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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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巴太看跟自己很像的姬发，亲情的故事滚滚长江东逝水，咱们巴太也是草原上铮铮铁骨的汉子呢！｝
1.
十七岁的那一年夏天，我高中毕业了。
那一个夏天，我的妈妈和爸爸都难得留在了乌鲁木齐。
我们家在乌鲁木齐有套房，那是我爸爸用这几年攒下的工资买的，写的是我妈妈的名字，但平时也就只有我和我妈妈住那里比较多。
我爸爸是驯马师，那会儿也就三个月回一次家，加上我那一年高考，我爸直接就不回来了。
毕竟这是一套学区房，我爸老早就把我规划的明明白白，这个房型大小正好够我们一家三口，而且就离我的高中走路十分钟。
高考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我决定用我在网吧打零工的钱请我爸妈看一场电影。
说到电影，我爸爸还没看过电影。
不怕被你们笑话，我爸妈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电影。
不是我妈不懂带我爸去，是因为我爸觉得那个大屏幕看着瞎眼睛，说什么还不如去看大自然。每逢假期回阿勒泰，那里到处都是好风景好风光，走的人都是可以做电影明星的程度，干嘛还要浪费钱看电影。
起初我妈也是这么说我爸不爱看电影是不懂得浪漫。
到后来她也不讲了，我也不敢问了。
这一次难得，我爸看我高考考得不错，就请我吃拉条子，还顺带着问我高考后有没想着跟同学们出去玩啥的。
我说没有。
我爸抬头看我，“你没关系好的同学吗？”
我说：“当然有，只是人家一早就计划出国了。
“那你说，爸爸妈妈陪你！”
我爸吸了几口条子，嘴巴里发出声音，汁水也顺带进去了。
“爸，我想你跟妈妈看我一起看电影！”
有了这句话，我爸岂敢不听。
看电影的由头是我一个汉族同学的朋友圈。
她跟我们说费翔拍电影了。
费翔，上世纪的人气艺人，据说第一次上春晚还把大兴安岭烧了。
我挑了一个周五晚上，那天妈妈早早地离开了出版社回了家，难得开心给我们做了手抓饭。
那天妈妈做的手抓饭还是糊得黑漆漆。
我以前也说过我妈做饭不好吃，但是我爸告诉我你要尊重妈妈，妈妈不会做饭也会勇敢表现自己，所以你也要勇敢做任何事。
我爸并非不做饭，只是他上班时间长，每次都很累。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是给我做一顿简单的早饭。
所以我每次都去托肯伯母那吃饭，她在小镇开了间饭馆，就在我们学校对面。
在小镇上，我的外号叫‘小饭馆的侄女’。
我们乌鲁木齐的家离电影院有些距离，走路大概二十分钟，虽然我吃的很饱，但是我在路上还在啃妈妈做的饭焦。
夕阳下，我妈挽着我爸的手，我爸一只手搂着我妈的腰，要是出去，谁敢信他们是哈萨克族和汉族在一起结合的夫妻俩。
据说民族之间的婚姻很令人担忧。
可是在我看来，我妈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当时我同学听我说我爸爸是哈萨克族，我妈妈是汉族的时候都是一个反应。
「啊！你妈妈都不能吃猪肉了诶！」
确实，我妈确实不能吃猪肉了。
不过她对猪肉也不感冒。
我外婆跟我讲，我妈和我爸自从在城里住过之后，我爸居然提议在阿勒泰草地里种折耳根。
折耳根……
一个令人无比寒颤的东西。
这对夫妇俩也算是互相成就吧！
我爸被我妈培养成了吃折耳根，我妈为了我爸放弃了猪肉。
一想到这，我被我妈叫了一声。
我抬起头，只见我爸把他自己的手机给我。
我爸说：“来，帮爸爸妈妈拍个照。”
说起来，我爸的朋友圈就两样东西。
我妈和他的马。
可是呢，我爸爸的锁屏一直都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永远都没有变。
2.
