上,抬起头笑着看向赵旭升:“还是皇上年少有为,没办法。”
      赵旭升冷眼盯着唐奚,说:“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如今突然招摇回宫,你的目的是?”
      唐奚笑嘻嘻地凑近赵旭升的脸,盯着对方的眼睛,泄露出若有若无的挑衅:“长大了想家了就回来看看,难道太子殿下是在担心我觊觎你的皇位?居然这么紧张。”
      唐奚的逼近让赵旭升微微皱眉,偏过了头。他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开口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信口雌黄?”他的手慢慢移到唐奚的脖颈上,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老实招来,否则我不介意避着太后杀了你。”
      唐奚将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手臂上,不知真情假意地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小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凶啊,对你的皇叔这么见外,”他挥了挥手:“放心,我对你的皇位不感兴趣。”
      “你坚持说自己叫唐奚,不愿回宫,现在自称又一口一个皇叔。”赵旭升丝毫没有与他亲近之意,只是放下了胳膊:“收留你的是唐家?你把唐氏卷入皇室之争是想做什么?”
      唐奚笑道:“对啦,我此番正是为了唐家。王夫人与子廷都待我极好,是不是该赏赐些银两?唐子廷官职不高,我好吃懒做,家中一穷二白了。”
      赵旭升冷笑一声:“真是打了一手好太极,与我在这周旋,看来目地真的与唐氏有关。”
      唐奚舔舔小虎牙,退后一步:“无论如何,未来还请殿下多多指教。”
      席上不欢而散,众臣识趣离去,韩韶左顾右盼,不见韩笙踪迹,闷闷不乐地回到位置,一扭头看见永玥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
      韩韶走到永玥身旁坐下:“永小姐方才坐在家兄旁边,有看到他去哪了吗?”
      “不用操心他啦,来,吃菜,这席饭菜几乎一口没动,多浪费啊。”永玥自来熟地招呼韩韶坐下,自然地仿佛身处自己家里一样。
      韩韶在得知唐奚身份时分外震惊,原有些事想询问韩笙,却不料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她也没心情吃,坐下随意夹了两口菜,看着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永玥道:“你倒是自在,依你这性格,这么多年在朝中居然没被参本。”
      永玥摇摇筷子,道:“小女子无能,保不住父亲的心血,如今朝上乱得一锅粥,那么多烦心事堆在心底干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些年韩府出事时,韩韶遇到了永玥。
      “嘿!”永玥像往常一样打招呼:“韩姑娘?来永府坐坐?”
      那时的韩韶浑身是刺,一点也碰不得,当场皱眉恕道:“永玥小姐若是来看笑话,还请回吧,我韩家还没落魄到可供人肆意戏耍的地步。”
      永玥一手撩起车帘,从车上跃下。她刚从宫里出来,她身为永氏的执权者,宫妆自然不可画得又妖又艳。永玥便自做主张改了妆容,不抹胭脂不涂口脂,一双凤眼上挑,画了男子一样的剑眉,突出异于常人的犀利。
      韩韶刚从囚狱中出来,哪怕身上穿着破旧的素裙,心底的高傲不允许自己失了面子,气质明显与贫民百姓的女子大不相同.
      永玥走过去,一张绝丽的面容出现在韩韶面前,她打量了半晌,笑了起来,拉起韩韶的手向马车走去:“给猫儿顺毛投食,却不料到还挺有脾性会挠人。哎呀,韩府被烧了,所有人都被查办,朝上一时半会也不会给你解决方法,不如先在永府暂住一会?”
      韩韶想了想,低下头道:“子廷回来时就第一时间找不到我们了。”
      永玥敲了下她的头:“你傻呀,唐子廷怎么可能不管这事,我在朝上已经打听过了,他从边塞正往这边赶,若是回来了肯定会去打听韩时枫的消息,你不相信唐子廷还不相信你哥吗?等韩家的事安顿好了我就送你回去,你个女孩子一直在街上也不安全。”
      韩韶低下头想,是啊,她确实很傻,明明能看出来在唐泽心中自己远比不上韩笙,但她还是想留下来等他。
      明明曾经对她那么好。她有点不甘心,万一……万一他还对自己怀有情意呢?
