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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 ...

  •   我只喝了一杯青柠朗姆,可我醉得不比应酬了满场的三井好得了多少,我觉得,我是在包厢里慢慢变醉的,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青柠朗姆后劲儿大,比红酒还醉人。
      三井说自己可开不了车了------“再开非让人把我本儿给吊了。”然后直接开后车门躺了进去。余下我俩。他看着我,为我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我一定是神志不清了,尽管我坐得笔直,可我连三井什么时候下车都没注意。直到他问我去哪儿,我才稍稍恢复清醒,不过在我清醒之前,我下意识的回了他个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平时这个时间我当然在家睡觉,可是我的房东女士不喜欢我下半夜回去,那会让她以为楼下进了贼 。我没有夸张,上次我跟扬下火车已是深夜,旅馆客满,我领他回我的住处,结果十分钟后我的家被片警破门而入,我和扬差点被他当作入室盗窃犯。这当然归功于楼上报警的房东女士。
      这会儿,他没有发动车,偏过头来略带好笑的看着我,我嘴不听大脑指挥,问他“你有地方去吗?”问完我就想咬舌头,废话,人家能跟我一样么,肯定自己有房子了。果然他沉默了。我猜他在考虑怎么跟我这个大脑脱现的人交流吧。我想我还是不要把我一个人的问题交给两个人解决了,我打赌他也想不出解决方案。所以我打开车门走下车,回身酝酿说辞。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跟我下车,还在马路沿儿上坐下了。
      他一直坐到清洁工扫街,我看了他很久,后来发觉我靠在他身边睡着了,身上披着他的夹克。我是冷醒的,他看我醒了,就起身上车了,我跟着他上车,看清洁工迎着露出一线阳光的晨曦清理城市的血管,而我们在车里沿着这条血管蠕动。
      车开到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里停下。我又跟着他进了一间平房。在做这一切时我们谁也没说话,我也没有看他的眼睛,我觉得,他像我的提灯人,引我走进一扇又一扇门 。
      进门第一间算是客厅,有一排三个小沙发,客厅光线不好,因为窗帘是拉着的。他熟门熟路地拐到右面的厨房烧水。我仍旧披着他的外套,初秋的早上已有了寒意,而我窝在他暖和的小沙发上又睡着了。
      再醒来天已擦黑,我记起跟绢儿约好了下午去单位找她一块儿吃晚饭,下意识抬手腕看表----才四点。我觉得不明所以,黑白颠倒和饥饿吞噬了我大量脑细胞,好一会儿我才明白,天黑不是因为现在是又一个凌晨,而是客厅没拉开的窗帘造成了我的错觉。我掀开身上的毯子起身,拉开帘子,院子里没有人。他把我一人放这里了?
      小茶几上的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一只保温杯,一只盖着碟子的碗。我揭开了碟子,是豆浆,凉了。保温杯里是热水,我喝了几口,顿觉了一股热流从喉咙直到胃里。我很怕冷,从秋天开始直到开春我的手都是凉的,父母心疼地说我体质弱,可是扬说我性情凉薄。管他的,反正我钟爱热水,我甚至可以闻到它散发出的气味,那种热烈而和煦的暖意。可现在,这个给我暖意的始作俑者竟不见了踪影。
      我想等他回来,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我不知道自己的勇气可以持续多久,好在他并没有让我等很长时间。四点半他回来了,头发有些乱,一脸憔悴的样子,我甚至怀疑从我昨天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没合眼。他已经穿回了昨晚盖在我身上的外套,外套和里面的T-shirt都有些皱。我的视线停在他的袖口,那里掉了一只扣子。一时间,我想我和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我去还三井的车,他问起你。”他说。
      “嗯。”
      “你醒了。”
      “嗯。”
      他看了一眼我一口没动的豆浆,“对不起,我这儿只有豆浆。”
      “我怕凉。”我轻吸一口气,抬头看他。
      “嗯。”
      “我在这儿扰了你一天了,”我又低下头说,“你肯定没休息好。”
      “我在里面睡了一觉,我觉少。”也许是我错觉,他的声音变得很温和。
      我忽然觉得饿,想到绢儿跟我的晚餐约会,我饿的更难受。我猜他也没吃东西,证据就是茶几上的豆浆。想到这儿我脱口而出“你吃饭了么?”
      他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惊讶,“没有。”
      “那我做点吃的吧。”我又一次不假思索。站起来就打算进厨房。
      他又看我,不知为什么,他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笑。