来到电影院，我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爸。
她们好像在讨论他，在窃窃私语。
就连我妈也开始好奇在看我爸，像是在看他脸上有没有东西。
在几次确认之后，我妈更觉得奇怪了。
我来到电影院买票，人家问我看什么。
“封神。”
服务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姐姐，口音是一口疆普，很奇怪的是，她的眼睛也在看我爸。
“小姐姐，你在看什么？”
“你看到你身后的中年男人没有哦？”
“看到了，怎么了？”
“那男人长得真像姬发。”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封神海报。
确实。
我爸除了有点黑，头发有点白，跟人家是有点像。
小姐姐还在看我爸，我说：“我问你，这段时间来看封神的人多不多？”
小姐姐帮着我处理小票，说：“多得很呢，你不知道吧，姬发这个角色，可受欢迎了呢！”
我笑了笑：“是吗？”
“对啊，姬发真的很好看呢，我就没看过有那么好看的小伙子。这一次倒是很幸运，居然在现实这能看到一个跟他那么像的男人。”
我又看了一眼我爸，我爸还在跟我妈跟新婚夫妇一样。
“那是我爸爸。”
小姐姐听到这话回过神，看着我的样子像是不相信。
说起我的样子，我的细长眉毛和嘴巴像妈妈，眼睛和鼻子像我爸。或许我的眼睛很不搭配我妈的其他基因，所以我爸的基因并没有很明显，不过我很感谢我妈妈把我的眉毛没生成我爸爸，要不然我就是张飞了。
直到我掏出钱包，给她看我们的照片才信。
照片里，我爸爸剪了一头短发，和妈妈一起抱着小小的我。
“还真别说，你爸爸年轻的样子还真的很像那个演姬发的。”
“或许吧。”我笑着放回钱包入包里，“说不定我爸爸天生就是个好演员呢。”
我给我爸妈电影票，周围的女生都在看我。
像是在猜我跟我爸是什么关系。
“丫头，我们看什么？”
我爸看着电影票，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
我妈说：“上面不写了？”
我爸说：“看样子是个大制作。”
我说：“当然啊，上面有费翔！”
我妈哇了一声：“费翔啊，那可是厉害人物呢！”
唯独我爸。
因为我爸的表情奇奇怪怪的。（注：后期我觉得是我爸吃费翔的醋了！）
3.
封神确实是个大电影。
我爸坐在中间，里面是我妈，外面是我。
哪怕是坐在电影院的位置上，还是有人一直看我爸。
我爸显得很不自然。
好在这会儿电影放广告，我还是有机会说我爸的。
我看着我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爸看着周围说：“为什么这个电影不是冬天放？冬天的话我还能戴个帽子。”
我说：“爸，你觉得你长得帅么？”
我爸看了一眼我妈。
我妈：“你觉得呢？”
我爸摇了摇头。
诶……
我心里碎碎念，这老头子可真的是帅而不自知。
我妈也很无语。
电影开始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我爸看电影看的如此认真。
他坐的很板正，就像是当兵的人一样，整个人跟一口钟一样。
看到姬发出来的时候，我爸爸吃了一惊。
整个电影院里，大家都听到我爸爸的一声吼。
谁都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在喊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影终于结束了。
我被我爸爸那一声吼搞得一点兴致都没有，反倒是我爸看兴奋了。
我爸伸了伸懒腰：“这电影真好看！”
我妈：“我都被你吓死了，没事吼什么？”
我爸：“不觉得姬发像我么？”
或许是见到跟自己相似的人都会有兴奋感，我爸居然开心的跟个小伙子一样。
我妈倒是觉得我爸很可爱。
“我说巴太，你是不是觉得做弟弟很不公平？”
“那倒是没有，我从小到大想有个妹妹。”
“为什么？”
“你看叶尔达那对娜迪拉多好？”
真奇怪啊，谁都不想做最小的。
起初我出生没多久之后，很多人都说我妈妈可以再生一个。毕竟两个民族不同，听说是可以生两个还是什么的，但我爸爸没同意。我爸爸觉得我一个就够了，他不希望我妈妈多承担一份痛苦继续下去，毕竟我一个都那么难管，更何况两个呢？
在哈萨克族里，他们基本都是好几个孩子。
唯独我是个独生女。
这一次看电影，我跟我爸说：“我还是想有个像伯邑考那样的哥哥。”
我爸叹气：“可惜了，你亲大伯还不如伯邑考呢！”
想想也是。
以前托肯伯母就说过堂哥和堂姐的爸爸是个酒鬼。
说来也很好笑，在我知道真相之前，我一直以为朝戈伯父才是我爸爸的亲哥哥。
我也不懂为什么朝戈伯父明明不怎么贪酒，可是伯母总提醒我不要找像叶尔达那爸爸那样的男人。
直到上了初中，我开始频繁去镇子上伯母开的饭馆吃饭，我从堂姐的嘴巴里才知道我伯父去世很多年了，朝戈伯父只是他们的继父，是我爸爸的好兄弟。
是啊，谁不想要个像朝戈伯父那样的哥哥呢？
4.