      她不主动说,又不代表自己真的不喜欢唐泽。
      同为女子,永玥自然知道韩韶的心意,可她又能如何?旁人都能看出唐泽面对韩笙时双眼炽热的情感,可韩韶把自己陷进去了,自己可无法忍心让这个小姑娘惨兮兮的流落街头。
      永玥把韩韶带回了永府。
      韩韶认为自己与永玥还没熟到这般地步,哪有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道理,借宿的这段日子,一直客客气气的帮忙干活。
      韩韶还是坚持每天出门在街上转悠,等待着唐泽一回来就看到自己。
      后来有一天,她在街头遇到了金氏二公子金容。那金容是个混球,对她百般嘲讽辱骂,甚至还想当街轻薄她,韩韶怎能忍下这口气。可当她拼命反抗时,看到的却是四周冷眼旁观的百姓,无一人出手相助。
      那可是金氏啊,寻常百姓惹不起的。
      在她手足无措时,一位年轻的小公子出手救下了她,拉着韩韶脱离困境,一直到了偏远的城郊口。
      就在韩韶以为自己刚逃出狼窝又掉入虎口,自己一个弱女子孤身被拐骗走时,面前出现了一栋破旧的庭屋。
      屋子很大,只是许久不曾住人。那位小公子说,这是他的一位熟人留给他的,只是对方一直很忙,住得又远,无法打理,这块地多年下来已经荒了,现在把这儿留给她安居。
      过了一会,这栋破屋又添了第二位居民——张玉珒。
      在韩府私藏张玉珒时,韩甫台担心人多嘴杂,除杨夫人和韩笙外再无他人知晓,就连韩韶也只是知道家中地下室住了位不知名的门客罢了。
      所以她并未认出张玉珒。
      救她的小公子这才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叫唐奚,是唐泽的弟弟。
      “这几日有些情况,过几天我会带时枫和唐大哥过来。”他保证道。
      大抵是心存对永玥不告而别的愧疚,韩韶托唐奚将这处位置告诉永玥。
      张玉珒平日一个人在里屋看书,剩韩韶闲得无聊,最大的乐趣便是跟唐奚东扯西扯。
      第二天早上,刚洗漱完就就看到了唐奚站在厨房门口等他。
      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
      韩韶有些惊奇:“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
      唐奚微微一笑,将药碗递给她,说:“昨晚时枫和唐大哥都来了,你早早睡了我不好打搅。正巧你醒了,能不能托你把药送去里屋?”
      韩韶接过了碗,是沉甸甸的一碗药汤。她问:“我哥又病了吗?果然在牢狱里呆那么长时间,他身子还是吃不消。”
      唐奚说:“是啊,这会他大概已经醒了,你快去吧。”
      韩韶心底还有些雀跃,一个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兄长,一个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可在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却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意料不到的场景。
      那一瞬间,心脏猛的一坠。
      碗很烫,很重,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碗砰的一下摔碎在地上。
      “哥……”韩韶想开口关怀一下自己的兄长,可嗓子莫名其妙的堵住了,眼眶里的泪啪哒啪哒不由控制的落在了地上。
      她看见韩笙挣扎一下,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可唐泽不由分说的又把他按回褥间。
      看吧,几年未见,那个人连半个眼神都不愿分给她。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唐泽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自己每天在街上的苦苦等待什么都不算。
      韩韶突然理解了永玥每次望向自己怜悯的眼神。
      永玥在可怜自己。
      这个痴情妄念的傻瓜。
      滚烫的药溅在自己身上,透过衣裙灼痛了她的心,韩韶只想逃离这个她不该存在的屋子。
      她弯下腰,一点点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手指间鲜血淋漓,她却浑然不觉。
      干嘛要骗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想说,唐子廷很会照顾人的,哥哥和他在一块肯定能养好身体。
      可她最后还是没开口,哽咽的发不出声。
      唐奚看着韩韶离开,又另端出了一碗药,叹了口气,打算过会自己去送。
      也罢,梗结横生,若是不加修剪,只会肆无忌惮地抽叶长枝,越来越难以控制,斩草除根虽说残忍,却除了后患。
