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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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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的生活真的很拮据。我已经穷到快要动用我的存款了。那是存来给我的爸妈买房用的。他们有房,在北方某个不算富庶也不算闭塞的城市。我存钱是要给他们买一栋他们梦寐以求的海南岛上的房子。不过,照房价上涨那个的速度,我都奇怪我为什么还没有绝望。
扬又来看过我几次,在拉我出门未果后买来一堆吃的。好吧,最起码我饿不死。昨天我出了一趟门,绢儿用尽了各种威逼利诱让我替她采访一个名人,什么人我不清楚,她说必须保密。
那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很得体的女人,我们之间的谈话就婚姻展开。她要离婚,就是前些日子绢儿跟我抱怨过的那档子事儿,那次她的的稿子被毙了,她不死心地要再写一次。好吧,人总是有要坚持的地方,可我不明白绢儿为什么坚持让我捉刀。
谈话顺利。我因势利导,她滔滔不绝。再得体的女人也是女人。离了婚的女人或者正在经历婚变的女人很难不神经质,不管错在哪一方。或许根本就无谓对错。她说自己的丈夫变得冷淡。无话可说,婚姻唯一而巨大的裂伤。
今天交稿。本来一个电邮就解决的问题,绢儿非要自己来。这个女人号称要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生命体征是否正常。正常吗?当然。有什么理由亏欠自己的身体呢。
我起床时九点,不用担心,某人一定比我起的晚。刷牙的时候我觉得恶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犯胃病都这样,都快成条件反射了。苏州之行是个败笔,回来之后我就萎靡不振。我知道绢儿在自责,她以为是因为她那通电话。是吗?爱是不是。
不过我已经颓废了两个多月了,真正的销声匿迹,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些微的不安。连三井都打过一次电话,约我出去还是什么,我都不记得了。自从我“婚变”后,我第一次消沉,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开始我一直压抑所有情绪,连我自己都以为我真的没事儿呢,现在我开始后悔,或许当时我就该发泄一通,没准儿现在我已经好了。
“筱筱,你知道么,你采访的那个女人,是谁谁谁的老婆呢。”中午吃饭的时候,绢儿又开始八卦。
“是么。”我继续吃。
“你给点反应嘛,这篇稿要是通过了,奖金对半分咱俩下个月都吃穿不愁了。”她显然不满我的反应。
“骗人吧你。”不就是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筱筱,”娟儿的嗓音提高八度,“看你现在的颓样儿,我打赌外人现在看你像我嫂子,你已经丧失了年轻人的基本娱乐功能了。”
“瞎说,我今晚儿就泡吧去。”我头都不抬,“还有,发奖金了别想独吞!”
“夜怀”跟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安静得很,《the story》流淌在舞池和人群里,我忽然也很想跳舞,华尔兹,慢三或者快三,可惜,没有舞伴。
今晚一个熟人也没有,看来三井的话很不可靠,听他那阵子的架势,好像这里是他们的据点儿呢。很好,碰不到就对了,我现在没有力气应付任何人。可是,还是有人拿走了我的杯子。
是扬。他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我简直要对他无可奈何。
“软饮料,没酒精。”我说。
“陪我出去走走吧。”他不接话茬。
我们走到了护城河边,我走不动了,赖在地上不起来。扬把外套脱给了我。我触着温热的外套,恍惚地想起了另一件,另一个夜晚。
扬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我几乎所有秘密的人。这并不是说他跟我的关系好过了我的发小们。而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很多话对着越亲近的人反而说不出来。扬是最好的知己,因为进退得当,从未触到底线。掌控尺寸的不是扬,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将这一段关系把握得那样好,这种关系从不存在于我和另外的任何人之间。我只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就像相信自己。每次他看我,我总觉得我能明白他的每一个想法。
“你接下来怎么办?”扬突然出声。
“我?我这样不是已经一年多了么,你放心,那么多稿费呢,饿不死我。”我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说的不是这个。”扬把我的身子扳向他,头轻抵在我的额头上,“你打算一直这么一个人下去吗?”
