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喉》乌欲栖

32、酣然

　　分明不是第一次听人叫自己老师，可当“姜老师”这三个字从舒纾口中说出来时，好似有种别样的感觉。

　　姜逾听得耳根痒痒的。

　　那种酥麻甚至像不可控的电流，顺着潮湿的空气钻入耳膜，一路顺着脊骨往下，从耳廓直窜向身体深处。

　　明知舒纾只是碍于舒彤的情面，礼貌客气一下。

　　可舒纾第一次这么叫她，姜逾本能无法拒绝……

　　“有的。”

　　就算是厚颜无耻，这也是最后一次。

　　至少，礼物不用丢在储物间里吃灰了。

　　舒纾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眼角浮起一点笑意，顺手捞走舒彤手里的伞，打开举在姜逾头顶，带着她朝黑色越野走去。

　　等舒彤反应过来的时候，姜逾已经坐进了副驾驶，舒纾回头给了她一个“还不走？”的眼神。

　　舒彤：……

　　按理来说，姜老师答应去派对了，她应该感到开心。

　　但，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谁也没想起姜逾方才还说要赶时间去别的地方的事。

　　舒彤顶着细雨小跑两步钻进车后座，透过后视镜观察两人。

　　一个坐在驾驶位上划拉了几下手机，而后启动越野车，朝酒吧开去，而另一个上车后则一直安静地望着窗外。

　　两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跟对方不是很熟的气场。

　　可这略显诡异的氛围是什么回事啊？！

　　越野车开出好一段路，舒彤才隐约反应过来。

　　等等！

　　她那么大一个高冷酷拽拒人千里的堂姐呢？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主动热情？

　　不仅邀请碰巧遇见的老同学参加生日派对，还撂下她这个妹妹亲自给人家撑伞！

　　就连此时，车载音乐播放的都不是她姐平时听的摇滚乐，而是慵懒舒缓的爵士。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现上来。

　　不会吧……

　　舒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

　　她早就知道她姐心里藏着一个人，而且还是高中同学，只是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

　　难不成真这么巧？

　　她跟她姐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舒彤头皮一阵发麻，滚了下干涩的喉咙。

　　过了许久，她装作不经意问道：“姐，你什么时候喜欢听爵士了？”

　　听到这话，正努力把自己当成是挡风玻璃前装饰玩偶的红温小白兔目光微顿，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舒纾高中时就很喜欢国外一个小众摇滚乐队。

　　这也是姜逾第一次去酒吧，特意化了主唱同款甜酷妆的原因。

　　她希望可以引起舒纾的注意。

　　可没想到，舒纾新开的酒吧里，大多时候放的都是爵士乐。

　　据她所知，不管是唐娉还是徐姿懿，喜欢的也都是摇滚。这种慵懒随性的调子，完全不符合她们的喜好和审美。

　　为什么舒纾突然喜欢起爵士了？

　　正当姜逾和舒彤都聚精会神想要寻求一个答案的时候，舒纾撩起眸子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舒彤，漫不经心道：“刚才。”

　　舒彤被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过，顿时汗毛竖起，瞬间闭嘴了。

　　不想说就不说。

　　怎么还恐吓小孩呢？！

　　……

　　博物馆离酒吧不算远，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三人下车后走进酒吧，场子已经是半热的状态，一进去就看见徐姿懿热情似火地朝她们迎过来。

　　让姜逾意外的是，陈雯怡居然也在。

　　徐姿懿跟舒彤打了个招呼，走到舒纾身旁，低声对她道：“我说前几天你怎么不让我请姜逾和陈雯怡来参加生日派对，原来是怕她们破费，亲自去邀请了啊。”