      宴席上,永玥一边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目光短浅,比不上唐慕风和韩时枫,我可不知道他们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我头疼的是乔氏那小子,最近跟抽了风似的跟我对着干,就因为我拒绝了他的联姻,啧,也不动点脑子想想,永府握在我手里,他是想让整个永府的人都跟他冠姓为乔吗,还不如去考虑娶了王氏嫡子。”
      韩韶被逗笑了,名门娶嫁都是家族合作的手段,不仅关乎家族未来走向,就连朝中的立场也会变动,哪能那般轻易选择?更向况永玥这种掌权者,嫁人就相当于把偌大一个永府拱手让人,入赘又不能选择风头过盛的大家,乔玄毅属实是闹了个大笑话。
      韩韶笑着打趣:“那永小姐闭月羞花之容也只能白白孤独终老了。”
      永玥噗的笑出声,冲韩韶眨眨眼:“能听到韩大小姐此言,永某此生不婚不嫁也是如获珍宝的。”
      “说起王氏……”韩音召用筷子支着下巴:“万宁王可是要回都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那王氏还与韩唐两家有点渊源。”永玥说道,在韩韶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时,她又突然放弃似的打哈哈:“哎呀都说了不论国事,真是自寻烦恼,来点轻松的话题,这鱼不错,快吃快吃。”
      韩韶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你怎么还没被撑死啊!”
      韩笙刚走出皇宫,一柄伞斜罩在他的头顶。他偏过头,看到唐泽默默地看着自己。
      韩笙笑着,藏起眼底道不明的落寞:“子廷公子,明明说好我们如今是敌对关系,你为我撑伞,小心让有心之人看了去。”
      唐泽眼眸深邃:“离开皇宫,我们不存在敌对。”
      韩笙勾起嘴角,带着唐泽转入一条无人的小路。
      “看来来,你对唐奚的身世没有多大反应。”韩望看着唐泽的侧脸,莫名有些移不开眼。
      “你和唐奚设下的局,我只要执行就够了,瞎凑合什么。”唐泽低下头,用鼻尖蹭蹭韩笙的发顶。
      “你……”韩笙想要躲开,却被唐泽一臂拉回伞下。
      “今年看着身体匀称了不少,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不可再淋雪。”唐泽把韩笙拉回伞下后没再动手动脚,只是为他撑好伞:“你要是又病倒了,我就趴你床头又哭又闹,让你晕都晕不安生。”
      韩笙笑着摇头叹气,不知道这个高了自己半头的大男人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的。
      每次韩笙看他的目光总是像看小孩子一样,带着迁就与宠溺,可那都不是唐泽想要的。
      他要的不是亲情的宠爱,野心想让他把韩笙压在身下,嘶咬他,舔舐他,拥抱他,把韩笙揉进自己的血骨间。
      他要直视韩笙。
      唐泽步履平缓,认真且平静:“我不在乎谁是皇帝,时枫,只要你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我也跳得心甘情愿。如果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这。”
      有一天唐奚问韩笙,此生有什么愿望。
      韩笙想了想,看着面前这双亮亮的眼睛,回答:“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吧。”
      唐奚露出懊恼的神情,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太难啦,就连我也无能为力呀,时枫哥哥别为难我了。”
      韩笙笑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唐美又恢复一直以来狡黠的样子,凑近韩笙的耳边,笑着道:“在我六岁时,有个人问我,我有什么心愿。哦,我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想要一罐糖。”
      “后来那个人又问我,‘如果有能力,最想改变什么?’只可惜当时我还没想出答案就离开了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心底已经有答案了,却始终没有机会告诉那个人。”
      唐奚向韩笙伸出手,语气轻快自然,仿佛是在说日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韩笙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不计代价的疯狂:“我想改变的,是这天下。我想捅烂这片天,撕碎六大家盘根错节的关系,重塑一个百姓安定的大齐。未来的首辅大人,我能跟你一起下盘棋吗?”
