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流年》陈妃宸

5、第 5 章

　　chapter 5

　　看望过陈老师之后，一帮子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又去餐厅聚了餐，晚饭过后，老班长陈宇涛又找了酒店，开了几间房，玩起了麻将和扑克牌。不过住酒店的并不多，这些同学里面，只有林非家不在县城，同学们玩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开始回家。到晚上12点的时候，也就陈宇涛、罗成、安铭、张锐四个男同学还凑在一桌打麻将，女同学中，已经和张锐结婚的陈子珺留了下来。

　　此刻他们都没有回房睡觉。林非坐在陈宇涛和罗成中间，陈子珺坐在老公张锐旁边。与林非的安静不同，陈子珺时不时要对张锐的出牌指手画脚，嘴里还不停地抱怨“啊呀，你怎么能出这个牌！”“哎，不行不行，打四筒！”

　　张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哪怕每次听了陈子珺的指挥之后不是被捉炮就是胡绝张，他也是宠溺地握住懊恼不已的陈子珺的手以示安慰，这场景落在林非眼里，不由得阵阵羡慕。想当年，陈子珺和张锐也是学生情侣，最终携手走进结婚礼堂，而她和罗成，虽然现在相邻而坐，却相对无言。

　　其实她很想和罗成单独说说话，就他们两个人，她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她，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资格。而罗成呢，今天一天对待她就如对待一个普通同学。她在他身边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却没有一句交流。

　　林非只觉得自己晚餐的时候没有多喝几杯酒是个错误。她应该喝醉的，喝醉了，也许胆子就可以大点了。

　　终究是无济于事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包间里面的卧室——这个包间是一室一厅的布局，客厅是棋牌、麻将、电视休闲区，里面是卧室，还有个小阳台。林非走到阳台，阳台上有茶几、休闲椅，但她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选择坐在阳台突出的台阶上。从阳台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是静谧无声的锦河，沿岸的路灯阑珊，似乎在告诉大家：夜深了，该休息了。

　　她好累。

　　林非将头伏在膝盖上，她只想这么趴一会儿。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怎么在这儿呢？”

　　她的心似乎忘跳了一拍。这是罗成的声音。

　　林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见罗成就站在她身侧，她仰着头的时候，眼泪却掉了下来。

　　“别坐地上了吧，凉。”

　　罗成说话间，已经从茶几上的餐巾纸盒中抽取了一张纸，递给她：“怎么不开心？”

　　对于这句关怀——姑且就当是关怀吧——林非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继续悲伤，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一动不动。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林非才鼓足了勇气，开口却是给自己添堵：“你要结婚了？”

　　罗成走了两步，也和她一起坐在了台阶上，把纸巾塞在她手里，口中的回答语气平静，又非常直接：“是。”

　　林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在今天聚会之前，她曾经设想了多种他们见面的情景，她想要义无反顾地去告诉罗成，她是多么想念他，她想和他再续前缘，哪怕是要她主动，她也可以。但是下午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再做什么了，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罗成并不笨。他也许已经看出了林非的心意，于是在众多同学面前，没有单独跟她说过话，他似乎在努力扮演一个普通同学的角色。但是当看到她离开，他却还是跟着她过来了。

　　鬼使神差地。

　　“我希望你过得好。”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罗成才开口。“如果你过得不好，我想，我也没有办法。”

　　林非看着他，想着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出于愧疚？还是说担心她纠缠于即将结婚的自己，想与她划清界限？

　　不等她想清楚，罗成却突然站了起来，走了。林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似乎空荡荡的，她想喊住他，想让他再陪她坐一会儿，哪怕只是静静地不说话也可以，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外间的娱乐终于收场了，几人分别回了自己的房间。林非的房间不在这，安铭拿着她的房卡，替她刷卡开了门，送她到了房内，自己也跟着进来。他在房内四周走了一圈，似乎是在看住宿条件怎么样。

　　林非站在玄关处，让房门保持着开门的状态，然后对走向自己的安铭说：“你也早点回房睡觉吧！”

　　“不急，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想单独和你聊聊天。”说着，竟然是要去关房门。

　　林非心中顿起一阵异样，她伸手抓住门沿，不让安铭关门：“今晚太晚了，而且也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啊！”安铭耸耸肩，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上次我们同学聚会，大家都玩了一个通宵！而且我们都是老同学了，就跟亲人一样，又不会有什么事……”

　　“……可是我想休息了……”

　　“我陪你呗！”安铭似乎是很自然地开口。

　　林非被他这句给惊住了，这也太直接了，他意思是要睡在她房间？

　　“你别误会啊！我意思是，这里两张床，我们一人睡一张。”安铭见她一脸震惊，赶紧解释，“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你知道的，我有很久没看到你了。”

　　林非有些尴尬。他怎么会认为，自己会同意他这个荒谬的提议？究竟是他太幼稚，还是……

　　“以后再聊吧，我真的要睡了，你去你自己房里睡。”林非心中已经有了警觉。之前安铭的种种示好，她曾经想归于单纯的同窗友谊，此刻看来，似乎不纯粹是了。

　　“我和张锐一间房，而且现在陈子珺也在那了，所以，你看，要不我……”

　　“那你也不能睡我这儿啊！”林非有些微怒，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安铭被她这眼神吓住了，收回了要关门的手，双手不知所措地垂在身侧，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双脚似乎要听话地走出去了，但又马上收了回来。纠结了十几秒钟后，他忽然伸出手，双手按住林非的肩膀，将林非推在了墙上，一双俊目在她的脸上来回打量，薄唇似是呢喃：“林非……”

　　“安铭你干嘛？”林非想要挣脱，奈何安铭的手非常有力，虽然不至于弄疼她，但是她也挣脱不了。

　　“不要动……”听得出来，安铭的声音有些紧张：“你知道的！我……”