      我站在厨房里发愣。真正的空空如也,我没见过比这更缺少必需品的厨房。我无助的看向他的眼神儿一定让他觉得好笑,还有一点窘迫。“我一个人吃的很随便。”他向我解释。
      后来,在他的帮助下,我找到了一捆面条,两根葱,几个鸡蛋,还有一瓶豆瓣酱。
      “我只能给你下一碗面了。”我征询他的意见,就像我以前征询爸爸的意见。
      “好。”他认真的点点头。
      一碗面最后变成了两碗,绢儿临时来了个电话,我们的晚餐约会变成了宵夜约会,她要加班。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在那边张牙舞爪的抱怨,一边搅着鸡蛋,直到放下电话,才意识到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要在这里吃晚饭。
      我很意外,我的本意是想帮他煮碗面,然后就离开。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表示我对他收留我一天的谢意,而现在,我想我只能厚颜无耻的蹭他一顿面吃了。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也没办法在附近找到什么吃的,而我确实很饿了,我几乎两天没有正经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我依旧沉默,我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得留下来一起吃晚饭的原因,而他似乎觉得理所当然,没有多说什么。吃到一半,他抬头看我一眼,说,“你煮的面很香。”
      这是我们这顿饭唯一一句话。
      饭后我洗碗,他倚在门口看,我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好像回到了以前的家里,又好像,在自己家里。
      “这是哪里?”
      “你要去苏州?
      我和他同时打破了安静,又为彼此的话惊讶。
      “这是我家。”他说。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苏州?”我没有解释清楚我的意思,因为我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去苏州是上周决定的,除了几个朋友没人知道,他怎么会?
      “昨天晚上你跟老张说的。”三井姓张,不过很少有人这么叫他,我反应了好久才明白他说的是谁。
      是的,昨天三井问我国庆大假有没有出去玩儿的计划,我说我们这种人无所谓假期不假期,自个儿想给自个儿放假了抬脚就走,所以我打算去一趟苏州。三井还说他有套房子在苏州,接着就想张罗着让我们两个结伴去玩儿——反正你最近也开天窗儿,这是三井对他的原话。
      “我以前住过苏州,在那儿有个家。”他说。
      “嗯,我记得三哥昨晚说过。”
      然后一晚无话,我要走的时候他执意送我,我说车不是还了么,他沉默,然后帮我打了一辆车。

      绢儿把我们俩的约会地点定在她报社楼下的一家火锅店,她实在是饿的不愿多走一步了。我沉浸在这两天发生的事里不理会她的叽叽喳喳。晚上那一碗面我吃的很饱,所以我不怎么动筷子,我恍恍惚惚想起他拿烟的姿势,想着他对我寥寥的几句话。这是个奇遇。尽管最近我并不缺乏奇遇,但这绝对是最好的一个。比我的小说被大编剧老师看上了还好。前些天我把我那篇小说卖了的时候他们起哄说我是“感情失意,事业得意”,三井也跟着架秧子,昨晚他就问我是不是缺乏恋爱经验,我很汗颜,这个问题确实令我窘迫。是的,我的经验不多,但绝对深刻,深刻到我决不愿跟任何人提起,我总开玩笑说你们想知道就从我的小说里找答案吧。
      “筱筱你知道么,我没见过比这位还不体面的了。丈夫有名有利,自己不知道慎着点儿还跑出来在媒体上闹离婚。”绢儿又把我从飘远的思绪拉回来,我注意到她不知什么时候给我夹了一个丸子,已经凉了。“说得跟自己多委屈似的,絮絮叨叨的扯到八点多。。。”我又想到他,想到他竟住在那么。。。破落的地方。是的,十年前他比现在还不出名,可他已经成了我的偶像,我熟知他每一部作品,也知道他有几个家人,什么时候结婚,等等。我忽然意识到我已很久不在网上浏览任何人的信息,也包括他的。他遇到经济危机了?在体验生活?还是,离婚了?我为自己的荒谬好笑。绢儿还在说她那个采访对象,“我就不明白他们那么大年纪了玩儿什么离婚啊,顶着个名分各过各的,也比让人知道了津津乐道来的有面子,筱筱你说呢。”
      “嗯。”我心不在焉的繁衍,“结婚挺不容易的,不好说离就离了。”我的前男友也结婚了,这婚结的倒是着实不易,这算是我对婚姻最近距离的体验了。
      “不过,我一点都不想结婚,看着他们这些人这样,真是够了。”绢儿终于酒饱饭足,认认真真的看着我说。
      “嗯。”我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招来服务生结账。
      晚上我睡在绢儿那里,奉行独身主义的她喜欢自由,所以她做了我们朋友圈里第一个房奴,我每次无家可归时都来这儿。今天,第一次有除她以外的人收留我。
      我很久没失眠了,今晚我破天荒睡不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我还在想今天的奇遇,也许这场奇遇发生在五年前,足以改变我的生活,可惜,我早已不年轻。可我还是贪恋那很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暖,热水一样和煦的感觉。更深夜寒,我慢慢蜷起身体。我怕冷,可我也不要烈火焚身的感觉,我喜欢以热水为介质的温暖,暖水袋,保温杯,还有。。
      也许是一双手,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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