我妈因为这部电影后来写了一个有关手足的文章。
文章一度上了热搜，我妈因此赚了不少稿费。
我妈把稿费取出一半给我伯母寄了过去。
我爸那天在网上看着这篇文章，叫我再陪他看一次封神。
我又买了两张票，这一次就我和我爸爸。
起初我问他要不要买妈妈的，可是妈妈跟我说，你爸爸既然想看你就多陪陪他。反正他陪你也少，你们多聊聊。
那一天，我爸没有兴奋，只有深思。
我带着他来到一家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喝了起来。
我们坐在窗旁的高脚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丫头，你知道吗？我的亲哥哥是喝酒冻死的？”
“嗯？”
“他叫木拉提，是个酒鬼。”
我并不知道木拉提伯父的故事。
我只略知晓我爸有个哥哥，但家里人不怎么提。
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生病去世的。
就在奶茶店，我爸给我讲了很多有关伯父和他的故事。
不过听了那么多，我还是能从我爸的语气里是希望有个像伯邑考那样的哥哥。
毕竟木拉提伯父真的不好。
伯母惦记了半辈子的搓衣板也不给买。
估计他现在也不知道，我伯母都用上洗衣机了吧。
对于我伯父的事，我爸并没有说那么多，
或许在他眼里，这个哥哥的形象就不是哥哥，而是一个过客。
我爸吸了一口奶茶，一脸嫌弃：“城里的奶茶都那么甜吗？难喝的很！”
我摇摇头：“不是啊，你喝不惯吧。”
毕竟我只点了无糖，
“太甜了，还没我们本地奶茶好喝呢。”
“爸，你太不懂追求好生活了。”
“什么叫好生活，我有你妈妈，你，那就是好生活。”
我爸毕竟追求简洁明了的生活，反正我是无法达到他的高度了。
我们拿着奶茶回了家，我妈接受了我买的奶茶。
她虽然也说不好喝，但还是把奶茶喝掉了。
“这些玩意儿嘛，也就只有你们年轻人喜欢！”
“爸爸看样子跟伯父关系一般啊。”
我妈毕竟是个汉族女人，有些草原子女上的事情她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她公诉我，印象最深就是去找我伯父要钱，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我伯父死了。最尴尬的，是那我堂哥认得字，为此在灵堂上闹了不少笑话。
我妈还说，我伯母改嫁后，被朝戈伯父的新婚礼物给感动了。
我问她是什么礼物那么感动。
母亲只简单吐出了三个字：搓衣板。
在外人看来，搓衣板其实就是简单的东西。
它随处可见，能用就用，有啥大不了的。
这事儿吧，我后来分享给我一些大学同学的时候，他们就觉得奇怪。
我说，我伯母是个淳朴的人，她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考虑，尤其是她那一对娃娃。有的时候一块搓衣板确实不能代表些什么，但是她跟我伯父念叨了很久，直到死都没有。我爸很看不起我伯父这样，只是碍于面子，自己又没有办法说出来，就连他也想着办法帮我伯母买，结果每次都忘。
后来，我爸和我朝戈伯父一起买了一个高级洗衣机。
这可把我伯母乐了。
比起乐，她更在乎我伯父和我爸爸花了多少钱。
我伯母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恩仇分明，从不与人结怨。
但她每次提起我木拉提伯父的时候，心里除了心酸就是我的一对堂哥和堂姐。
毕竟这对兄妹比起来，可比我爹跟他们的亲爹关系好。
我爸说，伯父就没怎么关心过他，伯父只关心他自己，至于青岛的话，都是我爸他自己一个人去青岛的，就连我爷爷都看过我爸，可是我伯父可一次都没有。（我爸年轻的时候在青岛培训过一段时间）
我爸的记忆里，他觉得跟我爷爷更像兄弟。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爸跟我伯父是同母异父呢。
对于我这个去世多年的大伯，我爸几乎缄口不提。
像是踩到他尾巴一样。