　　对于她这毫无根据的脑补，舒纾只淡瞥她一眼。

　　徐姿懿也不纠结，反正人来了就行，随后她指着酒吧精心装饰的舞台跟舒纾大肆邀功。

　　姜逾和陈雯怡落后她们几步。

　　姜逾听陈雯怡说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临时被舒纾邀请过来参加派对的。

　　是怕她一个人在陌生环境里尴尬吗？

　　姜逾忍不住胡思乱想。

　　陈雯怡还在她耳边小声念叨：“本来想说买个生日蛋糕的，幸好问了一嘴徐姿懿，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买生日蛋糕。”

　　“我还以为是有人买过了，结果过来一看，连个蛋糕毛都没有。”

　　“不知道那货是不是在坑我。”

　　生日蛋糕？

　　姜逾环顾四周，废土风的酒吧被改造得很彻底。

　　五彩缤纷的气球、丝丝拉拉的彩带、摆着各种乐器的圆形舞台、边缘还有自助餐台，后厨还有大厨现场烤肉，甚至吧台上还专门划分出一块区域用来放礼物。

　　唯独缺了生日蛋糕。

　　原以为等舒纾到场的时候，蛋糕会被人从某个地方推出来。

　　但姜逾忽然想起，以往徐姿懿朋友圈发的舒纾生日派对照片里，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生日蛋糕的影子。

　　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陈雯怡问她：“逾逾，你买了什么礼物？”

　　姜逾不自觉攥了下托特包的袋子，“没来得及准备，等下发红包给她。”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陈雯怡拍了下大腿，“早知道我就不用去我表姨家中药房抢那根二十年的老山参了。”

　　姜逾笑了笑，没说话。

　　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把礼物放去吧台。

　　正对着舞台的地方摆了张圆弧形长沙发，显然是特意为寿星准备的位子，其他受邀来参加派对的人很自觉没去占领，分布在四处。

　　徐姿懿带着她们径直走过去。

　　落座之后，徐姿懿主动介绍起舒彤和姜逾陈雯怡，让两拨人彼此熟悉。

　　得知舒彤所在的电视台正在跟姜逾合作拍纪录片，徐姿懿还惊讶了一下，而舒彤得知四个人都是高中同学，而且上个月还一起去雪场度假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离派对开始还有十几分钟。

　　舒纾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打了声招呼去外面接电话。

　　“对了，有件事要提前跟你们说一声。”徐姿懿看向姜逾和陈雯怡，“今天我们乐队在这表演，是全程直播的模式，如果介意的话，记得别往舞台左侧走。”

　　两人倒是不介意，但也不会刻意去入镜，于是点了点头。

　　恰逢此时，陈冉冉跑过来跟姜逾她们打招呼，转而跟徐姿懿说她弄来的设备太高级，怎么都调试不好，让她去看看。

　　徐姿懿过去没一会儿，又跑过来叫了声陈雯怡：“陈医生，你手稳，过来帮忙。”

　　陈雯怡作为客人，被吆五喝六的当然不乐意，但被徐姿懿那句“陈医生”成功取悦，跟姜逾说了一声就骂骂咧咧地去帮忙了。

　　一转眼，沙发上只剩下姜逾和舒彤。

　　姜逾还在想怎么趁机把生日礼物放在吧台，一转眼，见舒彤一脸心事重重，便问了她一声。

　　正胡思乱想的舒彤听到温柔的嗓音，三魂七魄瞬间归位。

　　可她看着姜逾那张令她神魂颠倒的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便手忙脚乱地丢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就跑了。

　　姜逾不明所以地看着舒彤的背影消失，而后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起身踱步到吧台旁，将一只精致的盒子塞进了礼物堆里。

　　放下礼物后，她打量起眼前大大小小足足有几十个的礼物盒。

　　光是从包装来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都价值不菲。

　　只有她那只黑色小盒子，在一堆华丽的品牌logo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姜逾生出想把礼物收回来的念头。

　　今天来参加派对纯粹是意外，舒纾已经决定跟她结束关系，那么这个礼物，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姜逾刚伸出一只手，准备把盒子拿回来，被身后一道清懒的嗓音打断。

　　“姜老师，怎么一个人在这？”