      看着与平日大相径庭的唐奚,韩笙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这个小疯子的手。出乎意料,却合乎情理。
      韩笙没有告诉唐泽这件事,他最后还是心软了,在长刀斩向朝中权贵的时候给唐家留下一片净土,愿他的仕途一帆风顺。
      唐奚得了先手,在朝堂上大肆宣扬自己与唐氏的关系,在唐奚看来,这次纷争无人幸免,他要让唐泽知道,自己未来踏上的是怎样的路。
      韩笙不能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到唐泽身上。
      韩笙、唐奚和唐泽想要的,是三个不同的结局。
      人们总是将谪仙说得高高在上,不愿将他们拉下泥潭,认为那是沾污了他们,就像韩笙一样。
      他戴着一副清冷平淡的面具,用温柔和礼貌把自己囚在了高天之上。
      唐泽想的很简单,他想把韩笙拉回人间。高处不胜寒,独居天上又冷又孤独,他哭的时候悄无声息,痛的时候无人知晓。唐泽想拉着仙人去看人间的烟火,逛庙会,带给他尘世的温情。
      两人经过韩府门口,韩笙没有止步,一直跟着唐泽走到了唐家门口。
      王夫人不在,屋中漆黑,冷冷清清的。
      唐泽推开门,吱呀一声,像是叩开了陈封禁忌的锁。
      韩笙怔怔地走进里屋,上一次在唐家,他被揭开了藏匿心底的秘密,他退缩了,带着韩韶逃离了这里。
      现在,唐奚拨动了时间转动的指针,一切都马不停蹄地跑了起来,韩笙又主动回到了唐家。
      里屋只住着唐泽一人,还是和韩笙离开时一样,一年来曾经的物品都在原处,丝毫未变。
      唐泽率先打破了沉寂,他张开双臂,给了韩笙一个单纯的拥抱。他说:“明日起,太后会扶持唐奚为王,逼迫赵袁让位,而赵袁坚持立赵旭升为太子,清剿太后的势力。”
      “你会站在赵袁一派,而我身为唐奚的大哥,在必要时带着他和拥护他的势力一同离开大齐,占领荆城。”
      “唐奚和我会带着兵马,战无不胜,归来时韩公子愿意娶我入府吗?”
      韩笙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说:“你回来后,亲眼见证我为你斩开的天。”
      “你给我一个家,我什么都不要。”唐泽低下头吻住他。
      两人相拥,月光勾勒出两人的身形,诉说着缠绵的爱意。
      无论是情还是爱,都过于单薄了。更像是带着刻于骨血的缱绻,决绝共饮离酒。
      无论是朝堂纷扰还是时局动乱,都无法侵染这一抹月色。
      雨润云温,是最后无言的道别。
      唐泽从柜中找出一个黑色的檀木盒,里面装着一颗玛瑙珠子,用绳串成了项链。
      细绳漆黑,在光下映着如蛇磷一般的光泽。玛瑙珠子很圆润,上面细细雕着枫叶的图案,红得仿佛能滴出血一样。
      唐泽取出串着红玛瑙的细绳,系在了韩笙颈间。郑重地嘱咐:“时枫,无论向时向地,千万不要取下来,我像这珠子一样在你身边,记住了吗?”
      韩笙眯起眼睛,眼尾薄红。
      红玛瑙很小,垂在颈间很不起眼,映着白皙的肌肤,显得越发妖冶。
      唐泽摇头,低头轻吻他的额头,道:“我要走了,连夜赶路回藏城,你好好保重,别让我忧心。
      韩笙拥住唐泽,一同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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