我妈告诉我，不是谁都愿意提起自己有不靠谱的兄弟姐妹。
我爸很少提我大伯。
又或者说，他基本没提过。
他提的最多就是亲如兄弟的朝戈和莫合拉提。
尤其是莫合拉提。
莫合拉提是库兰阿姨的老公，也是艾克拜尔的爸爸。
他爸爸和我爸爸打了半辈子的架。
毕竟他爸爸叼羊是真的没我爸爸厉害。
斗了半生，他爸爸的技术还是那个样子。
但在我印象里，我爸一直把莫合拉提当亲兄弟一样看待。
我跟莫合拉提叔叔对话不多，所以对这位长辈的印象少之又少。
不过对于他们的关系和吵闹，令我爸爸印象深刻的两次是关于女人。
一次是因为库兰阿姨，一次是因为我。
库兰阿姨那次纯属乌龙。
说到底，还是狗熊爷爷和我爷爷的错。
我那次呢，就是因为我要出嫁了，我爸爸拿着酒跟他爸爸喝着喝着打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我爸爸想多留我几年。
我和艾克拜尔都是村子里罕见的独生子女。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上来。家里如果第一个是女孩的家庭，他们都催促赶紧生第二个孩子，尤其希望是个男孩。而家里是第一个是男孩子的家庭，他们反而催的没那么紧。”
这是我爸爸的原话。
确实，我爸这句话确实很值得深思。
至于为什么没有我妈，我也挺想知道的。
用我妈妈说的话就是，这俩男人每次打，每次和好。每次喝酒，每次喝酒，每次犯浑。
亲如兄弟，或许就是我爸心目中一直想要的感觉。
我妈妈很遭殃，每次我爸喝醉，都会被爸爸经典三喊。
结局就是每次我爸酒醒都会在小溪边。
能够打架和好，能够亲如兄弟聊天叼羊，或者就是如此。
当我爸看到伯邑考的时候，他的感觉总跟别人不一样，那是默默忍受，默默地哭，也是第一次能感觉到哥哥也是能这样的吧。
我爸说，他不希望我做姐姐。
因为他总觉得姐姐压力比哥哥大。
我爸爸觉得，女儿就应该捧在手心里，跟男孩子的地位是一样的。
毕竟对于兄弟姐妹这事儿，我爸是真的没上心。
在少数民族里，兄弟姐妹有一堆是常有的事儿，唯独我和艾克拜尔一个都没有。
直到汉族里有什么三胎政策，我也依旧没有。
做个独生女其实挺爽的。
我后面觉得，我爸是怕再来一个跟伯父性格差不多的孩子就糟糕了。
兄弟姐妹这事儿吧，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
但若是真的要有，我也要跟我爸爸的愿望一样。
有个像伯邑考那样的哥哥！
5.
封神第一部在我爸妈的印象里算是部好电影。
在别人看来，是周武王的蜕变史。
在我爸看来，他目前只看到了一个白月光的离去。
当他看到雪龙驹的时候，我想他是想踏雪了。
踏雪在他眼里也算是自己的兄弟，我爸狠狠地共情了。
我妈说：“你爸爸呢，人还是非常不错滴！”
我写着稿子，不做任何回答。
我一直在写这篇文章，想着我爸爸心里的想法。
正因为有个不靠谱的哥哥，才格外珍惜和爷爷、妈妈之间的感情。
那晚，我把我的稿子写好交给了爸爸。
爸爸喝着小酒，看着黑漆漆的天，眼睛前像是蒙了一层雾。
“丫头，爸爸和妈妈没给你弟弟或者妹妹，后悔吗？”
我摇摇头，玩弄着爸爸的酒瓶子。
“不后悔，你和妈妈都给了我最好的爱。”
“你看，封神里苏家人的感情，是不是也很好？”
“姬发家也很好诶。”
“对吧，我也觉得。”
“那你觉得我们家算不算好？”
我该怎么回答。
“好。”
“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那时的父亲，我觉得他因为这部电影比我想的多。
别人都看着他觉得他像姬发。
但在我看来，他谁也不是，他只是他。
他也是我身边唯一一个在封神里看出亲情线哭的男人。
爸爸很少哭，但惟独这次却让我动容。
一个来自阿勒泰的草原英雄。
一个身在阿勒泰的哈萨克族男人。
他是我爷爷的巴合提别克。
他还是我妈妈的巴太。
他，更是我的爸爸。
是雄鹰，是榜样，也是美好。
更是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