　　姜逾头皮一麻，转身看向身后的舒纾。

　　见对方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她若无其事道：“我过来拿杯饮料。”

　　舒纾看了眼她身后的礼物山，又把视线落回做贼心虚样的兔子身上，倒也没说什么，径自走到吧台后面。

　　“那些都挺难喝的，我帮姜老师调一杯。”

　　姜逾微愣片刻，显然是被这意料之外给砸晕了。

　　上次来酒吧，因为唇钉女孩她没有亲眼看到舒纾给她调酒，没想到还有机会可以弥补上次的遗憾。

　　她鬼使神差地在吧台前坐下，俨然忘了取回礼物的事。

　　舒纾没问姜逾喝什么，直接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朗姆，客串起调酒师来。

　　似是觉得热，风衣不知被舒纾丢去了哪里，身上只剩一件黑色半高领打底衫。

　　这类打底衫大多是贴身的款式，很凸显身材，即便是不露腰，随着舒纾呼吸起伏，以及抬手倒酒、摇雪克壶的动作，不经意就会显现出布料下的平坦与紧致感。

　　比直接看到，更引人遐想。

　　姜逾按捺着胸腔内不断加速的心跳，克制地移开视线。

　　“水雾生花。”

　　没过多久，伴随着温沉的嗓音，一杯酒被浅蜜色指尖推至眼前。

　　姜逾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杯酒上，粉嫩的渐变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如同晨雾中盛开的花朵。

　　她微微一怔，一时有些恍惚，下意识伸手去拿酒杯，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舒纾的手背。

　　那一瞬间，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姜逾迅速收回手，耳根微微发烫。

　　舒纾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擦拭着调酒器具。

　　“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

　　姜逾握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清凉的液体透着柠檬清香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微妙的刺激感。

　　不知道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存在，让她的心跳愈发紊乱。

　　姜逾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放下酒杯。

　　“很好喝。”声音轻柔，却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

　　舒纾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姜逾，目光深邃而又复杂，她张了张唇，似乎想解释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拐了个腔调。

　　“姜老师，觉得舒彤怎么样？”

　　怎么样？

　　姜逾一时有些不解。

　　舒彤既不是她的下属，也算不上是朋友，充其量只是认识不到一周的合作伙伴。

　　但舒纾突然这么问起，或许只是关心堂妹的工作表现。

　　她便以合作方的角度，客观描述了一下舒彤的工作热情和能力。

　　说完，发现舒纾直勾勾地看着她，表情意味不明。

　　姜逾突然意识到，舒纾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尴尬地抿直了唇，盯着手里的酒杯，耳垂有些泛红，一副做错事的小学生的样子。

　　舒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姜逾。”

　　“嗯？”姜逾强装镇定，抬眸看向舒纾。

　　舒纾放下手里的雪克杯，微微俯身凑近她，面色平静道：“或许，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就像是徐姿懿和陈雯怡那样。

　　姜逾指尖一顿，对上舒纾的视线，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良久的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每度过一秒，舒纾的心就沉一分。

　　姜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不愿意。

　　只是碍于今天的场合，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舒纾的眸色暗了下来，继而散漫地笑了声：“我说笑的，不用当真。”

　　如果让姜逾未来男朋友或是丈夫，知道她身边有个跟她上过床的“朋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困扰。

　　何况，自己真的能忍住只跟姜逾做朋友吗？

　　恐怕在姜逾介绍自己男朋友时，她的第一反应会是恨不得将对方撕碎。

　　舒纾自嘲似的，在心底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酒吧里的音乐突然变得欢快起来，人群也开始逐渐躁动。

　　回到沙发区的舒彤朝她们招了招手，示意派对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让她们快回来看徐姿懿的开场表演。

　　舒纾略微一颔首，绕出吧台，走到姜逾身侧。

　　在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她唇角的弧度好似断线的雨珠，散漫得极其不自然。。

　　“希望你今晚玩得开心，姜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