我扭动着挣开,我不喜欢这么暧昧的姿势,这么近的距离。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可这是我目前最不想面对的事情。“没打算,”我说,“随遇而安吧。”
后来我又回到了“夜怀”,扬回去了,我站在酒吧门口保证我不喝酒,“而且,你要上班啊,万一我真没钱了你得接济我。”我胡乱开着玩笑,然后他就走了,连再见都不跟我说。
我一直披着他的外套缩在角落的沙发上。吧台旁边有个女人在唱《痒》,平心而论,唱的不算难听,可我讨厌现下的抒情歌儿,我觉得那是对王菲的亵渎。我知道这种想法莫名其妙,可是人总要坚持一些什么。我坚持着我可笑的坚持。
那个女人没完没了地唱,我终于受不了了。可我不想回去,就像我不愿意离开一天到晚窝着的家,我现在不想离开这家酒吧。我想听歌儿。我到吧台结账,向那个看上去比我年轻不少的调酒师打听能不能去后面的包厢----我从来没去过酒吧的包厢,我觉得这跟夜总会的包厢似乎不一样,它趋向于私人性质。然而答案是,可以。
我没力气唱歌儿,所以我在包厢反复的放《the story》。后来,我开始唱《迷迭香》。那首歌让我一度意乱情迷,忘了近来所有的不愉快。
有时候喜欢一支歌跟他的歌词没有关系。可我还是随着旋律唱“你优雅得像一只猫,动作轻盈地围绕。。。”门突然被打开,有人走错了地方,我不打算理会。
“。。。”没有声音,道歉,疑问,抑或是关门的声音,都没有。我回头,是Leo。
“原来你也在这里。”我语调轻松地调笑。
我从没见过谁有比他那一瞬更复杂的眼神儿,我一直都不懂这个人,虽然从见到他第一眼起,我的心里就一直酸得泛着小泡泡。
Leo复杂的眼神最后归于一种可以理解为怜爱的东西,他大步走过来,轻轻地把我拥进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等我们两个的情绪渐渐平息的时候,我说。
“为什么。”
“那天没打招呼就走了。”
“哦。”
“还有”,我小心翼翼地说,“那天晚上,只是酒后的一个错误。”
我以为接下来又会是难堪的沉默,可他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就做了回应。
“知道了。”
“你不知道。”我再也忍不住的倾诉近乎歇斯底里,“四年前我认识了那个混蛋,我的生活里就好像照进了大把阳光,因为有一个你的影子住进了我心里。我们如影随形,影子变成实体,他几乎取代了你。我们爱的那么深,他又跟我说要跟别人结婚。”我哽咽着说不下去,这是我一生最深的伤口,一切在那么短的时间发生,生活开了一个巨大玩笑,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观赏,完全没有还击的能力。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最坏的都过去了。我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可我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分手,我没告诉他。他结婚了,我没告诉他。可是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所以那晚,我成了他的影子。”还是那么该死的波澜不惊的语气,他都不会生气么。
“我真是太傻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他喝醉呢,他对我那么坏,而你是那么好。那晚最大的错误,就是你成了自己替代品的替代品。如果那晚你只是你呢,我想了无数次,想得我要疯了。。。”我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
Leo一言不发的把我揽进怀里,我无力的靠在他肩上。
“你怎么会来找我呢?你离婚了是么,是因为。。。”
“不是。”他语调强硬,“跟你无关。”
我仰头看他,我总是看不清他,我想他的妻子一点都没有冤枉他,他们的婚姻毁于他的冷淡。对,我采访的那个女人的丈夫,绢儿嘴里的谁谁谁就是他。我和他的妻子面对面交流了一个下午,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可我从她的语无伦次深切地听出了她的不舍。有一种骄傲的人,再好的东西都不要,只要不是自己的。我像理解自己一样理解她。她要多么卑躬屈膝,才可以忍受那么多年。我爱的人,他总有这样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流连忘返。
“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他看向我的目光柔和,而我理解为怜悯,我不要。
“这是你离婚的理由吗?没有孩子。那你打算和我一起养他,让他叫你爸爸?”我知道我疯了,这是什么疯话,可我忍不住要说。
我想我是伤到他了,他的表情像极了一头受伤的狮子。我明白了一直以来——自酒吧相见——他身上蒙的那层薄膜是什么,悲伤,内敛的悲伤,吸引我又排斥我的东西。我甚至看到他眼睛发红,那里面蕴涵了深刻于我几倍的情绪,可他什么都没说。
“你不会。你不会做一辈子替代品。”我替他说出了答案。
第一次,他对我说话语带讥讽。“今晚我还是替代品吗?”他自嘲的表情让我难过得心痛。我想说不是。他咬住了我的嘴,堵住我所有想说的话,抵死缠绵。
从酒吧出来我意外地看见了扬,他无视我疑惑的眼神,对Leo叫:“姐夫。”
我们又并排坐在车里。Leo用他一贯平淡的口气解释了扬和他的关系。他的妻家跟扬家是世交。两个人好的像亲姐弟。原来他就是扬的“贵人”。
我像上一次一样力不从心,我只想他赶紧带我离开,随便去哪儿。最后我们又回到了他的那所小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