　　“我不知道！”林非怒了，他们曾是那么单纯的同学情谊，如今他却对她动手动脚，她是真的生气了。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安铭望着她，“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今年能够和你联系上，我真的挺开心的！我觉得也许这是天意，让我再见到你。而且你还是单身，我为什么不能追求你？我想，你也并非对我没有感觉！”

　　什么？？追求？有向他这样追求女孩的吗？直接提出来要跟人睡一间房？顾及同学情谊，林非忍住了骂娘的冲动，同时也是担心激怒了安铭，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彼此都不能承受的事情来。

　　但是她的不回应，在安铭眼里却成了默许。下一刻，他已经拥她入怀了。她还来不及推开他，眼角却撇到房外的罗成。

　　是的，罗成就站在房外，房门是半开的，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们。

　　此情此景，与十年前的毕业晚会如出一辙！

　　林非的脸顿时一片雪白，连带着她的脑子，也像是一片雪花，她用力地想推开安铭，却怎么也推不开。下一刻，罗成已经转身离去。当他转身的时候，林非已经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潜意识里，她觉得他必然是决绝的。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见着罗成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林非的身体似乎被抽空了所有气力，若不是安铭此时正抱着她，只怕她已经成了一滩软泥。安铭却没有看到罗成，他只当是林非不再反抗，忽然低头想要吻她。当他的唇碰到她的嘴角时，她忽而清醒过来，一阵恶心，迅速地转过脸去，提起脚跟寻着安铭的脚背重重地踩下去！

　　“嘶……”安铭倒吸了一口气，还真让她踩中了前脚掌，她今天穿的是双高跟鞋，让他好一阵痛，不由得松开了束缚，眼里还不敢置信：“你真狠！”
　　林非恨不得给他一个巴掌，可是她从没有打人巴掌的前科，最终那抬起的手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胸口，恨恨地喊：“安铭，你太过分了！”然后赶紧朝着拐角处罗成的房间跑去，急急地去敲他的门。

　　门开了。罗成看着她，默不作声。

　　“你让我进去！”林非低声说。她不想见到安铭，以后都不想了。不等罗成给出反应，她已经推门进去了。

　　“怎么，你们不继续了？”罗成虽然没有阻拦他，但语气并不好。他的话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就这样扎在她的心上，扎得很痛，混合着刚才的屈辱，冲击着她的泪腺。下一秒，她已经泪如雨下。林非低着头，流着泪，语气却坚定：“我过来告诉你，我跟安铭不是男女朋友，刚才是他强行要抱我。”她吸了口气，继续说：“也许你会觉得我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是我必须解释，也为十年前的事解释。我们毕业晚会那天，也是他过来抱我的。是，我应该拒绝，但是我觉得大家都是玩得好的同学，不想做得太无情。事后，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甚至都找不到你，直到后来你爸妈说你出国留学了……”

　　“我们分手，并不是因为安铭。”听她说完，罗成的语气恢复了正常，“而是因为，你对我撒谎。”

　　撒谎？林非疑惑地抬起头，她撒了什么谎？

　　“我没有。”她辩解。

　　罗成嗤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兄弟，说你怀孕了。”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怀孕了，你怎么不来找我，反而去跟陈宇涛说？”

　　“我找不到你啊！我去了你家，你爸妈说你出国了！你的朋友，我也不认识几个，陈宇涛和你关系好，所以我就找了他……”

　　“你跟他说你怀孕了，然后他把我打了。”

　　林非顿住。所以他因为挨了陈宇涛的揍，生了她的气？可是，可是还是不对啊！

　　“我爸妈想送我出国，我没去。陈宇涛打了我，我却想着还是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然而我去了你家，你家一个人都没有。当然，后来我还去了好几次，一直到开学。但是寒假回家的时候，我在火车站看见了你和你妈。”罗成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有点冷：“那个时候，你可一点都不像孕妇。”

　　“所以你明明看见了我，却没有叫我。”林非咬咬唇。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得到这样，明明心里有个大疑团，明明可以走上去向她问清楚，他居然扭头走了。

　　“根本不需要。我看见你的时候，就明白了。你还记得，高三那次，我说想和你分开一段时间，然后你吃了安眠药的事情吧？还有第一次模拟考试，你不去考试，却一个人跑去了火车桥……或许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你总能做一些让我抓狂的事情。哪怕你自己也知道，那样不好。”

　　哦，原来她给他留下了如此糟糕的印象。现在回过头来，她当时确实挺作。她最受不了他提分手，只要他有这方面的意思，她立马就不想活了。可她自己却几乎每个月要提一次，然后又哭着把他哄回来。或许，连哄都不用，她只是勾勾手指，他就回来了。

　　“所以，林非，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痛苦，并不比快乐少。你知道那次你跑去铁路桥，我是怎么过的吗？我那天晚上也去了铁路桥，我坐在桥沿上，坐了很久，真的就想那样跳下去……当我知道你又拿怀孕的事情来骗我，我就觉得，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罗成朝着她望过来，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林非刚刚干涸的双眼，很快又噙满了泪。她双手捂住嘴，想要忍住自己接下来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了，是的，他们根本就回不去了。

　　她放下双手，下定了决心：“你放心，我很好。我走了，祝你幸福。”每一个字，说得如此艰难，却不得不说。转身离开，她没有再去看那个让自己牵挂多年的身影。她想，十年前，自己就已经弄丢了他，那个视她如珍如宝的他，那个每晚陪着她散步的他，那个会当着最严厉的班主任说就是喜欢她的他，那个会为了不影响她学习自请在家休学的他，那个看她在操场晕倒从三楼一跃而下的他……

　　所以，有些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吧！他不需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